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赤水望着站在她旁邊的明慧真君,雖然和她平時所見到的沒有什麼兩樣,但仍是多看了數息。
這可是明慧真君真人站在她面前,以前,在暗閣,僅是一個影子罷了。
明慧真君以爲她是在她的臉譜,解釋道:“等你真正接任代閣主,臉譜上的顏色便會隱去。”
“嗯。”赤水微笑,“這段時間,宗內還好吧?”
“除了明容閣老跑到我那裡發了一通火外,其它的還好,你選的兩個人,都挺不錯。”
“青媛本就是代閣主和青芝長老看好的人,自然不錯。而燕紋能做到這般,我也很驚喜,當初審覈時,代閣主也挺滿意的吧?”
明慧真君點頭,忽地眼裡又閃過一抹擔憂,“現在她們已經上手了,雖然最終決定還要通過我和大長老審覈。但以後,她們便可不通過你處理事情了,你就不怕?”
赤水望向蒼瀾宗的方向,搖了搖頭,“赤水是一個修行者,自強不息,赤水做到了。厚德載物,赤水正在努力。赤水認爲,一位好的領導,是要將下屬培養成領導人。這本身也是一種修行。她們也是修行者,如果她們真的貪戀那一點點權勢,又何足爲懼?”
明慧真君沉默了半晌,“你的想法總是不同,可是聽上去,又很有道理。便照你想的做吧!也許,翠煙宗也需要一點改變。不過,一些該預防的事情,還是要做好準備。”
“是。”赤水自是知道,光有信任是不夠的。
“我們走吧!”明慧真君看了一下天色,便率先往蒼瀾殿的方向飛去。
赤水跟在她之後,再度踏進蒼瀾殿的大門,在蒼瀾宗弟子的帶領下,穿過重重樓閣,終於在山谷深處一棟最高的石塔前停下。
赤水往上一望,這便是她在秘報中多次聽到的明境塔。簡約的風格,卻是不知經歷了多少代的風吹雨淋,棱角已經模糊,隱有幾分滄桑。蒼瀾宗弟子停步,衝赤水二人行了一禮後,便告退。
赤水和明慧真君二人對視了一眼後,身形一動,待再看時,她們已是站在最高的一層塔的拱門處。
赤水目光環顧四周,塔內,同它的外表一樣,並沒有多餘的裝飾,兩拱門相隔的牆上,各掛着一副字畫,共有五幅。中間,安放了四張長形矮桌,組成一個正方形,在每一張矮桌旁,各擺放着兩個蒲團。
主位的矮桌旁,站立着二人,赤水認得,其中一人,便是紫加。他今日仍是一襲華麗紫衣,玉冠束髮,臉色莊重,氣宇軒昂,立於白髮老者旁邊。
那白髮老者,同樣一身紫衣,不過,是深紫色,方臉厚額,兩道白眉如劍,配上凌厲雙眼,隱有一股霸氣從中而發。
奇怪的是,就算如此,卻絲毫沒有掩蓋旁邊紫加散發的光芒。應該說,紫加整個人,就讓人無法忽視。
“明道友,近百年未見,一向可好?”那白髮老者率先拱手問候道,蒼瀾宗現任掌權人,紫浩真君,掌權蒼瀾宗已是八百餘年。
赤水迅速回憶起以前見過的資料,但她的臉色卻保持平靜,目光平視二人,在看到紫加衝她微笑時,頭略點,也回之一笑。
她自也看到了紫加眼中的那一抹戲謔,沒辦法,此時的她,是帶着臉譜的,這對於見過她真面目的紫加來說,兩相對比,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也不爲怪。
不知道爲什麼,對赤水甚是親和的明慧真君對於對方的問候,反應冷淡,僅和那紫浩真君寒暄了兩句後,便帶着赤水在左側的矮桌旁,坐了下來。
紫浩真君絲毫不爲怪,目光移向赤水,和善道:“赤道友可看到周圍牆上的五幅字畫?”
赤水微笑答道:“還未曾細看。”她早也知道這五副字畫的不簡單,這可是蒼瀾宗第一代掌權人所留,她雖是好奇之甚,但該有的分寸還有。
紫浩真君聞言,哈哈一笑,甚是豪爽道:“那赤道友怎可錯過?我等已得知,藍氏家族的兩位道友尚在路上,赤道友此時不看,更待何時?”
