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赤水再度站在暗閣門前時,已是十年後。
她結嬰成功後,除了穩定修爲,開始依計劃讓她果然分開的另外四個元嬰修煉鍛魂訣外,她自己也是將那數千年的夢重新整理了一遍。
能用到的東西實在不多。因爲,夢裡的情景全是依據她以前所知,而演化來的,有一些,她甚至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
她真正整理的是,對那三個男子的感覺。她只能慶幸,她結嬰之時,那三個男子都不在她身邊,不然,她真不知道她應該如何面對。
她夢境中的他們,並不是真實的他們。難道說,在她心底的最深處,仍然對他們抱有期待?
她隨即又用力甩頭,怎麼可能?穹目,她恨不得永遠不要再見到。紫加,他太複雜,她不懂,而且,她潛意識的就想避開他。方睿,唔,他在離她多麼遙遠的地方。
這不過是荒唐一夢,也許,別人早有伴侶也不一定。這可不是前世,這是一夫一妻多妾的世界啊,那樣的生活,她怎麼能適應?
因此,對於雙修伴侶之事,她雖是抱着順其自然的態度,但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
對於她理智的性格來說,一見鍾情早已不適合她,而日久生情,她多年奔波,哪有時間?就算她有,也沒有合適的人啊!
可以說,她之前完全可以用心如止水來形容。當然,她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狠狠的愛過,也曾深深的恨過,可那又怎麼樣呢?
那個人不在乎!所以她就算活得再痛苦,對於那個人來說,仍然什麼都不是。
忽然有一天,她幡然醒悟,才知道,自己活得太傻,她怎麼就將影響自己快樂和痛苦的權利,交給一個根本就不在乎她的人呢?
她並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家人朋友,那段時間,他們一直都關心着她,擔憂着她,她又怎能一直消沉下去?
當她決定振作起來,忘掉那個人,好好生活時,她卻莫名來到了這個世界,在每日忙着,掙扎着,努力活着時,心自然就淡了,靜了。
就算她壓在心底最深處的願望是能夠得到更強大的力量,回到那個熟悉的世界,但也再不是爲了那個人,而是爲了她的家人和朋友。
在她過心魔時,就算曾想到過那個人,心裡也再不起波瀾。這也讓她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
可那位神似乎並不想讓她好過,過心魔後,不管她怎麼整理,理智對待,那三個男子已是在她平靜的心田,各劃上了一道淺淺的痕跡,讓她花了十年,竟也沒有完全撫平。
也許,那餘下的一點點痕跡,只有靠時間來淡化了。
赤水默了一下,再度推開那扇她已經無比熟悉的門,緩步走了進去。但這一次,她的感覺又不一樣了。
或許是因爲她突破到了元嬰期,境界不同,這暗閣,看上去更是玄奧。沒有點燈,那黑暗處就似見不到底一般,似乎,整個暗閣都是幻化出來的,隨時可以變換形狀,又或者,這是一個傳送陣,那黑暗深處,便可通向遠方。
“弟子見過前輩。”赤水走上前去,行禮道。
她仍是看不清這位明慧前輩的修爲,她也不奇怪。從以前,這明慧前輩給她的感覺就甚是怪異,而通過她多年的觀察,她眼前的影像,怕僅是對方的一抹殘影,其真身,不知隱藏在何處呢!
“免禮。”明慧真君看着眼前婷婷站立的赤水,境界的提升,她的相貌雖是沒變,但僅是站在那裡,自有一股威嚴氣勢,肌膚白潤,泛着淡淡的光澤,使她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飄渺,臉色平靜,又給人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
“突破到了元嬰期,有何感覺?”
