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聰明與否,我自己心中自然有數。但是這個答案,我卻是必須聽到不可的。難道你當真希望我爲此而輾轉反側嗎?”
蘭後說道,眼神之間泛起一抹執拗,令她那精緻的面容變了一番模樣。姬墨謙的眼神再次墜入深邃的黑洞之中,對她的堅持毫無成全之意。
兩人對峙了片刻,在沉默之中考量着對方,直到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墨謙的口中而出,才令這番僵持歸於終末。
“有過,而且不止一次。”
姬墨謙微微閉了閉眼睛,而後低聲答道,神色之間緩緩蕩起陰鷙之氣,令他渾身到下亦是被深深淺淺的戾氣所籠罩。
不止一次?這樣的詞語或許並不夠貼切。在他剛剛得知自己心愛的女子變成這般的時候,每時每刻,他都有手刃轅帝的衝動。每日每夜,他都有將這山河變爲煉獄的念頭,而且不下十次已經提劍準備衝向皇宮。
所謂的割據一方,不過只是苟延殘喘!既然他這位皇兄不珍惜這一切,那他自然也不必在乎。他就是要讓這天下爲他的女人做祭,那樣他亦是在所不惜!
然而這樣的念頭卻因爲如槿無意間吐露而出的一番話而徹底改變。那時候,他雙眼赤紅,又一次準備進宮。
府中的人都攔着,但根本就攔不住她。而就在那劍拔弩張的時候,如槿驟然站在他面前,用盡了有生以來積攢的勇氣,對着他大喊道,聲淚俱下:
“王爺!從前屬下不明白王妃與您在一起爲何有那麼的顧慮,縱然您一貫英明神武肩膀偉岸卻一直覺得不甚安定。如今,屬下卻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您固然愛王妃逾越性命,但您從來都不清楚如何愛她!
您現在去了皇宮,當真是爲王妃報仇嗎?您所做的這些只是讓王妃更加難過而已!她既已遭受如此大的創傷,您還要讓她揹負紅顏禍水的罪名,被萬人所詬病嗎?這樣的結果,絕不是王妃想要的!”
話音落下,字字珠璣,令他痛徹心扉,卻也令他在一瞬間醍醐灌頂,恍然徹悟。也正是因此,在之後的日子之中,他沒有再動過那樣的念頭,哪怕衝動盈結亦是沒有再有所行動。
他的女人,已經因爲愛他而苦難連連。若是他再讓她揹負那些不應該讓她揹負的,那他就真的罪該萬死了。
“多謝你,沒有騙我。也正是因此,我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蘭後看着他,微微點頭,視線再次投向那帷帳附近,不由發出一聲嘆息,眼眶微微發熱。
眼前的男子,已經向她展現了他最大的誠意。就衝着這一點,她亦是可以全盤相信他的。只嘆這上天對待有情人甚是刻薄,她已經被辜負,真真希望眼前的男子可以得償所願,不再有缺憾。
“本王現在只希望這一切能夠儘快結束,而後便好生將精力用在珍兒的身上,令她早日能夠醒來。唯有如此,本王才能用盡全力去彌補她,做讓她開懷的事情,陪在她身邊不再離開。這樣,本王才能覺得自己是真正地活在這世上。”
姬墨謙淡淡說道,眼神之間因爲話中所說而散出光亮,但是很快便趨於黯淡,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蘭後點頭,隨即便轉身離開,姬墨謙緩緩跟在她身後,送她到別院門口才重新折返。蘭後闔上門,然後從門扉之中看着那漆黑而頎長的身影,不知爲何,眼淚竟盈結了眼眶,而後便痛哭出聲,再難抑制。
*****
雲夢臺,寢宮之中,女子壓抑着的呻吟聲在殿中迴盪開來。鳳榻之上,蜷縮着的女子掙扎不休,青白的面容之上冷汗涔涔,錦被之上印着斑斑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娘娘,您覺得怎麼樣?如果覺得難受就叫出來,叫出來吧,不然屬下看着心疼!”
蓮安跪在鳳榻之下,滿臉淚痕地看着一臉死去活來的夢後,想要上前幫忙卻根本就是手足無措。情急之下,她轉頭看向帷帳之外配置藥方的張太醫,登時便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一把拎起他的衣襟,眼神之間滿含殺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何娘娘會疼得如此厲害!若是娘娘此番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你嚐嚐千刀萬剮之苦,令你不得善終!”
“蓮安姑娘,你先放手……”
張太醫渾身到下一激靈,手中的筆墨立時便掉落在地。突然而至的窒息之感令他的臉漲得通紅,才說了幾個字便已經喘不過氣來,整個人已經處於瀕死狀態。
“嗷!”
帳內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緊接着便傳來一陣沉重的響動。蓮安猝然神色大變,當即便鬆開張太醫重新衝回帳內。而張太醫則如同一團棉花跌落在地,竭力呼吸着空氣,待狀態稍稍恢復便進入帳中,徑自向着鳳榻而去。
“娘娘!娘娘!您醒醒,您莫要嚇蓮安,莫要嚇蓮安!”
鳳榻之上,蜷曲成一團的夢後失去了意識,嘴角緩緩蜿蜒出褐色的液體。蓮安嚇得魂不守舍,徹底失去了方寸。
張太醫就在此時越過蓮安,徑自來至夢後的身旁,將她垂在錦被外面的手腕微微移動,而後開始診脈。片刻之後便立即而起,跌跌撞撞地去拿自己的藥箱,而後迅速回來。從期間取出金針,刺於幾大要穴,榻上的夢後才悠悠轉醒,呼吸之間依舊孱弱。
“娘娘,您可覺得好上一些了?”
張太醫一邊詢問,一邊輕輕掀開她的眼皮,確認她乃是真真正正地有了意識才舒了口氣,而後看向一旁張皇無措的蓮安,而後說道:
“蓮安姑娘,勞煩你幫着夢後從榻上坐起身,她現在需要半坐,不然容易窒息。另外,那帖藥已經開始發揮效用。接下來的兩日務必要小心謹慎,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好!”
蓮安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亦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張太醫的話無疑給她指明瞭方向,令她立即便衝向鳳榻,將夢後扶了起來,而後處置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