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本來心裡極是忐忑,也就是被對方截住逃不掉纔不得不逞強面對,可是一通對話後,現對方居然是位金系修士,剛好被她的混金鉤珠所牽制,這讓她又恢復了一點信心。
或許,真可一爭?
那位使者見赤水態度陡然改變,也有些驚疑,不過,他又想到了什麼,輕哼了聲,雙手快掐訣,周圍的枯葉隨風波動,在陽光的映照下如紅楓一般豔麗若血,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陰影,竟有幾分泣血一般的美麗。
赤水不明究竟,也不敢怠慢,素手輕招,驅出引魂笛,正欲動作,卻見對方的周圍靈氣暴漲,道道如牛毛般的細針凝成,在對方的驅使下衝她直直射來。
金針術
赤水細看之,這就是一位化虛修士的金針術嗎?果然是很厲害,就見那些金針和着枯葉一虛一實,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赤水脣角微勾,金針術,她也會呢
她默唸着咒訣,眼見那道符所形成的金盾已快破碎,立即往旁邊一遁,一道透明的屏障隨之而生,想當初她被困在浮世牢籠時,閒着無事,因爲本命法寶已毀的緣故,可沒少琢磨這些能保命的基本法術的法訣,也幸得那塊淡黃色帶紅點玉簡的幫助,再加上她本身對咒訣的理解和靈力的精純度,這屏障的威能早已非同尋常。
那位使者見到他凝化成的萬千金針砸在那透明屏障上,竟是沒有將之擊碎,不由大是驚異,再想起之前此女破除枯葉包圍之時所驅出的那股狂風,當下面色一變,怒道:“想不到,你居然有這等實力。”
他面色陰深,雙手攤開,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一股無形的壓力散開。
天地間,似乎有什麼在漸漸改變。
赤水微怔,陡然反應過來,大驚,對方這是要使用秘術?也或是禁術?
秘術與禁術,赤水是知道的,翠煙宗也不是沒有。只是,那些秘術無不是與自身靈根相適應,要動一次秘術,需要自身大半的靈力,她因爲是五行靈根,靈力合在一起很多,但若是分開來看,卻是夠不上秘術所需靈力的門檻,因而,她一直沒有專門學習一門秘術。
其實修士鬥法,法寶是其中之一,但是修士自身對法訣的精煉領悟卻也至關重要,而隨着修爲的提長,法器法寶等大都是外物,在鬥法中所起的作用越來越小,修士自身的靈力有限,對法術方面也就越加看重,如何用最少的靈力揮出最強大的威能,端看修士自身的領悟,也是修士實力的體現。
有些有天份的修士施放的秘術已然越了法寶的威力,有一些特殊的秘術施術時可驅動天地之力,驚天動地,鬼哭神泣,直追先天靈寶。
至於禁術,當初她從穹目那裡輾轉得到的血色玉簡就屬於禁術之列。
只見前方,那位使者已被颶風包圍,那斗篷緊緊貼於對方面上,顯現出一個模糊的臉部部輪廓,看上去竟有幾分猙獰。
而空中,陰雲從四面八方涌來,層層密積,不過數息之間,已然擋住了所有的陽光。
天瞬即陰暗下來。
不行,不能讓對方這樣下去。
赤水極快回神,將靈力注入混金鉤珠中,催動法訣直衝對方而去。
就見混金鉤珠與那颶風撞上,因爲體積的緣故,卻是無法攻進內裡,被颶風帶着斜斜飛了出去。
她手一翻,驅出了十枚黑針,輕輕一揮,黑針上靈光一現,頃刻又隱沒,黑針也隨之一閃而逝。
她的神識趕不上黑針的度,只擡眼往被颶風包圍的對方看去。
就見那些颶風越轉越急,形成一道無法突破的屏障,她的黑針一閃而沒入颶風中。
赤水不敢折,卻沒見到黑針再度出現,微露失望之色。
她的黑針積累了近百年的靈力,難道就比不過化虛修士一道屏障嗎?若是如此,本命法寶已毀的她,又將如何渡過此劫?就算過了此劫,以後又將憑藉什麼行走於此界?
