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臨水城的一個偏僻院落。
赤水一把喝住正要上前的小白,“別過來,請與我保持三丈以外的距離,度不準過一息三丈,謝謝”
小白翻了一個白眼,不理她,徑自走近她身邊,問道:“你不是已經快恢復了嗎?”
赤水連連後退,又嗷嗷直叫,“轉身,你快轉身”
小白無奈解釋:“我沒有呼吸,放心”
赤水用着極其緩慢的動作,輕輕將手臂上立起的寒毛撫了下去,欲哭無淚道:“我究竟要多久,才能徹底恢復正常啊?”
小白瞪了她一眼,“還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
赤水無限委屈,“我也不知會弄成這樣啊”
“你還想怎樣?”小白訓道:“你當時究竟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赤水理虧,弱弱道:“現在知道了。”
小白氣結,撇過腦袋,不再理她。
赤水也很無奈,她實在解釋不清楚她當初爲何會有這樣一個舉動,那種感覺太過於玄妙,她很理所當然的就那樣做了。
如果不是她沒有因此喪命,通過她的努力,現在已經基本恢復正常,她會懷疑她當時應該腦殘了,纔會將那麼強勁的劫雷捲進了她最重要的脈絡裡。
呃或許是她平時卷丹火卷習慣了,形成了條件反射?
赤水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她只記得她當時一直記掛着小白的安危來着。
她仰望着蔚藍的天空,喜笑顏開,大聲呼道:“我又活過來啦——”
小白在一旁吐槽,“你五年前就活過來了。”
赤水嗔了它一眼,“那能一樣嗎?”五年前她醒過來的時候,連眨下眼睛都做不到,跟現在已經能夠在小院裡活動,完全是兩個概念。
“你應該慶幸,你沒有因爲一時的衝動,而丟了性命。”小白殷殷告誡道。
“停”如果可以,赤水真想捂住耳朵,“饒了我吧這已經是一萬兩千零八遍了。”
小白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對了……”赤水知道它又在生悶氣,連忙轉移話題,“你之前說過,當時,那兩位分神期強者中有一位是黑雲家族的人?”
黑雲家族啊仙族中來無影去無蹤神秘無比的黑雲家族啊她另外四個元嬰,就是修煉的黑雲家族的功法。雖然此黑雲非彼黑雲,但想到他們的共通性,要真說他們之前沒關係,那是打死她也不相信。
小白斜睨着她,“現在有心情聽了?”
赤水尷尬地笑笑,“我當時不是以爲自己廢了嗎?哪還有心情聽別的。”
想想當初她那個慘啊暈睡了整整五年時間才恢復意識,這還不算,一覺醒來,現體內的脈絡被劫雷摧殘得——讓她有再重新死一遍的想法。
幸哉她當初將劫雷捲進脈絡時,沒有忘記運行《引仙正經》,大大減緩了劫雷的作用力,險險保住了她的一條小命。
之後,她現她的本體強度更上了一層樓不說,恢復能力也大大提高,她本以爲她可能要在牀上躺一輩子了,沒想到,僅用了五年,只花了五年,就基本恢復正常了。
赤水此刻的心情,可用歡天喜地來形容,就見她眉眼彎彎,嘴角止不住往上勾,這種表情,已經持續了數天,小白都快看不下去了。
就聽它立即打擊道:“若不是你膽大包天,做下那樣舉世皆驚的舉動,後果怎麼會如此嚴重?”
它當時,本以爲赤水會一直死抗到底,就算靈力耗盡,以她本體的強度,受點傷再所難免,可也不會重傷成這樣。
它將赤水移回洞府仔細檢查時,差點以爲自己的小命也要被她玩完了。因爲她當時元神沉寂,命懸於一線,體內充斥着到處亂竄的電流,別說能不能保住本體,就是元神崩潰都有可能。
想它當時束手無策,又擔心又無力的心情,整整煎熬了它五年,纔等得她恢復意識。
它當時喜不自勝,急忙問她怎麼樣?心裡想着就算她需要天上的星星,也給她摘下來,只要能讓她恢復。
結果,她怎麼回答的來着,她先疑惑地問它是不是小白,然後就開始嘀咕,怎麼她不過睡了一覺,小白就像變了一個人。
因爲是用意識交流,她的想法全然沒有逃過小白的意識,當時就將它氣得夠嗆,它還以爲她一直在爲了活命而奮鬥呢結果只是睡了一覺
那它擔了五年的心算什麼?
