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城,風雅樓。
黑雲靖祺漫不經心地看着手中茶杯上的精美圖案,竟是看了近半個時辰,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終於,一個黑色人影出現在屋內。
黑雲靖祺掀了掀眼皮,問道:“小六,可打探清楚了?”
如果赤水在場,一定能認出,這小六就是最後責問她給他家少主灌了什麼迷湯的人。
小六擡起頭,嘴角動了動,卻沒有答話。
黑雲靖祺臉色微變,“沒查出來?”
小六點頭,面露一絲愧色。
黑支靖祺骨節分明的手指來回移動,指腹無意識地摩挲手中的茶杯,沉吟了數息後,才緩緩問道:“那你都查到了什麼?”
小六神色一整,道:“少主,小六已經打探到,那個設置了傳送陣的小院是在赤姑娘到寒冰城的第三天辦理的過戶手續,出面買下的並非赤姑娘。”
黑雲靖祺並未有什麼意外的表情,“自她到了寒冰城後,一直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自然是有人幫她。關鍵在於,幫她的人是誰呢?”
小六遲疑道:“我動用了搜魂術,只看到是一個健壯的中年男子,因爲辦理手續的人僅是個築基修士,也看不出那人修爲如何,只是相貌並不出衆,又面生得緊,實在找不到什麼特殊的地方。”
“中年男子?”黑雲靖祺喃喃,眼裡閃過一絲光亮,稍微坐直,“你說那中年男子是不是就是一鳴大師?”
小六頓了一下,道:“據以前家族好不容易探到的一點消息來看,一鳴大師是一位中年男子,只是小六也不敢保證就是這一位。況且……”
黑雲靖祺淡淡的看向他,“你有話直說就是。”
“赤姑娘雖然實力較同期修士強,心計也頗爲了得……”小六說到這裡,特意看了一下黑雲靖祺的表情,看他沒有表示出不悅,才繼續道:“可是,她的身份太過卑微,區區一個下界女修,無財無勢又無貌,何德何能能夠支使得動技藝高的一鳴大師。”
他話裡的意思,就是否定黑雲靖祺的猜測了。他心直口快一說完,又覺得剛纔的話有些過了,雖然赤水是真無財無勢,可也屬清秀之姿,最特別的是她額間的小火苗圖案,更是給她增色了幾分。雖不是絕色,但只要過了目,就絕對無法忘記。
黑雲靖祺微點了下頭,仍有一絲不確定,“可你看那丫頭的作派,一鳴大師的法陣在她手中就跟大白菜似的,揮揮手就是一套,至今爲止,我已在她手上看到四套一鳴大師的法陣了,其中一套還是遠距離傳送陣。”
小六眸光閃爍,道:“或許,赤姑娘是一鳴大師看中的人……”
黑雲靖祺臉色變了一下,他之前也猜過這種可能,可不知爲什麼,他忽地想起在靈臺上,他問她既然要捨棄靈臺,爲何還不願將靈臺標示出來時她說的話,她說:不管這靈臺位置有多壞,它現在已是我的地盤,就容不得別人指手畫腳,再打它的主意。
他至今仍記得她當時的神情,這樣一個性情剛強的女子,會甘願做個妾室?即使那個人是神秘的一鳴大師,他想到這種可能,心裡仍覺得極不舒服。
小六沒有錯過黑雲靖祺的變化,視線低垂,沒有再言語。
良久,黑雲靖祺似乎才注意到此時的安靜,理了一下思緒,道:“總之,那丫頭有幫手這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雖然這個幫手不一定是一鳴大師,但必定是一個精通法陣的人。要不然,怎麼會有那個小院,怎麼會有那個傳送陣,又怎麼能提前在溼地外圍設置了機關,還有……”
黑雲靖祺頓了一下,“想必那溼地裡的情況,她定也有所瞭解,以她的心智,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她說不定早就知道溼地裡面只有一位化虛期魔修。”
說到這裡,他又皺了皺眉,“那麼,他們又是通過什麼方式傳遞信息呢?”他說到這裡,望向小六。
小六搖搖頭,答道:“小六可以保證,沒有讓她離開小六的視線一步。”
黑雲靖祺知道小六不會撒這種沒必要的謊,想了數息後,道:“或許是他們有特殊的聯繫方法我們不知罷了。”
這倒說得通,畢竟天下之下,無奇不有。就算是消息最靈通的黑雲家族,也不能保證所有事情都能調查清楚。
小六看黑雲靖祺的表情,問道:“少主,那我們吃了那麼大一個虧,就這樣算了?”