難不成真要寄消於那虛無飄渺的天縷衣嗎?
她眼神微黯,心念電轉間已是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心境似有動搖,當即一驚,連忙緊守心神,卻是現那十枚黑針終於穿越了颶風,直往對方刺去。
她當即面色一喜,就見那位使者已然感應到了黑針的存在,雖然抽不開手,他一直戴着的黑色斗篷卻是靈光隱現,自內往外鼓起。
她的十枚黑針直刺在黑色斗篷上,僅是沒入一半,便被卡住了。
沒想到,對方那看似普通的斗篷竟然是一件防禦法寶。
赤水此時來不及失望,因爲她現在之前的一悲一喜之間,她的心境竟然從中得到了提升,修爲又增長了一小截。
她也來不及欣喜,因爲高空中已是烏雲繾綣,將烈日遮住,澎湃翻涌間電閃雷鳴,形成道道如指粗的金雷。
那些金雷又相互聚集糾纏,如小川匯入河流,河流匯入大海般越來越兇猛的威勢,如果不是對面那位使者還在不停地念着咒語,她都要以爲這真是她要渡雷劫了。
就見那空中的金雷已是快至桶粗,卻仍沒有降下來,赤水見此也有些心慌了,想當初小白渡劫時最後的那道劫雷也才這般大小,而這秘術甚至更甚,她本體也才淬鍊了數百年,與修士相比還算強橫,卻是比不過小白,又如何捱得過這般粗壯的金雷
就算她捱過了金雷,又如何抵抗一旁虎視眈眈的對方呢?
她當即就想逃,可是她剛轉身,就見周圍滿天飛針和着枯葉隨風飄浮,哪裡還有她的退路。
逃不掉,她心神微亂,怎麼辦?
難不成真的等着那金雷落下將她劈死?
她腦海裡瞬間閃過從她入千雲門後經歷過的種種艱辛,如此多艱險她都闖過來了,卻是要葬身此地,死於對方之手嗎?
她怎麼甘心?她怎能甘心
可是要怎麼做呢?眼看那金雷越來越大,她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攻?打不過對方,守?如果大的金雷,她又如何守得住?
她正不知所措間,忽地一抹意識闖進了她的腦海。
她微頓,這才現不經意之間,她左手竟是緊握着引魂笛不放,小翼感應到她心緒的波動,略帶羞澀地出現,它在安撫着她,又帶着濃濃的依戀和信任。
赤水的理智一下回籠,竟是啞然而笑,想小翼不過纔剛剛開啓靈智不過四五百年,在這般境遇下都能信任着她,她又有何不敢面對的呢?
她擡眼望向對方,就見對方的咒術已然快要完成,攤開的雙手成收合狀態,整個人被黑色斗篷籠罩,什麼也看不清楚,卻又清晰地散一股暴戾之氣,煞氣外露,彷彿那被囚禁千百萬年飢餓至極的上古兇獸,折就將撲上前來,將她連體帶魄一口吞噬……
赤水不敢再看,將引魂笛移至脣邊,深吸了口氣,輕闔雙目,緩緩吹奏起來。
笛聲悠揚清脆,迴旋起落,帶着她內心深處的一絲希翼,如一縷明媚的陽光,穿透這密積的烏雲,緩緩往四周擴散開來。
那在空中飄浮的枯葉似也能感應到她的心緒,隨着悠揚的節奏輕輕起伏,如通了靈一般緩緩旋轉飛舞……
“雕蟲小技。”那位使者不屑地重哼了聲,手掌往赤水的方向一揮,“去”他的衣袖隨之一蕩,那成竹在胸的氣勢和着他的粗啞卻極是渾厚的聲音一起直逼赤水而去。
同時,天空中那粗壯的金雷已是朝好直直劈下。