他的話剛落,赤水便聽到明慧真君的傳音,“不用拒絕,五副字畫,裡面道意深藏,你靈識探入,能領悟多少,全靠你自己。”
赤水心一定,這正合她意,她便衝紫浩真君頭微點,笑道:“多謝紫道友盛情,赤水恭敬不如從命了。”
蒼瀾宗第一代掌權人,可也是得道小飛昇,他留給後輩的字畫,定也喻意不凡,赤水又怎會錯過?她話落後,便將靈識分成五股,同時探入五副字畫中。
這五副字畫,分別寫着金木水火土五個大字,字跡肆意灑脫,觀之如脫繮駿馬破空而來,絕塵而去,可見寫字之人真性情。
赤水也知道,紫浩真君之所以如此大方,是因爲,近萬年來,看過這五幅字畫的修士多矣,但真正能從中領悟到道義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紫浩真君和紫加見赤水靈識五分,同時探入,都是一怔。不過,眨眼間,又同時恢復正常。
在紫浩真君心底,很是劃過一抹不以爲然,對赤水的態度,也有些許不滿。要知道,以赤水一個外宗之人,若不是看在她是翠煙宗後備掌權人的份上,他又怎會給她機會看到這五幅畫像,然而,她靈識五分,能領悟到啥?
而紫加,眼裡閃過一抹光芒,嘴角微勾,垂在兩側的手微微握成拳。
明慧真君目光低垂,卻是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裡,臉上同樣露出一絲笑意,就是不知所笑爲何。
而此時的赤水,則是一臉的茫然,目無焦距,她的五個意識,同時探入了字畫裡,卻是意外進入了一個混沌世界。
似乎,這便是這個世界存在之始,漸漸地,空氣中飄浮的物質匯聚在一起,形成了最初的土地。
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演化,那土地不斷變化,滄海變桑田,有了金,有了水,有了木,有了火……
整個世界變得複雜起來,有了植物,有了生靈,有了人……
但不管怎麼變化,卻是不離演變最基本的規律,這便是道麼?起於天地之始,爲萬物之母。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微。
這便是整個世界萬般微妙的源頭。
赤水收回靈識,臉色恢復平靜。她大概懂那位蒼瀾宗先輩要告訴她的意思了,修真者,便是要從萬物中找出演變規律,從中獲得神並沒有賦予人類的力量,逆天而行,踏入虛空,進入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條極端漫長的路,稍有不慎,便是灰飛煙滅,再無輪迴。
這些都是赤水早已知道的修真必備常識,但從這五幅字畫上看來,卻更是形象和具體,已追溯到了世界的本源,讓她對此的感悟更是加深了一層。
赤水忽地想到,前世某位她記不得名字的外國人,不也是從中國的國學著作中感悟到了世界的本源,方發明了二進制,進而創造出一個更爲神奇的計算機世界。
這便是力量!也是他們修真者追求的所在。
赤水眼裡精光一閃,要想得道成仙,又怎會沒有慾望?不過是,他們慾望更強,想得到的力量更大,最後,其力量大到這個世界所不容,神就會降下考驗,通過考驗之人,便能飛昇成仙。
那位蒼瀾宗的凌蒼先輩,早已想得如此透徹。
紫加見此,笑道:“赤姑娘看來似有所悟?”
赤水臉色不變,平平答道:“這還得多謝蒼瀾宗凌蒼先輩的指點。”對於他稱呼她爲姑娘之事,如若未聞。
紫加聞言,正欲再說話,忽地神色一動,又停了下來。
不多時,塔門旁,又站立着兩個人影。赤水四人又站起,一陣寒暄後,那兩個人影,便坐在了赤水二人的對面矮桌旁。
那二人,自是藍氏家族的現任和候選掌權人。赤水看着她對面那位約二十幾歲模樣的青年男子,心下暗想道,同她以前陣技比試時,滅殺掉的那一位臉部輪廓極是相似,不知,與他又是什麼樣的關係?
