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蘭和沈凌雲到家的時候,鄧寧心正在竈房裡忙活。
姜淑蘭心裡記掛着她,一進門就直接朝着竈房走了進來,就看到鄧寧心正在切菜,動作和表情都不如往日利落乾脆,整個人好像魂都丟了一半似的。
上輩子,那個人剛開始找上門來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只記得那場十年大革命來臨之前的一年左右,鄧寧心忽然就變得有些陰鬱起來。
革命開始之後,各種事情連續打擊之下,鄧寧心就病倒了,撐了沒有幾年就去世了。
臨死的時候,才把那人的事情跟她說了,纔有了後來她在家時他也總是上門來的事情,也纔有了臨死之時樊春芳說她和望龍村那個男人不清不楚的話語。
想着上輩子鄧寧心臨死之前揪心不已的樣子,姜淑蘭就覺得心口一滯,疼得難以呼吸。
她連忙用手揉了揉悶疼的胸口,朝着鄧寧心走了兩步。
“媽,做飯呢。”
鄧寧心正在想怎麼幫那個人,忽然聽到姜淑蘭的聲音,手一抖,菜刀就朝着二指拇滑了下去。
“啊!”
手吃疼,她連忙扔了刀子,將流血的手用手捂住。
“淑蘭,是你啊,我……嚇了我一跳。”
姜淑蘭看着她的指縫間殷紅的血液不斷往下落,臉色也跟着變了變,忙轉身出去扯蒿菜去了。
這時候,沈凌雲又走了過來,看到鄧寧心捂着流血的手,瞳孔一縮,忙疾步走了過來,握住了鄧寧心的手腕。
“媽,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手抖了,沒事兒,出點血而已。就是……就是飯還沒做好,我今天精神不好,做得慢……”
“別管飯不飯的了,一會兒讓淑蘭做一下,你快休息一下,我去幫你蒿菜。”
說着,扶着鄧寧心就往竈臺後面走去。
鄧寧心一邊走,一邊勉強扯了扯嘴角。
“你不用去了,淑蘭已經去了。”
“哦,那你坐,出了這麼多血,傷口應該有點深吧。”看着鄧寧心的指縫間不斷有血液流出來,沈凌雲只覺得刺得眼睛生疼。
好在正是春天,蒿菜哪兒都有,姜淑蘭就在自家菜園子邊上扯了一些,一邊走一邊揉成了藥渣,進門就給鄧寧心敷了上去。
“好了,媽你先按着讓它把血止住,等吃了飯我再去弄點兒新的給你換,纏上布條,免得晚上睡覺蹭掉了。”
鄧寧心忙點了點頭,擡頭看了一眼兒媳婦,又看了一眼兒子,只覺得心裡苦悶不已。
“我回房間休息一下,你們做好了飯就自己先吃吧,不用管我了。”
說着,站起身,朝着房間走去。
飯都不吃了?
沈凌雲眸色一沉,正要叫住她,就被姜淑蘭給一把拉住了。
“讓媽休息休息吧,等飯做好了,我給媽端去。”
沈凌雲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姜淑蘭卻轉過頭,深深看了一眼鄧寧心的背影,隨後忙開了。
吃過飯後,沈凌雲就被姜淑蘭找了個理由支使出去了,自己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飯菜,站在鄧寧心的房門口愣了好一會兒。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鄧寧心對她敞開心扉?又該怎麼做,才能不顯得奇怪和突兀?
她隱晦的誘導,能夠讓鄧寧心對她敞開心扉,先把事情告訴她嗎?
畢竟前世,她都是到了實在沒法遮掩的時候才告訴自己的。
“嗚嗚……”
姜淑蘭正想着,忽然從房內傳來了鄧寧心壓抑隱忍的低泣,讓姜淑蘭忽然覺得茅塞頓開。
對呀!
她是不是傻了?
這輩子那人提前上門來,說明他那邊也是沒辦法了,才找過來的。
而上輩子他初初找過來的時候,沈凌雲與她關係並不好,工資錢財都是交一部分給鄧寧心,再自己揣着一部分,所以那時候鄧寧心手裡是相對寬裕的,自然容易幫補一下那人。
可現在,沈凌雲的工資全部在自己手裡,她沒辦法朝着自己開口,所以才那麼苦惱,那麼無助,那麼……委屈……
但是她唯一的出路,還是在自己身上。
想到這裡,姜淑蘭深呼吸了一口,輕輕叩響了房門。
“媽,我給你端飯來了,你開開門吧。”
鄧寧心的低泣戛然而止,“我不想吃,你放回去吧。”
這個時候,她哪裡吃得下飯?
那孩子,她虧欠他太多太多了,這麼多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從來沒有見過她一面。
如今找上門來,說明他真的沒有法子了。
他好不容易開了口,可她卻……幫不上他。
她該怎麼辦?
問淑蘭要錢,理由呢?藉口呢?
問凌雲她就更不敢了,萬一他要是問起來那人的身份,她該怎麼解釋?
姜淑蘭依稀記得上輩子也有這麼一幕場景,上輩子她也是這樣給鄧寧心端了飯來,鄧寧心還是一樣說不想吃,讓她端走。
然後她就真的端走了……
想起自己上輩子的稀裡糊塗,姜淑蘭都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這輩子,她卻再不能那樣了,也許上輩子就是因爲自己那乾淨利落的一走,讓鄧寧心覺得她不關心她,然後生生把那個秘密壓在心裡,一個人受着煎熬,直到把自己活活給熬死了。
想到這裡,姜淑蘭再次叩了叩門。
“媽,你先把門開開好不好?我……我聽見你在哭,你是不是碰到什麼難處了?你開開門,跟我說說好不好?”
也許是姜淑蘭的聲音足夠溫柔,也許是鄧寧心就等着她的主動靠近,她只說了一遍,鄧寧心就起來開了門,並且紅着眼眶讓她進了門。
她進門後,鄧寧心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凌雲呢?”
“哦,三月了,我想做點兒菜粑來吃,讓他出去採點兒粑粑菜去了。”
爲了支開沈凌雲,她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粑粑菜那個東西很難採的,一時半會兒他回不來。
鄧寧心聽了之後,果然鬆了一口氣。
“媽,你先把飯吃了吧,人是鐵飯是鋼,怎麼都不能不吃飯吶。”
鄧寧心點頭接過了碗,胡亂吃了兩口,發現實在是難以下嚥,不由放慢了速度。
“淑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