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明慧真君的介紹,和白色玉簡中各位代閣主的自我記錄,赤水對前面九任代閣主,已有了一定的瞭解。
明慧真君來到第十幅畫像前時,卻是停了下來,凝視着畫像上的人影,眼神複雜難懂。赤水不知其意,也沒有打攪,便將目光移向那幅像。
很清麗的一個女子,嘴角微勾,似有笑意溢出,如深谷幽蘭般,散出淡淡馨香,吸引着赤水的視線。
這樣的女子,會有什麼樣的特殊際遇呢?讓明慧真君露出如此表情。
赤水正看得出神之際,便聽明慧真君幽幽一聲嘆息,“女子修仙,最難過的莫過於情劫。”
赤水聞言,望向明慧真君,正正與明慧真君的目光對上。明慧真君臉色嚴肅至極,“第十任代閣主,花非真君,在任時間三百七十七年,雖無大功,但也無過,因墜入情網,心魔再生,應劫而亡。”
說到最後四個字時,明慧真君眼神凌厲,帶着一股無形氣勢襲向赤水。
赤水勉力定住身形,目光並未退縮,原來,這便是明慧真君表情異常的原因麼?她再一想到之前她對於雙修的看法,莫不是,讓這位花非真君應劫之人,便是其餘三大勢力的其中一位掌權人?
呃,不知道爲什麼,她一下就想到了那位黑雲前輩,但隨即她又搖了搖頭,時間對不上,沒根沒據的事情,她八卦了。
這花非真君便是選擇明慧真君的人,明慧真君對她,自是不一般,赤水估摸着,大概就同她現在對明慧真君一樣,是一種類似於師徒的感情吧!
此時,明慧真君似也發現了自己的異常,氣勢收斂,平平道:“你看玉簡吧!”
赤水點頭,行了禮後,便拿起那塊白色玉簡看出起來,不過瞬間,她的眼裡,一抹驚訝掠過,靈識便收了回來,那玉簡裡僅有一句話,“情深不能醒。”
赤水不由有些佩服。這十任代閣主,除了第一任和第二任外,其餘的代閣主,都有雙修伴侶,也有兩位的雙修伴侶是另外三大勢中的一位掌權人。
但從未有一人,像她這樣,愛得那麼純粹那麼深,就算知道已成心魔,度不過此劫便會死,仍是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明慧真君定也看到過這句話,纔會發出這樣的感嘆吧!
赤水將白色玉簡放回原位,便見明慧真君正望着花非真君旁邊空白的地方,幽幽說道:“這個位置,在你上任之時,便會掛上我的畫像,到時候,也會給你一塊白色玉簡,以後,你的畫像,便在我旁邊。”
赤水默然,望着還空着大半的牆壁,翠煙宗,會一代代地傳承下去,這裡,便會掛着一幅幅的畫像,當後代接任的弟子來此地看到她的畫像時,又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是不是也同她一樣,見證了她們的輝煌歷史,也想同她們一樣?她的心裡,一股豪情頓起,這是她們的輝煌,而她的,尚未開始。
她的眼裡,閃過一抹光芒,卻沒有逃過明慧真君的眼睛,明慧真君微微一笑,道:“這個位置並不好做,要佔用大量的時間。近萬年來,翠煙宗內共飛昇三人,其中一人便是第一任代閣主,另外兩人是宗內修士,其餘九位代閣主,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雖然大多都修煉至元嬰後期,卻是無緣突破飛昇。”
她見赤水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又繼續說道:“修士突破至元嬰期後,可不比以往,每一次突破更加的困難,你看宗內的元嬰期修士莫不是閉關潛修,除非大事,不然絕不會出關。而在這個位置上,基本上便沒有潛心修煉的時間,你要作好心理準備纔是。”
赤水點頭,早在她決定接下這個位置時,便已做好了準備。況且,她並不認爲修煉便要常年閉關空想,不是也有修士外出尋找機緣麼?
她覺得,那個位置對於她來說,更是一種挑戰,或者說,這也是一種機緣。
“走吧!”明慧真君向衆畫像行了一禮後,便往門外行去。赤水也依樣行禮,跟上去後,便聽明慧真君又說道:“在你真正接任代閣主後,便可挑選自己的繼承人。至她突破至元嬰中期時,你便可以卸任。到時,你便自由了。”
赤水聞言,便知,自己必須突破至元嬰中期才能正式接任,她忽地又想到,“那禁制呢?”
禁制未解,怎麼可算是自由?
明慧真君答道:“這禁制,只要你不做出背判宗門之事,便無恙,解與不解,又不何區別?不過,這禁制僅對元嬰期及以下修士有用,你若是突破飛昇,便自動破解了。”
赤水一頓,數息後呵呵笑出聲,原來,那數千年的夢,還是有一件事是正確的。
明慧真君轉身望向她,有些莫名。
赤水便答道:“赤水猜到了。”關係進了一層,她也不再自稱弟子了。
明慧真君未再追問,轉過身,復往前走去,卻不是往外走,而是再度往走廓深處行去。
沒有多久,明慧真君再度打開一扇門,赤水跟進去,一看,哇!好大的一間書閣。就見整個室內,竟有數百平方,沒有書架,但那些各色玉簡卻是高低有致,懸停在空中,各式各樣,一眼望去,琳琅滿目。
赤水忽地想到,這不會就是那位黑雲前輩所說的藏書閣吧?