赤水辯駁道:“你不是說大半劫雷之力,都被我吸收利用了嗎?雖然冒險了一點,可我也得到了那麼大的好處……”
“你只要一直堅持用丹火淬鍊,最多五百年,本體也能達到那樣的強度。”小白不以爲然地打斷她,“想想你那舉動所帶來的副作用……”
赤水無話可說了,想到小白所說的副作用,也有些頭痛。
她不知道別人被雷電擊倒了,會有怎樣的反應,反正自從她醒來後,五官敏銳得嚇人。小白的腳步聲,聽進她耳裡,猶如被雷轟擊;它呼出一口氣,她就感覺被狂風颳過,寒毛全部倒立向她致敬不說,她竟能從中嗅到一種很特殊的氣息,專屬於小白的熾熱如焰的氣息……
可別以爲這是好事,至少赤水就很沮喪,想當初,小白不過輕輕地碰了她一下,那觸感反應進她的意識海,就如大力金剛掌。
當時,她真以爲自己廢了……
往事不堪回,總之,赤水直到真正渡了雷劫,才知道,渡劫並非她想象的那樣簡單,只要捱過雷劈就好,那其中蘊含着很多她無法理解的法則,完全不受她理智的控制,也許僅是一絲微不足道的意識,就會將事情導向一個她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向。
至少,如果她當時真是清醒的狀態,絕對不可能做出將劫雷引進脈絡這樣的事情。
“你還需要多久才能恢復正常?”小白見赤水有些恍惚,出聲道。
赤水答道:“徹底恢復是不太可能了,幸好經過這幾年的鍛鍊,狀況減輕了很多,再過幾個月,應該就能基本恢復正常。”
她隨即又苦笑一下,“在這樣殘酷兇險的世界,或許有這樣的副作用,也是一件好事。”她能更快現周圍潛藏的危機,但相應地,她若是受傷,那所受的痛苦就會加倍。
這個問題以前討論過,小白贊成這一觀點,它想了想,又提醒道:“當時有一個庚桑族的修士逃掉了,你當時渡劫的情形,恐怕已經傳了出去,說不定真會引起庚桑族修士的覬覦……”
“恐怕不只如此?”赤水皺了下眉,努力回憶小白後來轉述的隻言片語,比起一直不見蹤影的庚桑族,她更擔心來自仙族的問詢和壓力。
小白搖頭,“仙族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擴大,那位被滅殺的白衣中年修士好像有些來頭,以那個黑雲青年當時的手段,後面那些人,要麼被滅了口,要麼如那個青年一般被封鎖了記憶,況且,他對你好像挺感興趣,不,或許,他是對那什麼一鳴大師很感興趣。”
小白憶起另一位強者最後看赤水的那一眼,有些深沉,它頓了一下,終是沒有說出口。
“呵呵——”赤水假笑了兩下,見小白瞪過來,連忙解釋:“當時想着不能用以前的小火苗圖案暴露了身份,又需要一個特殊的標記打出品牌效應,因而在每個陣盤底都刻下了‘一鳴’兩個小字。”
她腆着臉問道:“取自一鳴驚人,怎樣?不錯吧?”
“勉強還行。”小白敷衍地點了下頭,“聽上去像個男的,應該不會聯繫到你身上,好在我當時雖然猜到是你,可也不算說謊。”
“不就煉陣時刻兩個字嗎?你那時都在修煉呢怎會知道”就算她去天一閣,也沒人稱呼她爲一鳴大師,小白沒聽過很正常。
小白忍了一下,決定不告訴她外面她煉的法陣已經被炒出了十倍的高價,免得她得意得忘了形,它轉而提醒道:“你還是快練習吧該回仙族中領取建城令了。”
“靈臺?”赤水眼睛一亮,她期待一百年了,那不僅可以建立自己的城池,增加收入的來源,獲得信仰之力,更是強者身份的象徵。
她握拳,“我去練習了。”話落,已一溜煙跑回屋了。
小白眨眨眼,暗自猜測,其實,她已經恢復了吧?剛纔的度,比起她給它規定的一息三丈,可是快多了。
一年後,離火城。
赤水百無聊賴地站在原地,靜等着正道聯盟仙族的修士去取她在一個月之前就申請的通島聖令。
不多時,那位修士手裡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紫金玉盒回來了。
赤水恭敬站好,那位修士滿臉鄭重地將那個玉盒交至赤水手裡,赤水有些黑線,至於嗎?不就一個進島的通行令牌嗎?還是一次性的。
“你且打開,在下一一給你解說。”
赤水依言將玉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面紫金色的玉牌,這玉牌一眼望去,極是精緻,成盾形,還沒有手掌大,惟妙惟肖的雕刻工藝,將聖島的美景收錄其上,紫金相襯,貴氣襲人。如果忽略它的外表,赤水一感應,不由莞爾,這不就是一枚傳送陣鑰嗎?
那位修士肅容道:“這就是通島聖令,也將是你的新身份玉牌,你剛纔交上來的白色玉片裡的信息都已轉移至這裡面。這通島聖令很重要,一旦流入外人之手,情況非同小可。切記,你若遇險,生路無望,須先將通島聖令毀之。若最後倖存下來,再回聯盟補辦就是。”
赤水應是,心裡卻是詫異萬分,這不是一次性的嗎?
