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窗紗之上月色皎潔,以至於蔓延至院落之上,耀亮了這深沉的夜晚。
方桌之上,餐盤之中的殘羹已經冷卻。燭火幾近泯滅,唯有不遠處的夜明珠散逸着淡淡的光亮,搖曳着屋中的光線,成爲屋中光源的主導。
蘇凌坐在桌前,靜靜地看着窗外,神色之間沉靜無波。桌子對面的位置已經空了下來,那個藍衣的男子已經離開了她的視線,遠離了這間屋舍。但是方纔發生的一切卻依舊在她的眼前回蕩不休,在她的腦海之中經久流轉。
似乎,她還是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只怕她一直倡導的三角制衡,不過是一場過家家的遊戲罷了。長此以往的求而不得足以令一個人的心智扭曲到極致,其堅定亦是尋常人無法比擬的。
她自認自己也是個有韌性有耐力的人,就算在職場之間商場之中沉浮跌宕,亦沒有南宮那樣的人生經歷,所以她自然無法理解,亦是無法預知事情的未來走向。
疾步趕來的姬墨謙停在半敞的門扉之前,仍帶着些許醉意的眼眸之間不由涌起癡癡的神色,不甚平緩的氣息亦是加上了些許熱度。
只見他沉了沉心下的情緒,而後便推門而入。蘇凌聽到門開的聲音,回頭看向他,眼神之間涌過一抹猝不及防,但是很快便歸於沉寂。
“回來了?……這麼大的酒味,出去喝酒了?”
蘇凌回頭看他,而後便嗅到了墨謙身上散逸出的酒氣,不由得下意識地蹙了蹙眉。然而話音未落,她的身子便被環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她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耳邊傳來沉沉的音色,令她整個人不由一怔。
“別動,就這樣讓我抱一會兒,就好。”
姬墨謙從背後環住她,用力地吸取着蘇凌發間的清香,狹長的眼眸不由涌起迷離之色,令他整個人都陷入迷惘之中。
冷冷的幽香混合着濃濁的酒氣,竟發酵出了一番別樣的氣味,以至於吸入肺間,令人由頭到腳都產生一番熏熏然的感覺。蘇凌略略驚訝,準備推搡他的手不由停了下來,而後便開口說道:
“你的表現還真是讓我意外,話說我還以爲你會因爲那阿御的事情而直接發難於我呢。畢竟你的醋勁那麼大,平素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都會怒髮衝冠,所以我就在想……”
蘇凌說到這裡,眼中不由涌起一抹笑意,而後不再說話。姬墨謙眉頭微蹙,而後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蘇凌頓時麻了半邊身子,而後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誰知姬墨謙根本就沒有收到她的警示,徑自與她緊挨着坐了下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而後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想什麼?”
“想什麼,不過是想你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你總是這般出其不意,就算我不怕你,心中亦是因爲這份未知而充滿不安。”
蘇凌說到這裡,不由擡頭看向他,言語在夜色之間緩緩流逝。姬墨謙凝着她,心中涌起一派蒼涼,而後便開口說道:
“你想說什麼便說吧,我會好生考慮的,不會再說那些讓你爲難的話了。”
“阿墨,我們,莫要再保持這糾纏不清的關係了。待如槿成家之後,我便準備離開這裡,回到天頌之間,那個依山村之中。那裡是我開始的地方,亦是我想要的終結之地。你我,讓事情回到原點吧。也該是時候糾正這一切了。”
蘇凌說着,眸光之間略帶潮溼。幸而光色暗淡,不易讓她的眼淚暴露開來,否則一切也就無法收拾。
“是我不甚清楚現在的趨勢,導致一切無法按照他既定的軌道去走。阿御已經在他的信念之中難以自拔,而我的存在只會令他的堅持更加執拗而已。
我高估了自己,我根本就無法勸他打消念頭,但我是真的不希望他因此而斷送了這一切。阿墨,我真的接受不了……”
話音未落,蘇凌的身子便再次跌入那個熟悉的懷抱之中。溫暖的感覺頓時包裹了她,令她情緒再難抑制,眼淚瞬間便決堤開來。
“是我不好,讓你爲難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這件事與你分毫關係都沒有,皆是我的錯。”
姬墨謙輕輕拍撫着她的背脊,心中一派絞痛,呼吸亦是沉重不已。如若不是他當初遠征在外,沒有及時保護好她,何至於會令她陷入這般兩難的境地。
本來涇渭分明的立場,卻因爲這一場意外的劫難而徹底淪爲一場無法抉擇的難題。是他未盡職責,怨不得旁人。
“好,阿凌,我應允你。等如槿婚事結束之後,你可以回去。一切都會如你所願,我不會再爲難你,哪怕一輩子……只能在暗中守護你,我亦是無怨無悔。”
姬墨謙將她的身子從懷中推出來,而後抹去她面容之上的淚水,在她錯愕的眸光之間沉沉說着,每一句都清晰不已:
“愛一個人,便是讓她快樂。哪怕不能相守,亦是在所不惜。阿凌,我會盡所有可能令你快樂,所以你的要求,我應允了。”
“應允了?你真的……阿墨,你竟然……”
蘇凌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此模樣,淚霧迷濛的眼眸不由得瞪大,整個人不由有些失聲。
一切的確如她所願,但卻令她始料未及,所以並未令她的心頭涌過多少的暢快。正如一個人始終被緊緊桎梏,每一次都喘息困難,但突然有一日,這根禁錮她的繩子卻突然斷裂開來,肺腔之間涌入久違的新鮮空氣,卻一時間有些負荷不了。
這樣的狀態,在醫學上可以被命名爲過度通氣。輕則身體不耐,重則卻可以致命,所以後果亦是不堪設想的。
“只是,我有一個條件,只有你應允,我纔可以放你走。”
姬墨謙靠近她,帶着酒香的溫涼空氣噴薄在她的面容之上,令蘇凌一時間有些昏眩,一時間呼吸凝滯,整個人亦是僵直,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