“很好,身體感覺更加輕盈,靈識的感應能力也增強了許多,看事物更加清晰透徹。”赤水不知對方想聽什麼,隨便挑了幾樣答道。
整個結嬰過程,她花十年,再加上之後的十年,整整二十年的光陰。竟就這樣的過去了,難怪修真之士明明壽命比起凡人多了數倍以上,仍是覺得不夠用了。
不過,能夠成功結嬰,這二十年的時間,花得值。許多人,可是終身都無望結嬰,還有一部分人,在過心魔那一關上,便被擋了下來,要麼走火入魔而瘋掉,要麼重損折回,有一些,甚至因爲結嬰過程中出了差錯,直接隕落。
要知道,從金丹期突破到元嬰期,是必須將金丹完全粉碎,再重新凝結成元嬰,其所承受的痛苦,堪比斬裂元神,修士身體本就脆弱,能闖過去的,自然甚少,就算是在靈氣充沛的蒼海大陸,元嬰期修士也才數十人。
當然,因爲她宗內的權利被剝奪,所以進問心塔二十年,可是花了她一大筆靈石,可以買幾件普通的法寶了。
明慧真君似是隨意問之,聽到赤水的答案,也並沒有不滿意的神色,只是,她望向赤水的眼神,甚是複雜,且,久久沒有收回。
赤水自是察覺有異,但她讀不懂其中是何意,她又惦念着翠色玉簡的事情,只是她的直覺告訴她,此時不是開口的最佳時期,因此才靜默不言。
良久後,明慧真君似是看夠了,眼神恢復正常,問道:“你對暗閣的禁制有何看法?”
赤水雙眼微睜,又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麼看法?”
明慧真君搖搖頭,直接道:“你之前不是對暗閣的禁制很不滿麼?還曾責問於我,不記得了?”
記得,她怎麼不記得,就算是現在,她也仍是很不滿啊!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當着對方的面,她能直接說麼?
她只好打哈哈道:“禁制本身並沒有什麼,要想約束閣內弟子,自是需要一定的手段,加強管理,減少有害事件的發生率。”
“哦?”明慧真君意味不明,“聽你這話的意思,禁制本身沒問題,那就是暗閣用得有問題了?”
赤水心裡嘆息,她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在這裡跟對方談論這個問題,她應該是直接向她請求去放着翠色玉簡的所在地,拿到玉簡,再將那個該死的刺魂香去掉,好免去被那不明組織無休止的追殺。
就算是她突破到了元嬰期,仍是隻有避開的份。她可不想一下捅到馬蜂窩,然後,一輩子都必須躲在暗地裡,見不得人。
想到此,她無奈答道:“如果在用之前,先讓弟子知道更好。”
明慧真君嗤笑一聲,“如果知道後不願,就不用了?”
“呃……”赤水斟酌了一下,才緩緩道:“如果是暗閣內自己培養的弟子,可以從小便灌輸暗閣的自種理念等,讓她們以身爲暗閣弟子爲榮,那禁制自然沒有太大的問題。而從宗內挑進的弟子,禁制必須要用,但用之前,先說明一下比較好。”
她是過來人,其實她當時生氣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對方沒有任何解釋,偷偷摸摸便給她種下了禁制,這種手段,可以稱得上卑鄙,實在不像是大宗門所爲,她又怎麼會不惱怒呢?
其實,她對暗閣本身,並沒有什麼意見。
就是在宗裡,她也一樣要做任務,然後獲得自種資源。而在暗閣裡,同樣如此,只是,暗閣裡的任務更加危險,相應地,能獲得的資源也更多更好。
其實說到這個,她還想到了三色24,她那段對禁制怨怒的話語,仍然清晰可聞。顯然,暗閣裡,對這禁制有意見的,不只她們二人。
明慧真君眼裡一抹光亮閃過,卻是搖了搖頭,淡淡道:“你說得太籠統了,如何灌輸?什麼理念?細細講來。”
赤水沉默了一下,頭開始有些痛了。一時間,讓她如何回答,她能說,讓她回去弄個企劃啥的不?這要弄出一種文化來,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成的啊?還需要對各種制度進行改革,加強閣內弟子的向心力啥的。
她心下一轉,決定從另一個角度來回答,“前輩,你看這天下的女修士爲何都想加入翠煙宗?”