此時,明慧真君已走至室內中央,站定,衝赤水解說道:“這是靜思閣,這裡面的玉簡,便是你現在要了解的資料。”
赤水一僵,小嘴微張,半晌才遲疑問道:“全部?”
“全部。”明慧真君肯定道,一棒就將赤水僅有的一點期待撲滅。
赤水垮下雙肩,如此多的玉簡,她得看到什麼時候啊?她以爲這僅是一個藏書閣呢!
“這些玉簡,我當初花了二十年纔將之看完,待完全消化,又用了十年,這些年來,又增加了一些,估計你需要三十五年的時間。”
赤水聽之,不由咋舌,三十五年,修真之人的時間真是不值錢啊!
明慧真君已在原地靜坐了下來,赤水依其意,便在她的對面坐下。
明慧真君又道:“關於你說的那個培訓計劃,我後來又細想了一下,覺得你還是先將這些玉簡裡的信息整理後,再做會更完整。這是蒼海大陸近萬年來的資料,包括宗內弟子查到的其它勢力的機密信息等,你全部看完後,再出來找我。”
明慧真君站起身,就想轉身離去,赤水站起身,目送她離開,忽地想到了什麼,又大聲問道:“代閣主,我們,已沒有在暗閣裡了吧?”
明慧真君頓住,轉目望向她,“以後,你自會知曉。”
赤水聞言有些失望,她很是好奇,如果說以前她就覺得暗閣有古怪的話,現在她是百分之百的確定了,那暗閣雖然形狀似一棟建築物,其實,那應該是一個類似於多向傳送陣的建築吧?
她可是煉陣師!這涉及到她的專業。此時,明慧真君已走至門邊,忽地又轉過身來,衝赤水淺淺一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學一門瞬遁術麼?”
她看赤水怔愣,又自顧說道:“這裡面,有一塊玉簡,便記錄了一種瞬遁術,或許對你有用。”
說完,便離開,而密室的門,也自動合了起來。
赤水怔怔看着門的方向,心裡喃喃,不是或許,是很有用啊很有用。要知道,她肖想一門瞬遁術已經很久啦。
自從穹目給她的三張瞬遁符用掉後,她心裡就總有一絲不安,雖然她還有殘影師傅留給她的七彩絲羽扇,但這個世界,她不是最強的,站得比她高的修士,多的是。
那瞬遁術,對於她來說,可是最有用的法術,走爲上計,一直被她奉行得徹底。
她的目光移向室內衆多的玉簡,眼裡燃着熊熊鬥志,既然就在這其中,那她一定要將之翻出來。
密室的日子不知日月,赤水在忙碌的日子中,不知不覺,已是過了二十年。
靜思閣麼?赤水終於知道,爲什麼此處要叫靜思閣了。如此多的信息,讀入腦海並不困難,困難的是要將之整理,形成自己能用的東西。
其實這些玉簡,她五個元神並用,僅花了不足五年的時間,便將之全部讀完,但她整理,卻是花了十五年的時間。
這就像是一部歷史書,這部歷史書記錄得極詳細,卻是東一篇,西一篇,有一些甚至讓人摸不着頭腦,她也是費了極大的勁,纔將之全部整理完成。
至於那瞬遁術的玉簡,她也找到了。
雖然她很是欣喜於那瞬遁術的距離已是能趕上穹目給她的瞬遁符,可瞬移至百里之外。就是那個代價有點大,要損耗她不少精元,用一次,她的身體要休養三日,若是連續用兩次,她估計要休養半個月,讓她怎麼敢亂用?
她有些後悔,當初沒有阻止穹目的離去。他當時說了有獎勵的,若是再給她三張瞬遁符就更好了。
赤水站起身的動作略頓,將她之前想到的話又回想了一遍,不由有些無語,不管她怎麼謹慎,對那三位男子的態度仍是發生了改變。
她搖了搖頭,再度望了一眼周圍,便往外行去。
待她再站在明慧真君面前時,明慧真君眼裡的詫異一覽無遺,“你都看完了?”
“是。”赤水臉色平靜。
“這就是你的一心多用?”
“是。”應該算是吧?雖然現在她的幾個元神已經獨立。不過說到這個,她不由想起她去蒼瀾宗參加陣技比試時,那位白衣老者所提到的一位前輩,一個人可以同時凝鍊兩支陣旗,或許,她也可以試試?
明慧真君眼裡流露出一絲喜意,問道:“關於那個培訓的計劃,你現在可是想清楚了?”