赤水哪裡敢硬接,身形一閃,往旁邊遁離。
那金雷竟真如劫雷一般有感應,直追她而去,氣勢洶洶,有着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
赤水暗自叫苦,手上的動作卻是不敢怠慢,手指不停地舞動,清新動聽曲調直泄而出,如輕風拂過山崗,如小溪淌進大海,又如同那歡欣快樂的小鳥自由飛翔於天際……
天地萬物似有感應,樹葉嘩嘩輕響,草長鶯飛,若是忽略天頂如黑鍋蓋般的厚實烏雲,倒是一派和樂景象。
那位使者冷酷地看着赤水,猶如看一個死人,已然料定她不管如何折騰都是徒勞。
赤水若非定力過人,在這般的目光下怕也要心境崩潰,她定定神,神色微動,就聽那曲聲已至最高處,卻陡然下降,再輕輕起伏了下,漸漸沉寂,再無所覓。
而此時,那道金雷已是近於她面前。
她避無可避,不得不硬咬着牙接下,霎時,火靈珠內的火龍現出,直衝金雷而去,金赤靈光飛濺,火龍嗚咽一聲,連連後退。
而烏絲鳳羽袍上的紅絲流動,似血一般豔麗,衣袂翻飛,又漸漸隱沒。
那位使者雙手負於身後,本是冷眼旁觀,只等接收赤水的儲物袋,哪曾想到他眼前一花,視線微微扭曲,他再一看,哪裡還有對方的身影。
他神識一探,忍不住輕咦了聲,明明周圍的環境沒變,他竟有了一種不真實的錯覺,好似陽光復照下,一種熾熱的感覺襲向他。
不對,這是幻境
他側身,面露驚色,想不到此女竟有這般能耐,用聲樂布出如此幻境,想到之前的感覺,那聽似平常的樂聲竟也能調動天地之力嗎?
雖是微弱,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他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霾——此女不可留。
不過才分神中期,就有這等能力,若是待她羽翼豐滿,又有誰能奈何得了她?
想到這樣一位天資優異的女修會被他所毀滅,他心底又升起一抹興奮,就算是幻境又怎樣?卻是逃不過他的金雷秘術。
他想罷,驅動着那無數的金針,四處穿梭,他就不信,那女子能躲一輩子,更何況還有金雷在裡,她就算僥倖不死,也必定會重傷。
赤水此時確實很痛苦,那道比水桶還粗三分的金雷直直擊在她身上,她雖有火龍抵擋在前,烏絲風羽衣保護在後,又啓動了《引仙正經》的護體靈甲,仍是感應到那被淬鍊了六百年的本體竟是如豆腐一般脆弱至極,好似一碰就會碎成數塊。
她強忍着劇痛依在引魂笛身上,心裡卻是暗鬆了口氣,在金雷落於她身上的那一霎那,她終於將幻境設置完成了。
這個幻境是驅動了她神識範圍內所有能動用到的能量,雖不至於牢不可破,但拖延一段時間還是沒有問題的。
想到之前的艱險,絲毫不遜於當初和素和向紫在索龍嶺遇到那歸一妖修之時。當時她離那妖修甚遠,又有素和向紫吸引對方的注意,因而她布幻境極是容易。而之前她卻是直面對方,僅是調動那些枯葉就耗費了她近半的心神,時間又極短,又是在對方的眼皮之下……
或許是絕境總是逼人進步,這個幻境的完成,她覺得她的音攻之術又有了進益,似乎音靈術並非如她和雲晴師傅當初理解的那般只針對於蟲獸類。
萬物皆有靈嗎?
