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中,火光跳耀,將石壁的斑駁盡數染紅。
圓桌前,南宮御凝着桌面上的某一處,神色仿若墜入雲霧之間,朦朧有致,悲喜之色全然不清。
一旁,隨時等候差遣的侍從們垂首等候,但是彼此之間卻交換了一個眼神,神情之中掠過一抹疑慮。
“來人。”
就在這時,南宮御擡起頭來,而後輕聲呼喚身後的侍從。爲首的兩個侍從立即出列,隨即朝他行禮,沉聲道:
“屬下在,請公子吩咐。”
“去,將這些人契上的人放走,且將契約交到他們手裡,未來何去何從由他們自己做主就好。另外,在無疆城中散出消息,說城主府爲盡地主之誼,決定無條件支援益蜂堂。南宮家與謙王以及夫人皆交好,和睦備至。”
說罷,便將桌面上的一沓紙契擲向那出列的兩名侍從。兩名侍從急忙接過,神情之中閃過一抹慌張,心中雖有疑問想問,但卻知此時並非詢問的好時機,。
更何況主子的決定,他們只需服從便好,是否明白還在其次。所以二人對視了一眼,而後迅速點頭,腳下步子立即朝外而去。
其他侍從們亦是一頭霧水,面面相覷,但都不敢上前去問,只得將疑問藏進心裡。
南宮御並未回頭,但心中已經將那些人的疑問收入其中,嘴角泛起一抹清冷的笑意。若是細細查看,便可看到隱隱的苦澀藏於其中。
他相信明日晌午之前,他的大哥必定會尋他談話,且要他一個答案。而他自會找個天衣無縫的理由搪塞過去。真正的理由,他是絕不會告知於任何人的。
因爲這是他有生以來犯下的一個最爲離譜的錯處,直到現在想起,都令他無法真正地寬宥自己。
而現下這一切,不過是爲了掩蓋這一錯處罷了。
當初,司空姨母對那素珍提出了無疆城人力稀缺的問題,同時亦得到了素珍的求助。他得知後,便將此事辦理了一番,而後呈到了她的面前,結果卻沒想到竟得來了如今這個僵持的結局,着實令他撓頭。
想必如今這素珍必定認爲他此舉是別有用心的,必定對他戒備重重。如此結果,恰恰是他這種滿心皆是計策的人所不能接受的。
而且最可怕的是,若他心中真有目的倒還算是好事,只可惜,他此番根本就是本着純粹想幫她一把的一顆心。
只有如此,他纔可以證明自己比那姬墨謙各更懂她,而後與她縮短一些距離。
堂堂心機深沉的御公子,竟做出如此單純蠢傻的事情,簡直就是天理不容。若是被旁人知曉了那還得了?
試問他從此以後還如何服衆?只怕那本來飄渺的大業就變得更加風雨飄搖了起來。
因爲他發現,現在有些異樣已經在他的心頭作祟,來勢兇猛,就連他晝夜長明的理智都被吹得七扭八歪。
他素來不知何爲畏懼,但是如今他卻畏懼於知道真相,知道那異樣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他很清楚,只要想了,必定便是萬劫不復,永無超生。
“二公子,人已經帶到,就在門外候着。是否現在帶進來?”
就在這時,石門被推開。一個勁拔的身影徑自行禮通稟,等候南宮御的差遣。
“哦?”
南宮御心中一驚,但卻面沉如水,不露分毫。快速收拾了一下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徑自擡頭,低聲詢問:
“司空姨母和表妹那那邊可有問題嗎?有否準備欠缺?”
“回公子的話,一切皆準備就緒,公子放心即可。”
侍從答道,從容不迫,一切已經穩操勝券。
“好,請人進來吧。”
南宮御頷首,眼中掠過一抹暗芒,嘴角揚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是,屬下領命。”
侍從應道,而後將石門打開。緊接着,一個穿着兜頭披風的身影出現在石門之外。緊接着,便大步而入。身後,四名侍從跟隨而入,眼睛全都凝在那抹身影之上。
“見過御公子,老身這廂有禮了。”
披風的頭帽不由被放下來,一張滄桑的面容呈現在光亮之下。腳步凝滯,背脊挺得極直。
“魏嬤嬤不必多禮。快些請坐。”
南宮御抱拳還禮,而後邀請面前的婦人坐下來。魏嬤嬤看着他的臉,面容之間並無笑意,且眉頭微蹙,顯然對南宮御的客套不予買賬。
“公子的好意,老身心領了。老身是個下人,不可與公子同坐。公子體恤,老身感激不盡。”
“魏嬤嬤未免說笑了。說起來,本公子該尊嬤嬤一聲長輩,奉茶侍候在一側。嬤嬤如此說,未免是讓晚輩無以自處了。”
南宮御說道,話語令旁人聽着一頭霧水,但卻令當事人聽完後頭暈目眩。只見魏嬤嬤白了一張臉,聲音不由拔高,話語亦跟着尖銳起來:
“公子慎言!老身並非三歲孩童,可以被輕易矇騙!”
“呵呵,是麼?”
南宮御靜靜看着她的激動,話語之中也依舊波瀾不驚,但卻蘊含着無邊無垠的的力量。
“嬤嬤是經歷過風浪之人,晚輩自然不會和嬤嬤耍這些不必要的手段。更何況,若嬤嬤覺得我話語有詐,必定不會如此痛快就過來。畢竟南府守衛極嚴,若嬤嬤不願意,我等也無法暗中將嬤嬤帶走,是不是?”
“你!”
魏嬤嬤氣急敗壞,指着他氣結不已。但最終卻垂頭以對,渾身上下都散逸着濃濃的頹然氣息,整個人都有些搖擺不定。
“來人,將魏嬤嬤架到這邊來,好生休息一番。”
南宮御輕輕揮手,口中話語隨之而出。身後的侍從立即應允,迅速過去,將失魂落魄的魏嬤嬤扶到了桌前坐好,而後便退至一旁,隱入暗沉之中。
“說吧,找老身來究竟有何目的?”
魏嬤嬤擡頭問道,佈滿血絲的眼眸看向南宮御,帶着一抹壓抑着的瘋狂。
“目的?不知與您相認可算是目的?”
南宮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後迴應着魏嬤嬤的目光,徑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