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愣愣看着翡色玉片上的地名。眼裡露出一抹沉思,片刻後,她望向雙色03和雙色17的方向。
本來,考慮到她常被人追殺的緣故,並未打算與她們同行回宗,因此方纔纔會將儲物袋交給她們,讓她們帶回宗。
沒有想到,卻是有這樣的變故。也好!這樣,她也不用解釋了。她將之前佈下的幻陣一收,便往紅楓鎮飛去。
在途中,她將臉譜取下,恢復本來的原目。
她的心裡,也閃過一抹疑慮,那位黑衣前輩,似乎對她的行蹤很是瞭解。這二十餘年來,從來沒有發過信息,剛好在她出宗有空時,卻來了。
半日後,赤水的身影出現在紅楓鎮上,就見不只街道兩旁,包圍小鎮的山上。種着滿滿的紅楓樹,正是葉紅的時候,滿山紅色,再被西斜的夕陽餘光渡上一層金光,美得讓赤水都忍不住放慢腳步,眯着眼,捨不得離開。
不大的小鎮,她整整走了半個時辰,待她來到黑衣前輩指定的臨水亭時,夕陽已經落下,只在天邊留下一片豔麗的紅霞。
百餘年未見,那位黑衣前輩仍是一身黑衣,背對着赤水站在臨水亭中,略顯孤寂,又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赤水緩步走至亭邊,行禮道:“前輩。”
隨即主動將內含漆黑木簡的圓球雙手奉至亭中的木桌上,再度退至一邊。
那位黑衣前輩略皺着眉,目光並沒有望向那漆黑木簡,而是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問道:“你過得可好?”
赤水聞言微怔,數息後才答道:“謝前輩關心,挺好。”
“嗯。”那位黑衣前輩將目光移向桌上的漆黑木簡,直到這時,他才伸手拿起那個內含漆黑木簡的圓球,看了起來。
赤水靜靜站在旁邊,這圓球。她在剛得到的時候研究了幾次,沒有任何成果後,也就放棄了,並沒有再想其它辦法打開。
然而,二十餘年了,她仍是有一些好奇,要怎麼樣才能得到裡面的木簡呢?
那位黑衣前輩將那圓球懸停在前方,雙手交叉掐訣,結出一團黑黑的濃霧,比圓球稍大一些,在一推之下,那團濃霧將圓球緊緊包裹住。
赤水驚異地看到,那些黑霧竟是成絲狀緩緩往圓球裡注入,使得整個透明的圓球裡出現了大小不同的黑色脈絡。
那些細小的黑色脈絡漸漸往中間的漆黑木簡延伸而去。外面的黑霧也越來越淡,至黑色脈絡探觸到中間的木簡時,圓球表面上的所有黑霧,剛巧全部進入圓球內。
整個圓球再度露了出來,由於內裡密密麻麻的黑色脈絡,似有生命一般微微浮動,看上去有些詭異。
不!是真的詭異。原來,是那中間的木簡在作怪。它在旋轉的同時,不斷地吸着周圍的黑霧,相應地,它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待將所有的黑霧都吸完時,它的速度,已是快得用肉眼看不清,而它並沒有停,片刻,一片黑芒閃耀,赤水就聽到“咔喳——”一聲脆響,竟是那透明的圓球碎裂開來,化爲點點靈光,漸漸消失。
那位黑衣前輩將木簡吸至手中,便看了起來,但沒有多久,他便收回靈識,衝赤水說道:“是這個沒錯。這之後,就算是兩清了。”
赤水鬆了一口氣,終於,又完成了一件事,便聽黑衣前輩繼續說道:“丫頭,你並不是蒼海大陸本土之人,若要回蒼洲大陸,本君可以送你回去。”
“謝前輩,赤水暫時還不想回去。”赤水頓了數息後,才答道。不是不想回去,她也掛念秦師師秦鈺秦襄等人,但她現在是不能回去。
因爲刺魂香和暗閣所下的禁制,已是將她牢牢地綁在了翠煙宗這條大船上。若是沒有徹底解決,她又怎能安心離開?
“那塊翡色玉片便留在你處,若是有想回蒼洲大陸的時候,便回那個小島的傳送陣處,捏碎翡色玉片,本君自會知曉。”黑衣前輩眼裡微露笑意,緩緩道來。
赤水聽之,眼睛一亮,“謝謝前輩。”
那位黑衣前輩衣袖一揮,在木桌旁坐了下來,豪爽道:“不用,是本君將你帶至此處,自然要將你送回去。丫頭,你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啊?赤水瞪大眼,卻不知道對方所指何事,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沒有,顯然不是事實,說有,難道是在怪這位前輩麼?