“是。針對於暗閣……”
“等等。”明慧真君打斷道,隨即站起身。
赤水正驚異間,便見整個室內再度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室內地面,室頂及四面牆,被分成了約尺許長寬的規則正方體,那些正方體有些伸出,有些收縮,就似一個被放大的魔方一般,極度變換。
而赤水所在的正方體和明慧真君腳下的正方體,卻是紋絲不動。
赤水便看到,她的周圍,那些正方體在不規則伸縮後,忽地全都往下沉去,並未發出任何響聲。
片刻後,在她的右側面,約丈許遠的地方,又緩緩升起五根同樣大小的正方體,它們以赤水爲中心,成弧形散開。
那五根正方體上均有一個法陣的圖案顯現,五色靈光射出,直直有半丈高,那些靈光緩緩聚集在一起,漸漸幻化爲五個人形。
赤水力持鎮定,望着那五個逐漸清晰的人影,五色修士。
她們臉上的五種色彩,是最顯著的特徵。再一觀察,雖然高矮胖瘦不同,衣着各異,均是站在筆直,莊嚴肅穆,目光凌厲,盯着她,帶着一種審判,帶着一股無形的強勢壓力,往她襲來。
赤水身體繃緊,勉強頂住,五色修士,最低修爲也是在元嬰中期吧!雖然她們並不是真人,是藉助於法陣而幻化成的虛影,但其合在一起的氣勢,仍不可小窺。
赤水的視線,並沒有退縮,雖然沒有集中在某一位五色修士身上,但五個人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咳——”這樣的情況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旁邊明慧真君忽地假咳了一聲,那五個人影似是才清醒過來,紛紛將視線移向明慧真君。
明慧真君眼裡露出一絲笑意,介紹道:“五位閣老,這便是我挑選的弟子,赤水。”
赤水聞言,知道明慧真君是在提醒她,連忙行禮道:“赤水見過五位閣老。”
原來,這便是暗閣裡最中堅的力量,五位元嬰中後期修士麼?陣勢果然龐大,加上宗內的十位長老,這實力,比起千雲門,強了豈止數倍。
赤水以前便認爲千雲門已是極大,沒有想到,當她站在這個位置,方知,翠煙宗真正的實力。
這個超乎她想像的大宗,就要由她來引導麼?第一次,她的內心升起了一絲不確定,隨之而來的,一股害怕的情緒瞬即襲向她。
是的,她害怕!以前,無論她做什麼樣的決定,其結果,僅影響到她一人而已,而以後,她做一個決定,說不定,便有弟子因此喪命。
這樣的結果,捫心自問,她能承擔得起麼?
她的眼裡,閃過一抹悔意,雖然她在接受之前,便認爲自己已想得周全,但現在再想來,仍然幼稚得可笑。
“怎麼?你後悔了?”站在首位的閣老似乎察覺了赤水的情緒,冷咧問道。
赤水深吸了一口氣,答道:“是,我害怕了。”
她此話一出,五位閣老臉色均是一變,而明慧真君,雙眼直直瞪向赤水,似是難以置信。
那問話的閣老衣袖一揚,指着大門,怒聲道:“那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還不滾出去!”聲音之大,話落後,室內仍有回聲傳來。
“赤水,你,你……”明慧真君臉上略顯急色,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
赤水轉頭望了望那大門的位置,又轉回來,衝着那位閣老行禮,道:“閣老,翠煙宗的實力,超出了赤水的預料。以赤水現在的能力,想到這個重任落在自己身上,自然會害怕。害怕自己會做不好,害怕指引錯了方向,讓宗內弟子因此送命,甚至害怕被宗內弟子指責。五位閣老,我的力量太過弱小,因此纔會害怕。”
赤水目光掃過五位閣老,又繼續道:“看到五位閣老,赤水方知,除了赤水自身的能力需要提高外,還欠缺很多。但請五位閣老相信,赤水並非是一個遇事便退縮之人,赤水有自己的堅持,赤水既已接受這副重擔,便會一直承擔下去,直至可以卸下的一日。”
五位閣老看着赤水堅定的眼神,又相互對視了幾眼,臉色稍微好轉了一點。
明慧真君在一旁,也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站在最末位的那位閣老遲疑了一下,終是出聲問道:“你說除了你自身的能力,你還欠缺很多,所指爲何?”
赤水迎向那位閣老的視線,隱有一絲激動,堅定答道:“夥伴,赤水還欠缺的,便是能和赤水一同承擔這個重任的夥伴。”
那位閣老瞳孔一縮,眼露懷疑之色,“這可是一種權利,你就不怕別人來分你的權?”
赤水搖搖頭,解釋道:“一種權利,便是代表一種責任。這個責任太大,赤水一個人,只有一雙眼睛,又怎能看到全部。這就需要夥伴幫助,在赤水做錯的情況下,能給赤水指出,在赤水想漏的情況下,能幫忙補充,在赤水做對的情況下,能和赤水一起,共同努力。”
赤水緩緩道來,臉色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
那五位閣老又互看了幾眼,神色不定,赤水也猜不出她們所表達的意思。不過,這都是她的真心話,這是她在看到這五位閣老時,便想到的。
而明慧真君,聽到赤水的話後,眼裡一抹精光閃過,臉色再度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