明慧真君眼露一抹沉思,並未立即回答。
赤水一笑,繼續說道:“翠煙宗是四大勢力之一,門內資源豐富,弟子的待遇好,走出去,天下修士見了誰不羨慕,誰敢不尊敬?便是其它勢力弟子見之,也要禮讓三分。那些弟子心裡怎麼想?她們滿足啊,她們以身爲宗內弟子而自豪,就算是再加重她們的任務,她們也願意。”
她搖了搖頭,又道:“而暗閣,卻是沒有這些,暗閣弟子只知道每年做任務,得任務點,然後抓緊剩餘的時間做自己的事情,暗閣,僅是一個給她們提供任務,從而得到各種資源的地方罷了。”
這可是她的切身體會,既然對方執意要問,她也就直說了,關於那禁制,仍是她的一塊心病,有機會,她是一定要解掉的。
而三色24也正是因爲對翠煙宗期許較大,因此對被強行下了禁制,入暗閣的遭遇極度不滿。
赤水說完這一串後,見明慧真君一臉的沉思,沒有再問話的意思,她也鬆了一口氣,安靜了下來。
又過了很久後,明慧真君似乎想了個透徹,就見她緩緩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和裙襬,便往一旁的走廊行去。
赤水眼巴巴的望着她,她這是什麼意思啊?也不說話,難不成,就將她晾在這裡了?她想了兩息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提腳跟了上去。
前方的明慧真君沒有停下,不過,嘴角,微不過察地勾起,隱有笑意溢出。
她們二人,相隔約三步,步伐節奏一致,一前一後,均是穿着黑衣,氣質也相近,感覺上,竟有那麼一些相似,看上去,也挺和諧。
穿過極長的走廊,直到明慧真君率先在走廊的盡頭停住,赤水才鬆了一口氣,看來,她猜對了。
當她以前從夾谷回去,升至四色後,來找她時,她就說了,那翠色玉簡便在這走廊的盡頭,現在,她這樣做,是願意讓她進去拿翠色玉簡了麼?
她見明慧真君已經側身站至一旁,示意她進去。她往前走了兩步,卻是在明慧真君旁邊停了下來。
她的臉上,異常謹慎,在那個夢裡,她可是歷經千辛萬苦,差點丟掉性命,纔拿到了翠色玉簡。
現在,她真的站在這盡頭,望着那個黑幽幽的漩渦,便有一些猶豫。
那漩渦,約有她人高,看上去甚是奇怪,黑氣絲絲,隨着漩渦旋轉飛散,她站在面前,感覺全身涼颼颼的,但分明沒有任何風吹過。
明慧真君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見赤水不動,又示意了一遍。
赤水點頭,爲了那翠色玉簡,這個漩渦,她是非進不可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起右腳便踩入其中。
她似穿過了一片黑暗,待她再站住時,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草原上,那草原上的草,約至她腰際,綠油油的,風一吹,一浪接着一浪,無邊無際。
赤水雖然知道這個是幻陣,但仍是這這幻化出來的影像驚歎不已,彷彿整個天地間,只有這一片草地,而這片草地上,只有她一人。
她覺得她想漏了,在進來之前,她應該先問一下那翠色玉簡在哪?這麼大一片草地,找那麼小一個東西,讓她怎麼找?
她環顧了一圈,愣是沒有看到所謂的生門死門,除了這一片草地外,竟是什麼都沒有,天上一片藍色,沒有一朵雲彩,沒有鳥獸,也沒有蟲鳴。
似乎,天地間,只有她這麼一個活物。
她站立了很久後,才試探性地跨出了一隻腳,就在這時,她感覺整個天和地都在極速的旋轉扭曲,她的眼一花,感覺自己一腳踩空,止不住便往下跌去。
整個跌落的過程並不長,待她坐在草地上,一切的幻覺都不見了。
赤水站起身,再度望向周圍,環境沒有一絲變化,她又低下頭,看着腳下的草地,頓時一愣,除了她現在站立的位置,再無別的腳印。
爲了證實她心中的猜測,她又重新做了一遍剛纔的動作,仍是如此。她心裡也就明瞭,看來,她是一直在原地踏步。
她再度站立不動,開始思考,她也是煉陣師,那麼換位思考,對方煉這個法陣,爲的是什麼呢?
