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身的體會,或喜悅或傷悲,都是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的。也正是因此,有些諒解和勸慰纔會顯得蒼白無力,甚至還不如沉默來得有用。
“去迎迎你母后吧。她自無憂回來,滿心都是對你的擔憂。她亦是有身子的人,總是心懷憂慮是不好的。更何況,她還是個無辜之人。”
姬墨謙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眼中深邃暗沉,仿若有一方化不開的墨在期間沉澱凝滯。姬御軒看向漸漸而近的蘭後和暮雪,沉頓片刻,便點了點頭,邁步而去。
姬墨謙看着少年那瘦削單薄的肩膀,已經對疼痛麻木不仁的心竟也泛上了些許疼痛。雖然這痛感對他而言毫無作用,但卻是清晰無比地擺放在那裡,令他無法迴避。
既然決定報復,那麼傷害就必定存在,而且不分應該與否。他如今走至這一步,註定是要傷及一些無辜之人的。雖然他已經竭力控制,希望將傷害降低到最小,但有些地方卻是無能爲力。如若他們想恨他,他亦是毫無二話。
這些都是他行事的代價,他甘心接受,絕無怨言。
“娘娘,您稍稍小心一些。這裡的路不甚平,還是緩緩走比較好……太子?娘娘,太子過來了。”
扶着蘭後的丫鬟軟聲低語,行事分外小心。不經意擡頭,便看到姬御軒朝着這邊而來。當即便笑着對蘭後說道。簇擁在蘭後身邊的府中下人皆向着蘭後的身後而去,爲大步流星而來的軒太子讓出了一條路,好讓他和蘭後可以順利相會。
“軒弟!”
暮雪瞪大眼眸看着向她們走來的御軒,當即便邁步上前,然後將他拉住,隨即上下打量。眼眶亦是蓄滿了眼淚,就連聲音亦是充斥着哽咽:
“還好沒事,還好沒事……我真是要擔心死了……”
“皇姐,不要擔心,我沒事。倒是你,纔不過一段時日不見,就有些清瘦了?是不是在無憂那邊水土不服,一時難以適應,回來之後可要好生調理一番。”
姬御軒伸手拭去暮雪臉上的清淚,而後對她說道,眼底亦是無盡的喜悅。暮雪狠狠瞪了他一眼,正欲開口說話。但是蘭後的聲音卻在此時蓋住了她,令他們的注意力全都向着身後而去,呼吸不由凝滯。
“軒兒,來,快到母后身邊來!”
蘭後淚流滿面,腳下步伐亦是向前而行,但無奈身上隆起的肚子所制約,所以速度委實和蝸牛沒什麼區別。
姬御軒見狀,急忙快步上前來至蘭後面前。稍加沉頓便掀袍跪地,而後向蘭後行禮:
“軒兒給母后請安了。一別數月,母后一切可還好?”
“快起來,快起來!母后一切都好,你不必擔心!好孩子,這幾個月委實苦了你了,都是母后的不是。自此之後,母后都不會在離開你,之後都會陪在你身邊,直到你厭煩爲止。”
蘭後伸手,將姬御軒從地上拉了起來。而後便看着他的面容,抽泣着說出這樣一番話,淚霧朦朧的一雙眼之中帶着無盡的堅定,皆是毋庸置疑。
“母后不回無憂了嗎?兒臣聽聞母后在那邊過得極其愜意,逍遙自在,如若不是此番事情,只怕您亦是可以在那邊怡然自得。是兒臣讓您擔心了,兒臣對不起您。待一切事了,兒臣定會竭盡所能令您如願,兒臣是不會讓您受委屈的。”
姬御軒擡頭對蘭後說道,眼中縱然暗淡叢生但卻是堅定無虞。蘭後看着眼前一臉倔強的孩兒,眼淚流淌得更多,連同話語之間亦是充滿着水汽萬千:
“傻孩子!母后一人在無憂有何自得?沒有你們,談何愉悅?在無憂,我縱然活得輕鬆自在,但一顆心卻總是懸在半空之中。而今縱然紛擾不斷,但心卻是定下來的。
母后最大的心願,便是看着你們長大成人。既然你不想讓母后受委屈,就好好的,這樣母后便心滿意足了。從今往後,哪怕前途荊棘,母后都會陪你度過,所以不要怕,母后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蘭後說道,而後緊緊握住姬御軒的雙手,一雙眼眸凝着他,等着他的迴應。然而姬御軒卻低着頭,咬牙不語,半晌之間才擡起頭來,迎向蘭後灼灼的視線,通紅的眼眸一片水霧,但由於他強行隱忍,纔沒有令他們化爲眼淚劃下面容。
“母后,兒臣知道您此話有違內心真正的願望……但是您真的能一直陪着兒臣嗎?兒臣……聽到這些好開心……”
“傻孩子!怎麼可以這麼傻!”
蘭後罵道,而後將他攬進了懷裡。姬御軒本來還有些扭捏,畢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如此未免有失體統。
但是母后身上那淡淡的香氣令他沉溺,長達幾個月的思母之情盡數顯現而出,所以微微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一心一意地汲取着蘭後身上的溫馨和芳香。
“乖……”
蘭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視線稍加流轉,便看到燈火闌珊處那抹熟悉的墨色身影。心中不由一沉,但是很快便泛起銳銳的疼痛,令她的呼吸有些困難。
幾個月前,那墨色身影的旁邊亦是伴着一個嬌小的紫衣身影,如膠似漆,恩愛非常。結果纔不過短短光陰,卻已經是物是人非,形單影隻,光是想想就足以痛不欲生。
姬墨謙亦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而後對她點頭示意。蘭後微微回神,亦是對他微微點頭。待眼神交流完畢,姬墨謙便轉身離開,一襲墨色身影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徑自失去了蹤影。蘭後眉頭一蹙,想要叫住他卻發現已經是不可能。只得稍稍作罷,稍後再去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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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久別重逢終於落下了帷幕。由於蘭後此番回京隸屬隱秘,在謙王府之中尚算安全,但終究還是不得在外面駐留過久。於是,在謙王府下人的提醒之下,蘭後等人迅速來至爲她們悉心安排的一處清淨院所,而後安頓下來。
姬御軒參觀了一番蘭後等人所安頓的地方,便起身告辭。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而他又是關鍵人物,不可有絲毫馬虎,此番出宮便已經是冒險而之,所以不得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