她想罷,又有了些得意,輕撫了下引魂笛,幸好之前她有想到將笛膜制好,不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她抽出一絲心神看向對方,就見其正驅着金針,試圖找出她的隱藏之處。
她冷哼一聲,這個幻境可是她融入了空間摺疊技術而成,就算對方破除了幻象,也休想找到她的所在。
想當初她在風雅樓得小白的提醒知道了空間摺疊技術後,就留了意,後來她被困於浮世牢籠之時卻是趁機周遊於黑雲家族的客棧仔細觀摩研究了一番,有她對法陣法訣的領悟能力,她很快就弄明白了其原理,上一次在索龍嶺她也是憑藉此術才未被那位歸一妖修現,若不是她笛膜破損……
她回神,或許是因爲她之前經歷過太多的磨難,她竟然覺得漫延至全身的劇痛似有減緩的趨勢,她一查探,現此道金雷畢竟不是劫雷,雖聲勢同樣浩大,卻是沒有劫雷那周而復始淬鍊本體的效果,從最初落於她身上的劇痛過去,便慢慢減弱,已是逐漸到了她能承受的程度。
她抹了抹脣角溢出的血絲,緩緩直起身,冷眼看着對方的一舉一動,將引魂笛復移至脣邊。
現在,也該是她反擊的時候了。
她手指費力地移至笛孔上,極爲緩慢地移動起來,無聲而出,她復閉上眼,笛聲,在她的心間。
那位使者此時的表情極是難看。
他確定對方未死,可他就是找不出對方的所在,想到對方不過是一位分神中期的下界女修,他的面色又難看了一分。
他再復想了一番之前的情形,這才現那女子之前一直是在向他示弱。
他抹了抹額際滲出的細汗,暗咒了聲,這都是什麼幻境,如此真實,他覺得自己都快被烤糊了,那熾熱卻還在不斷上升。
他不是沒想過離開,可是他現他走來走去似乎一直都在原地打轉,他盯着頭頂上方沒有散去的烏雲看了又看,這也是幻境嗎?
他看着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明明之前那一瞬間覺得不真實,現在卻是覺得這一切都太真實了,看看那烏雲翻涌如浪,一波接着一波,處處電閃雷鳴,轟鳴震耳,好似第二波金雷正在逐漸形成。
赤水卻是知道對方動秘術定是耗掉了大半的靈力,此時正是她反擊之時,她心念一動,竟是接連驅出十枚黑針,啓動後直往對方飛刺去。
黑針的度極快,之前是有颶風的阻擋才被對方感應到,現在卻是一無所阻便近至對方面前。
那位使者現之時,已來不及閃避,不由本能地驅着斗篷一擋。
只見十枚黑針來勢極猛,折之間就沒入斗篷中。
他一下現不對,身體化虛,其中數枚黑針紮在他的護氣靈甲之上,他只覺一陣刺痛,那些黑針竟是沒入了護體靈甲足有半寸之深。
他神識立即掃過那些黑針,現那上面並未塗有其它東西,正欲鬆口氣,就在這時,他只覺一股熱浪襲向他,就似要將他火化了一般。
他當即大驚,瞬即想明白了之前感覺熾熱的來源,全身一震,將斗篷掀開,就欲將那些黑針逼出。
赤水怎能讓他如意,當即手一拍,又是十枚黑針驅出,再度往他扎去。
那位使者剛剛將身上數枚黑針逼出,就見又是十枚黑針襲於面前,他怒吼一聲,想要躲避,卻現那十枚黑針竟是從不同的角度射來,度快到他來不及感應,根本無處可躲。
他心裡陡地升起一抹懼意,這些黑針究竟是什麼東西?這種熾熱之感,又是什麼能量?爲什麼之前他從未聽說過?
那股熾熱之感再度襲來,比起之前,更爲猛烈,他就似被丟入了火爐之中,連靈魂都將被煉化……
他嚇住了,腦海根本想不起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女子究竟是誰?明明他處於絕對優勢的地位,是什麼時候被對方生生扭轉了?
他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
赤水知道趁勢追擊的道理,趁着對方心神恍惚之際,狠了狠心,再度驅出十枚黑針,這一次,對方根本無從察覺,十枚黑針全部紮在對方身上。
“啊——”就聽對方一聲慘叫,生死攸關,本能地想將那些黑針逼出體外。
赤水一時情急,竟是探出神識阻止。
就見那位黑衣使者一下感應到她的藏身之處,往她的方向看來,那眼神中帶着的暴戾陰狠之氣,將她嚇了一大跳。
她本以爲對方不會輕易放過她,其實她被金雷一擊已然是受了重傷,以一位化虛期修士的手段,她根本就躲不過。
沒想那位使者卻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漸漸渙散,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忽然勾起一個極爲詭異的笑容,和着一絲微弱的呻吟,整個人在折間自殘。
赤水眼睜睜看着對方被焚燬,連元神都未能逃出,生生打了個寒顫。
這就是黑針的威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