黑雲靖祺聞言瞥了他一眼,“現在連那丫頭的來路都摸不清楚,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小六臉色略微有些紅,如果他之前對赤水,還有被算計的不滿的話,那現在他傾盡了全力,居然都沒查出幫她的人是誰,就讓他倍感挫折了。
黑雲靖祺也知道不能怪小六,又道:“以後,以上賓的標準對待那丫頭,還有那個小院,專門派人監視,若看到那個丫頭回來,立即通知我。”
小六勉強點了下頭。
黑雲靖祺又嘆道:“那個丫頭不簡單呢,知道幕後主使之人是東陵家族後,連面色都沒有變一下,聽說僅是她登記在聖島的資料,就被好幾撥人查過,現在又與一鳴大師扯上關係,還有幻陣裡那股清香……”
他腦裡某種奇異的感覺一閃而過,待他現時,已經消失無蹤了。
他再想到赤水提到的那種能迫使元神出竅的藥水,腦門就生痛,在消息未確定時,又不能和小六直言。
他不用猜都能想到,赤水口中所說的那個黑雲家族,必定是他們家族的一個分支,恐怕早在不知多少萬年前在強者隕落形成那一界時,就已經被黑雲家族放棄了。
按理說,沒有繼承特長神通的家族後代,是不能再用複姓姓黑雲的,偏偏那一支就姓黑雲了,那赤水口中所說那種藥水,他僅是一聽就信了一半。
恐怕那一支,是在研究出那種藥水後,才重新啓用複姓的。
不管那一支研究出那藥水的目的何在,黑雲靖祺在聽到消息的瞬間,就明白,黑雲家族有**煩了。
他本欲在摸清了那丫頭和一鳴大師的底後,再想辦法脅制住二人,到時候,還不是任他搓圓搓扁,還怕挖不出一點消息嗎?
沒想到,他還沒有開始行動呢就被那丫頭一連串行動所牽制,被利用得徹底不說,還被那丫頭狠狠地坑了一筆,心中的鬱悶憋屈勁,就別提了。
好不容易,他回來了,折騰了幾天,卻連那丫頭背後站着的人都沒有摸清楚,那他還能做什麼?
在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前,也只有乖乖地將那個丫頭當祖宗一樣供起來了。
不提黑雲靖祺二人的心情是如何的不爽,將底下的弟子支使得團團轉,此時的赤水,卻是手持引魂笛,立於靈臺中央,迎着和煦的輕風,笑得無比燦爛。
引魂笛沒有破,不只將靈臺內的所有魔氣都吸完了,而且,還擁有繼續吸魔氣的能力。
別問她爲什麼知道這些,她只知道,當她的手握住引魂笛的那一瞬間,她最關心的問題,就有了答案。
這是……
赤水握着引魂笛的手,微微顫動,眼裡盈滿了驚喜,這反應,分明表示出,引魂笛,有自己的意識了
雖然那個意識還很弱,不能化形也不能說話,不仔細感應根本覺察不到,可是,引魂笛居然自主產生意識了
天啊,器靈啊?