最終,她只有傻笑一下,打哈哈道:“還好。”
那位黑衣前輩沉默了一會兒,意味深長道:“仙道本就坎坷。這也是你的際遇,勿生怨恨,保持平常心,終會撥得雲開,窺得真徑。”
“赤水謝前輩點撥。”她的臉上,有着一絲猶豫,按理說她和這位前輩已經兩清,該請辭離開,以後除非她離開此大陸,是再沒有交集了。
可她的心裡,尚有疑惑未解。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但不問,就這樣離開,她又有些不甘,她小心察看那位前輩的臉色,緩緩開口道:“前輩,請恕赤水冒昧,赤水心中有一疑問,希望前輩解惑。”
那位前輩見赤水一臉的掙扎,沉默了良久,才道:“何事?”
那麼久的時間,赤水本來已經放棄得到答案了,但現在那位前輩似乎又鬆口了,她連忙道:“赤水一直疑惑於前輩現在的狀態,不知是否願說與赤水知曉。”
那位前輩搖了搖頭,並沒有先回答赤水的問題,“本君就猜到了你會問這個,這並不是你應該問的。”
赤水僵笑了一下,“前輩,赤水怕不問,以後再無機會。”
“本君就是知曉你的性格,所以纔沒有阻止。”
赤水見那位前輩似並沒有生氣,懸着的心也下落了幾分,聽前輩話裡的意思,是願意講了。
“你之前滅殺了黑雲羽珍?”出乎赤水所料,那位前輩轉而問起這個問題。
赤水這下是真僵住了,她的心裡,開始有些後悔,也許,她真不該問,這下,答案沒聽到,這位前輩卻開始翻起舊賬了。
她自是知道前輩語氣肯定,她的答案並不重要,但她仍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是。”
黑雲羽珍便是之前她擊殺的藍衣女子,原來。真同這位前輩有關啊!
“你應該早就知曉本君是黑雲家族之人了吧?”那位前輩轉而又問道。
“是。”前輩轉換問題之快,讓赤水五個意識同時運轉,準備的一大堆解釋卡在嚨間,差點嗆住。
“本君爲何在此時聯絡你,你想過沒?”
話題又換了,赤水機械地搖了搖頭。
“你放心,那翡色玉片並沒有追蹤的功能,本君之所以在此時聯絡於你,是因爲之前,本君在那小鎮外聽到了你的笛音。”
“哦。”赤水眼露恍然之色。
“你是否仍疑惑於本君爲何恰巧會出現在小鎮外?”那位前輩是看出了赤水臉上隱現的一絲憂色,算是解釋,“本君正是爲黑雲羽珍之事而來,卻是晚了一步,被你滅殺。”
赤水偷看了那位前輩一眼,小聲問道:“既然前輩早已趕到,爲何不阻止?”
如果前輩阻止,她定是無法完成任務的。
“本君爲何要阻止?”那前輩淡淡反問。
他在赤水沒反應過來時,又接着說道:“你也算是幫本君解決了一個麻煩。”
“哦。”原來她猜錯了,他們是有關係,但似乎是敵對關係。若是這樣,那麼黑雲羽珍等了數日都未等到的人,就是這位前輩,還是說,那人已經被這位前輩滅殺了?
不過,這問題只能放在心底了。
“你對黑雲家族瞭解多少?”那位前輩繼續問道。
“呃……”赤水有些莫名,她見那位前輩問得認真,只好老實答道:“蒼海大陸四大勢力之一,坐鎮黑霧島,擅長隱匿術,終年見不到弟子的身影。”
那位前輩搖了搖頭,“黑雲羽珍是從小便培養去翠煙宗當細作,所以並未習任何黑雲家族的秘術,因此,纔會被你們追蹤得逞。”
赤水嘴角微僵,怎麼轉了一圈,又轉回原處了。
那位前輩並未看向赤水,反而將目光落在赤水身後的遠方,淡淡道:“黑雲家族,還有一個隱世的名字,叫魂修家族。”
“魂修家族?”赤水真是第一次聽說。
“每一位黑雲家族的弟子,不煉凡體,只煉元神。”那位前輩解釋道,聲音低沉,似在懷念什麼。
赤水聞言,再顧不得其它,擡頭直直望向那位前輩,“這樣能行?元神與肉體分開,不是死亡了麼?”