難道就僅是爲了將她困在原地?
她隨即便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那位煉陣師應該沒有這麼無聊?她肯定有辦法走出去,關鍵是怎麼走呢?
明慧真君也沒有一點提示,那麼,便表示,她沒有一點信息要告訴她,自然,還得要她自己去尋找答案。
沒有生門,沒有死門,就連天空,都是蔚藍一片,藍得均勻,也沒有北斗星什麼的作爲參照。赤水無奈,望着那草一浪接着一浪,生生不息。
咦?草浪?風?是風麼?
這片天地裡,除了她以外,唯一的變數。
她隨即便肯定下來,然後,她開始靜靜觀察着風向,沒有多久,她的臉色又沉了下來,這風向,竟是以她爲中心,漸漸偏移的,偏移的速度極是規律,根本無機可尋。
可赤水也不是輕易放棄之人,她靈識探出,默默的觀察着。
時間又過去了很久,赤水臉上一抹疑惑閃過,難不成,她思考的方向錯了?爲什麼,她仍是沒有找到異常之處呢?
靈識也不管用呢!
她似乎陷入了一個困境,她的法陣知識一點用也沒有,眼睛看不出異常,就連靈識,也是沒有一點發現。
那她還能靠什麼呢?
赤水一時也摸不着頭緒,她試着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有時候,越是焦急,越是迷茫,找不到出路。
只有放鬆下來,才能更好地思考,想到此,她的全身心放開,眼睛閉上,就連靈識,也收了回來,感覺風輕輕拂過她的身體,將她的衣裳吹起,輕輕飄揚。
恍忽中,這個世界沒有了風,她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她的靈識,什麼也感應不到,那麼,她要怎麼走出去呢?
哪個方向纔是她正確的方向?
忽地,她的臉上,勾起一朵笑容,爲什麼,一定要用外物來決定她前行的方向呢?這個,不是應該由她自己決定的麼?
她隨即又問自己,她想往那個方向走呢?
這裡不管那一個方向都是一樣的呢?不知爲什麼,就讓她想到了條條大路通羅馬這句話,她哂笑,既然如此,她還考慮什麼?
她需要做的,便是朝着一個方向走,一直走,直到走出去。
在這個荒原上,她就似一個盲人,但她的心不盲,她一步步,走得甚是堅定,那天地,無論怎麼扭曲變幻,都影響不了她。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她一直在原地踏步,也許,她真的走出去了很遠,當她再也無法往前走時,她睜開了眼,便見她的前方,明慧真君正眼帶笑意,望着她。
赤水微愣,她也跟着進來了麼?她再轉目一看,更是驚訝,在她的旁邊,立着一位美人,不,是一位美人雕塑。
那位美人赤水實在不知怎麼形容,容貌雖是出衆,但也不是絕色,裝扮也普通,臉上微帶笑意,但不知爲什麼,赤水站在她面前,就有一種想低下頭的衝動,不敢生出絲豪褻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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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人的右手掌心輕輕托起,一個圓環形翠色玉簡正懸停在她的掌心之上,微微翻轉,在其周圍,翠色靈絲纏繞,散發淡淡的光芒。
赤水一眼便看出,這個翠色玉簡的形狀,和紫加得到的那一塊一模一樣。她望向明慧真君。
明慧真君道:“這是暗閣的閣主,你朝閣主拜上三拜,便可取走閣主手上的玉簡。”
赤水一聽,汗水立馬就出來了,爲什麼?她莫名其妙的就見到了暗閣的閣主,而且,還是雕塑。
好吧!這都不重要,關鍵是,爲什麼?她竟有一種極端不詳的預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