雖然她不知道,究竟是因爲什麼緣故讓其產生了意識,可這個事實,就猶如天上突然降了一個大餡餅,剛好砸在了她的頭上,讓她一時間除了知道笑外,再無其它反應。
要知道,器靈是何等珍貴的存在,特別是這種自主產生意識的器靈。
引魂笛本是由引魂竹製成,引魂竹在被伐下時,就已成了死物,就算它被煉成了法器,仍是死物,只要有靈力,就可任意驅動,而這樣一件死物,居然產生了自己的意識,這種機率,恐怕是一百萬件法寶法器中,也不一定能有一件吧?
這不是大餡餅是什麼?
赤水聽說過,正因爲器靈的難得,修真界有一種秘術,能將妖獸的元神封印進法寶中作爲器靈,但這樣的器靈,雖然保留了本身部分的神通,卻不能完全揮出法寶的威能和作用。
因此,不同威能的法寶,選擇妖獸元神的條件十分嚴苛,須得二者相輔相成方可成行,不然,不只不能增**寶的威能,還要反受其害。
就算如此,這樣的秘術,也是世間罕見,據說已經失傳。
赤水早就知道引魂竹的怪異,本以爲是因爲變異,不只對她的神識有所增益,還能吸取魔氣,淨化靈魂。
她一下想到之前靈臺上被逼出來的那些數量衆多的怨魂,難道,引魂笛就是因爲淨化了太多的靈魂,沾染了太多的人氣,才產生了意識?
她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她心念數轉,想了這麼多,也纔不過一息罷了。
她醒過神,這才現,那個魔修,竟一直在外盯着她,自然也沒有錯過她剛纔激動的表情。
她毫不掩飾眉宇間的喜色,目光掃過引魂笛,再緩緩移向那個魔修,眸色幽深,波光粼粼,深不可測。
那個魔修瞳孔微縮,直直盯着引魂笛,恨不得撲上去一把搶過,瞧個究竟。
赤水心情極是舒暢,想她住在寒冰城客棧裡,現外面兩位分神後期強者是來取她性命時,是何等的驚恐慌亂,可她卻偏偏不能表露出一分,還要裝作完全沒有現對方的模樣,五個元神整整想了一夜,又外出從天一閣打探到了消息,絞盡腦汁,才制定出了之前這長串行動,爲了怕計劃失敗或者出現什麼變故,她這一路上是何等的小心翼翼,擔驚受怕,她又怎能想到,這一趟,不只出現了一泓優質的靈泉,還有這樣的驚喜在等着她。
她望着那個魔修,又緩緩露出一朵笑容。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詭異,那個魔修收起眼中的驚詫,往後退了二步,道:“丫頭,可否將你那個什麼飛行法器給老夫看看。”
赤水緩緩搖頭,道:“這個恐怕不行。”
那個魔修也沒想到對方能答應,不過是以此起頭而已,只是,他還未來得及說出他的目的,就聽赤水又輕飄飄地道:“不是在下小氣,實在是隻要此物碰上的魔修,其魔氣無不是被吸得一乾二淨,在下也是爲了道友着想。”
如果說,之前引魂笛的一番異動只是讓那個魔修驚詫的話,那麼此話一出,那個魔修便是愀然變色。
畢竟,天下間能吸取魔氣的法寶並不少,如此物這般如此大容量的法寶也不是沒見過,可是,那個丫頭話裡隱含的意思,分明就是指此物並沒有容量的問題。
若真是這樣,這分明就一件專門剋制魔修的寶物。
那個魔修極是後悔,早知道此女手上有如此厲害的物什,在最初他就不會捨棄了她而去追另外的人,在那顆雷珠爆炸時,他就算拼着重傷也應該將此女拿下,可惜錯過了機會,現在對方身在靈臺內,他卻是奈何不得。
他勉強穩定面色不變,道:“丫頭,你之前的話可還作數?”
赤水疑惑地眨了眨眼,“什麼?”
那個魔修有些惱怒道:“就是之前你說讓你得到靈臺,你只需要靈臺周圍一千公里內地域,可還作數?”