“現在,請滴一滴精血至聖令上。”那位修士平板的聲音再度響起。
赤水連忙照做。
那滴鮮血一落至玉牌上,紫金光芒忽地露於表面,隨着血液的滲入,又漸漸沉寂,恢復原樣。
就在赤水還在好奇觀察時,那位修士手指衝玉牌一指,一道光束射出,擊在玉牌上,就聽“咔嚓”一聲,從玉牌的上部,脫出一個鈕釦形狀的東西。
那個修士一收,就將那個東西吸至手心,他見赤水望過來,解釋道:“這是你的魂玉,在下會專門送至聖島,在聖令的另一面,可接收到仙族的通知。你有此聖令在手,可以全權使用正道聯盟設置在各地的傳送陣。”
赤水聞言,輕舒了口氣。
每位強者的城池,都設置有傳送陣,像離火城這樣大的城池,城內不只設置了一座,就連周圍四個中型城池,也設有傳送陣。
這些傳送陣,如果沒有陣鑰,就只能被傳送到相鄰的城池。其他很多路線都不能用,這個通島聖令,相當於是給她開放了一個高級權限。
“你有一次進聖島的權限,已錄於其中,你在啓動傳送陣時就可選擇。”
赤水謝過那位修士,出了聯盟,就直奔最近的傳送陣而去。
仙族聖島。
赤水立於傳送陣之前,將四周的美景納入眼中,百餘年滄桑,聖島依然如初。
她見兩位白衣飄飄的美貌女修迎了上來,主動道:“在下求見迎新閣的宗政仙座。”
其中一位女修將赤水引至一處露天涼臺上坐下,另一位女修很快奉上靈茶,客氣道:“請仙友稍候,已經通知宗政仙座。”
赤水淡定地點頭,待兩女修退下後,才環顧四周,現此處位置極隱蔽,背向傳送陣,被一座假山阻隔,視野卻是極佳,洶涌澎湃的雲海從下方奔騰而過,遠處可見衆峰林立,在雲海繚繞下,忽隱忽現,似在飄移一般。旁邊一簾飛瀑從高處直瀉而下,猶如玉龍飛灑,濺起晶瑩剔透的珍珠無數。
她聽着飛瀑擊在凸起岩石上的悅耳清響,似乎暗合着某種旋律,讓人不由自主放鬆下來,不由暗贊:人間極致美景,莫過於此。
偶爾,也有白衣修士橫躍雲海,盡皆衣袂翻飛,姿態飄逸,一閃而過,宛如真正的仙人。
赤水因爲身體強度提高,五感增強,現僅憑肉眼一瞥之下就能捕捉到他們的身影,極是欣喜,自此,便興致盎然地欣賞起來。
這些修士的修爲全都比她高出至少一個境界,想來在聖島,分神期修士是不能隨意行走的。
有時也有修士感應到她的視線,往她的方向看來,也僅是一眼而過,毫不在意,他們哪裡料想得到,一個普通分神初期小修士能將他們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
赤水大飽了眼福,還沒有引起那些修士一點反感,心裡正得意間,忽見一道白色流光,度比之別人快了數倍,從雲海對面飛躍而來。
她定睛一看,僅看到一個極模糊的身影,不由有些失望,是對自己眼力的失望,看來,她的眼睛並沒有她以爲的那般厲害,剛纔之所以能看見,是因爲他們的度剛好在她捕捉的範圍內罷了。
就在她看向對方時,那個身影極快感應到了她的目光,也往她的方面看來。
這一看之下,他的身形不由一頓,也給了赤水看清他的機會。
那身影?
赤水一下站起,雙眼裡滿是不敢置信,望向那個方向,嘴角動了數下,卻不出一點聲音。
是他嗎?
她的目光,從那人一身雪白的錦袍上掃過,忽略對方更顯昂藏挺立的身姿,匆匆移至那輪廓分明、俊朗清雅的五官上。
是他她眼裡涌現一絲欣喜,恰好與對方投來的視線對上。
一片淡漠
赤水一下僵住,猶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她不相信地睜大眼,不肯眨一下,心怕錯過了對方一絲情緒。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那眼裡,沒有了她嚮往的如水般的溫潤,也沒有了她熟悉的柔和寧靜。
真的不是他
赤水收回視線,搖頭,雖然這個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也是一身白衣,可是不是他,不是那個她已經很久未曾見過的人。
她的思緒飄遠,他現在在哪呢?還在蒼洲大陸嗎?當年那場驅魔大戰,他也參與了,是否也抓住了機會,突破飛昇至這一界了呢?
想到此,她的手不知覺地握緊,又往對方看去。這才現,那個人影早已離開,無跡可尋。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原位,其實早在蒼海時,她就已經失去了他的消息,只聽說從那次驅魔大戰後,他就離開了萬丹門,出門遊歷,一直未歸。
就算他真的尋得機緣,突破飛昇,在這廣闊的渡劫大陸上,毫無聯繫的兩個人,又有多大的機率能夠碰得上呢?
赤水回過神,苦笑着搖頭,她剛纔的反應,太失態了。
是因爲他,還是因爲她太孤獨?她自己也不能確定。
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投向蔚藍的天際,他資質優秀,一直以來都走在她前面,或許早在她飛昇之前,他就已經到了這片大陸。
赤水淺淺的笑,目光清亮,若有下一次,她再遇到剛纔那人,一定要問問,兩人是否相識。
子車明幕順着女修的指引,繞過假山時,看到的就是赤水清淺的笑,那笑容,猶如一叢白色野花悄然綻放,無香,卻迎風招展,遺世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