那男子見赤水望向她,報以一笑。
赤水再度回以一笑,這裡的人,其實不需要介紹,各自心裡盡皆清楚明白。
紫浩真君見此,目光掃過他們對面空着的位置,語帶遺憾道:“看來這一次,黑雲家族又缺席了。”
赤水等人也掃向那空桌,目光淡淡,對此結果,她們早有預料。
不得不說,那位黑雲前輩隱藏至深,就是翠煙宗的情報部門,也沒有查到他的一點蹤跡。
紫浩真君隨即便宣佈道:“此次,以蒼瀾宗權利傳承之名,邀請各位前來見證,從今以後,蒼瀾宗便由紫加主持,而本君,便退隱山林矣。”
藍氏家族的掌權人藍羽真君聞言,笑道:“紫道友,你這可好,功成身退矣,讓我等羨慕。”
他隨即便向紫加道喜,赤水二人自也緊隨其後,紫加謝過衆人,和紫浩真君對視了一眼後,方道:“其實,這次真正邀請各位來,是另有目的。”
赤水一聽,便知道正事來了。另外幾人也臉色嚴肅下來,不復剛纔的親和。
紫加便繼續道:“關於黑雲家族,想必各位道友最近都察覺到了異常,可有什麼看法?”
赤水心一沉,見在坐之人無不嚴陣以待,黑雲家族的異常,她自也從秘報中獲息,但,還沒有上升到,讓三家勢力的掌權人和候選掌權人一起來商議的程度。
她果然沒有看錯,紫加的心,可不小。他這話,無疑是將話題引出,卻不表態,一個太極便推給了衆人。
赤水目光低垂,此時的她,只需要沉默既可。
數息後,藍羽真君沉吟道:“雖然我等也察覺到了黑雲家族,似乎內裡動盪不定,但眼下,卻僅是小打小鬧,尚看不出始末。”
紫加聞言,目光一閃,接口提醒道:“黑雲家族的掌權人,也失蹤近五百年了吧?”
明慧真君緩緩道:“五百年沒有消息,但並不表示他們的掌權人不在。五百年前,黑雲家族的現任當家黑雲一飛奪權,估計便是那時,傳承出現了異常。”
藍羽真君聞言,哼道:“黑雲一飛,算什麼當家?不過是管理着黑雲家族表面上的生意罷了,僅夠維持家族所需,能有什麼大的發展?”
紫加臉色略鬆,繼續道:“據可靠消息,黑雲家族真正傳承的掌權人雖是沒有露面,但從最近這幾起黑雲家族的事件,各位應該也覺察到了他的影子吧?”
藍羽真君又思考了片刻,方道:“看來,黑雲家族會有一番大的變動。”
明慧真君點頭。這是大家一致認定的事情,只是……
作爲他們各個勢力的掌權人,卻並不能只考慮這些,他們想到的是,黑雲家族的這一場大的變動,對於他們,有什麼樣的影響?
他們,有沒有可趁之機?
赤水自是知道,今日,不過是紫加同他們打聲招呼,表明一下立場,是商談不出什麼結果的。
而赤水立馬就想到她答應那位黑雲前輩的承諾,看來,那位黑雲前輩是未雨綢繆,估計,若沒有大的意外,黑雲家族真正變動的時間,便是在她接任代閣主之後。
在不損害宗門利益的情況下,讓赤水幫他,赤水也就能想到,最大的可能,便是要求在以後的變動中,翠煙宗保持中立的態度。
赤水眼臉微低,掩去眼裡的複雜,扮演着一個認真的聽衆。
如赤水所料,他們並沒有商談出什麼結果,一切還需要看黑雲家族究竟怎麼發展。而紫加的野心已現,明慧真君不動聲色,赤水置身事外,而藍氏家族二人,則是表現出一絲興趣,不知是裝的,還是真意。
總之,大家各懷鬼胎。
赤水心底默默嘆息,便是這幾人,站在高處,窺視着黑雲家族,俯視着蒼海大陸無數生靈,甚至,妄圖掌控着那些生靈的命運。
赤水嘴角勾起,同明慧真君一起站起身,便要告辭離去。
就在這時,那位藍色家族的候選繼承人,卻是攔住了她,意外地掏出了一套法陣,問道:“赤道友,這可是出自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