赤水聞言,似笑非笑,風水輪流轉,現在該輪到對方割地賠款了,她眨巴着眼,“可是,在下得到這個靈臺,道友好似並未出力呢”
這就是拒絕了。
那個魔修氣怒異常,想他修爲高深,何曾受過這樣一個小丫頭的氣,赤水的修爲可不只比他低了一點點,他當下怒喝道:“小丫頭,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夫好心放你一條生路,你若是識相,最好快快答應,不然,待老夫反悔了,你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到時被扒了皮,抽了筋,可別再來怪老夫。”
如果是赤水沒有得到靈臺前,聽到這話,無疑會驚懼非常,現在嘛,她手指撫過引魂笛笛身,明知故問道:“道友之所以願意退步,是不是因爲此物呢?”
那個魔修重重地哼一聲,眼中不泛狠厲之色,“區區一物,何足俱哉?老夫就不信,你就一直待在靈臺內,永遠不出來,惹怒了老夫,便是花個兩千年,老夫也陪你耗着,只要……”
“不用了。”赤水打斷他,“你不用陪着在下。”
那個魔修一愣,順着赤水的手指一看,見到那立在黑色晶體旁邊孤伶伶的傳送陣,臉上陡然變色。
直到此時,他纔想起另外二位黑衣修士一直未見,只怪此女手中那物之前引起的動靜太大,他到時,魔氣籠罩,後來,那物吸取的魔氣量出了他的預料,因而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物身上,哪能注意到其他。
他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此女並不懼他的威脅,原來手中握着這樣的底牌。
看來此女大不簡單啊這樣的底牌,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拿出來的,他心裡不停猜測,此女究竟是什麼人。
而赤水,見對方終於醒悟,也未打斷對方的思考,只是摩挲着笛身,待對方徹底想明白了,才道:“以前在下說的話,也並非不能作數。”
峰迴路轉,那個魔修哪能想到赤水在如此有利的情況下,又忽然改變的態度,他眼裡疑惑更深。
赤水微微一笑,“道友可知,在此靈臺下方,有着一泓優質靈泉。”
那個魔修眼露異色,摸不清赤水是什麼意思,這樣的好事,她不是應該藏着掖着纔對嗎?
赤水沒有吊對方的胃口,直接道:“要在下之前那話作數也行,在下要那泓靈泉。”
真是老天助她,本來沒有希望的靈泉,現在,因爲引魂笛的威攝力,卻是不一定了。
那個魔修眼裡精光閃爍,正在衡量此事是否可行。
要知道,靈泉,對於他們魔修來說,也是珍貴之物,他們可以通過吸收靈氣,在體內轉換爲魔氣的。
赤水也不着急,任對方思考,一時間,兩人都未說話,只能聽到微風拂過的聲息。
那個魔修嘿嘿笑道:“丫頭,你將這個消息告訴老夫,卻是太不智了,一塊在你眼裡無用之地,哪值一泓靈泉,就算將此地域全給你,你就能在此地建立城池了?”
赤水抿嘴笑道:“在下敢告訴你,自然不怕你將此私吞。”她晃了晃手中的引魂笛,“在下有此物在手,不怕這裡的魔氣吸不完,況且……”
她頓了一下,直到對方看過來,才繼續道:“這泓靈泉,可不只在下一人知曉。”她下巴向那傳送陣揚了揚,“恐怕,再過不久,就會有強者組隊,想來打這泓靈泉的主意了。”
她可不信,黑雲靖祺二人不會泄露一丁點消息。
那個魔修聞言,想到消失的那二人,再想到此泓靈泉泄露的可能性,臉色終於變了。說到底,他也只有化虛期修爲,並非天下無敵。
聽那個丫頭的語氣,這泓靈泉並不小,到時,引來各路強者,此地將會上演一場腥風血雨的爭鬥,他處於暴風中心,將是一場浩大的劫難。
想明白了一切,他的頭腫大如牛,難道就這樣答應了?對方不過一個分神初期小修士,他怎能甘心?看着此女,他覺得天底下所有女子加起來,都沒有她來得可惡,她還笑,更是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