冷刃耀眼,在熠熠燃燒的宮燈之下散出迷亂的光澤,明明滅滅,縱有一番冷霜之色。
姬墨謙望着轅帝握着的匕首,面色並未因爲他的一番話語而變化分毫,視線深邃,令人捉摸不透。只見他伸出手去,疾如閃電一般地將那匕首奪入手中,而後舉到視線範圍之中,細細端詳。
姬墨轅神色掠過一抹訝異,但是很快便恢復如常,微微挪動身子以給自己找尋了一個舒適的位置,他那青白的臉上揚起一抹笑意,話語已亦是風清雲淡:
“這匕首之熱刃乃是用七星鐵鍛造而成,斬玉削鐵都快到不可思議,想朕現在這沉沉病骨更是不在話下。這樣一個痛快,朕留給自己,也算不辜負自己這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地位了。阿墨,動手吧。”
他緩聲說完,便閉上眼眸,再不言語。全然一副任由墨謙處置的樣子。姬墨謙將視線從那匕首上轉移開來,而後漠漠看向轅帝,沉頓半晌,才言簡意賅地將話語吐露而出:
“皇兄何出此言?臣弟爲何要去你性命?你乃是這天頌的君主,豈是臣弟想殺就能殺得了的?皇兄還是莫要再戲臣弟了。
無論是過往,還是現今,皇兄都自覺虧欠於臣弟。但臣弟卻不這麼覺得。畢竟爲君分憂,若是一帆風順諸事順遂那纔是絕無可能之事。
皇兄剛剛說這十年若非臣弟,坐不穩這江山。但若無皇兄,臣弟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寵只怕亦是過眼雲煙。所以皇兄還是莫要再起這樣的心思了。”
“阿墨,朕……”
姬墨轅睜開眼眸,期間霧氣濛濛。神色之間似有動容,然而話音未落,他神色卻驟然變化,耳邊一陣刀風呼嘯而過,頭顱之下枕着的玉枕頓時被砍去了一塊,那柄匕首在那缺口之處散着森然的光芒。
突然之間,窗扉被大力推開。數名禁衛立即而入,同攜帶而入的風雪一般凜冽刺骨。與此同時,窗扉闔上,那一衆暗衛將姬墨謙團團包圍,手握腰間刀柄,神色之間不敢有絲毫放鬆。
“皇兄,這種一心求死的態度,卻真是令臣弟大吃一驚啊。”
姬墨謙神色連絲毫波動都沒有,如墨的眼眸神色森冷,夾雜着十足的危險氣息。姬墨轅將視線從那近在咫尺的匕首上調離開來,靜靜凝視着自己的皇弟,神色平靜無垠,但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這一番凌空刀劈,足以說明墨謙此刻的怒氣,只怕說是滔天也是不爲過的。只怕若他與他並非關聯,只怕那砍下的殘骸就換做他的腦袋了。
“是,你說得不錯。朕這番行事,便是讓你大吃一驚。但朕有何法子,若不用這些極致法子,這裡可還留得住你?想必你此番迴歸,便是向朕請辭,丟下這些前塵往事,準備和那素珍雙宿雙棲,扛起鋤頭,種起田地!”
姬墨轅說到這裡,便壓抑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令氣息之間好幾次都幾近斷絕。半晌過後,他才緩解過來,然後將身邊那黃帛投擲出去,直奔姬墨謙而去。姬墨謙伸手接過,草草看了幾眼,神色立即鐵青起來。
“阿墨,你這雙手並非是握鋤頭的,而朕身邊亦不可缺少於你。多年來令你受到的委屈無非是因爲你始終不肯踏實地留在朕的身邊,對很多無關緊要之事更是上心提多,令朕始終無法安下這顆心,令天頌亦安不下這顆心。
眼下已近窮途末路,若你肯聽朕的話,也就算了。若你執意不聽,那就休怪朕破釜沉舟。那黃帛之上,乃是朕的遺詔,上面昭示你姬墨謙即位於朕。反正朕眼下這情況,想死並不是難事。”
說罷,笑容之間盡是決絕之意,顯然是必須要個結果。
“傳位於臣弟?皇兄未免太不把這至尊寶座放在眼裡,說禪位便禪位了?”
姬墨謙冷聲道,口中詰問越發冰冷,幾乎要將這室內和室外融爲一體。
“只可惜,臣弟和皇兄一般,也是不把這皇位放在心中之人。皇兄好自爲之吧。”
“朕自然知道你不將這皇位放在眼裡,但那個村婦呢?會和你高潔勝雪嗎?若你做了皇上,那她必定富貴榮華享之不盡。而以你對她的看重,貴妃之上絕無問題。到那時,你權傾天下,何苦再考慮朕曾經的嚴明抗拒。難道不好嗎?”
“不好。”
姬墨謙直接拒絕,毫無思慮之色,似乎這一切答案已經瞭然於胸。只見他彎身靠近姬墨轅,卻聽得身後禁衛逼近一步,手中招式蠢蠢欲動。但卻都領受到了姬墨轅的狠厲視線,只得後退一步,收斂煞氣,垂首以對。
“若是如此,只怕珍兒必定會離我而去。而我,也始終受不得她沾染分毫的委屈。所以答應,是自然無法答應的。”
“委屈?什麼委屈?如此一來,她怎會受委屈?那些她終生都無法擁有的東西一夕間全都擁有,還有什麼值得委屈的!”
姬墨轅神情激動,話語犀利,整個人幾近癲狂之中。
“宮闈深處,再無自由,不是委屈又是什麼?每日百無聊賴,只爲等待於我,這種悲哀,我並非沒有見過。”
姬墨謙啊說道,眼中幽幽發光,光亮滲人無比。
“我既認定於她,今生今世唯她一個。就算皇兄已經爲了皇嫂改了儀制,但卻是掙扎期間至今無法解脫。我的女人,定不原受這份苦,而我,亦不願讓她受這份苦。所以,皇兄你攔不住我的。”
因爲這世上,唯有我不想做,而無我做不到。
思緒進行到這裡,他便起身,灰色衣袍子翩翩而動,隨着他朝外而去。
“阿墨,你當真不允?執意一意孤行?爲了區區一介女流,便要拋下這一切?”
姬墨轅看着他帶着決絕的身影,神色之間涌起無盡狠辣,雙眸之間盡是刺骨冰寒。
“是,還望皇兄成全。”
姬墨謙一邊走一邊說道,但其實已經口不對心。因爲他很清楚皇上的真實態度,所以步伐越發擴張。
“成全?來人,給朕把謙王拿下!”
姬墨轅冷聲道,一聲呼喝已經露出了自己的所有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