“那是凡人。”那位前輩似有一些不屑,“黑雲家族,有一種秘術,能讓元神出體,並不潰散。”
赤水咋舌,這樣的秘術都能發明出來,並且狠心讓整個家族都修煉,黑雲家族的先輩真是瘋狂啊!
她轉眼一想,不對啊!“那你們都放棄凡體了,家族如何得到傳承?”
問完後,她方覺得這個話題似乎有些敏感。
那位前輩目光收回,瞪了赤水一眼,“誰說放棄凡體了,元神還可以再回到凡體內。”
“哦。”赤水撓了撓頭,看來,她又想歪了,“那個,是不是就相當於元嬰期修士的元嬰出竅一樣?”
聽說元嬰期修士元嬰也可以隨時出來到處溜達的。
“那元嬰太脆弱了。”那位前輩再度露出一絲不屑,“黑雲家族真正的強大,就在於能從小將元神和凡體分開,單煉元神,不只隱匿術了得,其元神的攻擊防禦力,早已超越了有凡體之人。”
說到後來,那位前輩的聲音裡隱隱帶着一抹自豪。
這個赤水相信,這位黑衣前輩的厲害,她可是看到過的。她因爲疑問得到了解答,已是一臉的輕鬆,“原來如此,赤水謝前輩解惑。”
她向那位前輩行了一禮後,便想告辭離開,但話至嘴邊,她又頓住了,她的腦裡,驀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滿眼驚喜,但瞬間又被她壓了下去,就見她再度問道:“前輩,若是有修士修到了元嬰期,就算沒有貴家族的秘術,不也一樣能成魂修麼?”
“是可以。”那位前輩並沒有否認,“但那時再煉元神,效果也不大矣。”
“效果不大?”赤水繼續追問道。
“就是元神的實力,要差許多。若到了元嬰期再修煉,還不如直接不煉,抵不上擁有凡體的攻擊防禦力。”
赤水沉默了一下,復擡起頭,堅定望向那位前輩,問道:“前輩,魂修只能是貴家族之人才可以修煉麼?”
那位前輩一頓,眼露詫異之色,望向赤水,他再回憶了一下赤水之前的問題,不由問道:“你要煉?”
他不等赤水回答,又自顧道:“你現在金丹後期的修爲,晚了。”
赤水僵笑了一下,才道:“前輩,你是否還記得赤水曾修煉過斬魂訣?”
那位前輩瞳孔一縮,當時在千雲門內鬧了那麼大,他寄居在引魂笛內,自是知曉,“你的意思,是想將你斬出的那個元神,煉成魂修?”
赤水苦笑了一下,“赤水一直被那瘋魔之症所困擾,現在,那個元神已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怕不久,赤水便再控制不住,到時,也只有瘋魔一途了。”
那位前輩並不知道她一口氣之下,多斬出了四個元神,而不是一個,不過,她也沒有解釋。一個,和四個,不都是一樣的麼?
赤水見那位前輩沉默不語,連忙解釋道:“請前輩原諒,赤水也是情急,若是將那個元神煉成魂修,以此便能避免爭奪赤水身體控制權,赤水也就能避開瘋魔之禍了。”
那位前輩眼裡有着一絲遲疑,“你想突破至元嬰期再修煉?”
“是。”赤水也不知道,她的情況,突破到元嬰期,五個元神是合併成一個元嬰,還是仍有五個元嬰,若是五個,自然這魂修法訣對於她來說是有用的。
她剛纔也是忽然之間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其它什麼都沒有考慮,就算真能夠解決她的瘋魔問題,那魂修是別人家族傳承的法訣,又怎可能輕易給她?
心下數轉後,她徹底冷靜下來,方知道確實是太唐突了。那位前輩,根本沒有任何理由,答應於她。
想到此,她便想向那位前輩請辭,莫因爲她的唐突,爲難了那位前輩。然而,就在這時,那位前輩卻是突地望向她,眼神複雜難辯,久久不言。
赤水數次張嘴想請辭離開,但都被那位前輩的眼神制止。最後,赤水也只有靜站在一旁,靜等那位前輩想仔細。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那位前輩的臉色已恢復了平靜,嚴肅說道:“丫頭,本君可以將魂修的法訣給你,但是……”
他的手捏成拳,緊了緊,“但是,你必須向衆神發誓,不能向第三人泄露此法訣。在以後,你也必須用你手中的能量,幫本君做一件事。”
“我手中的能量?”赤水一驚,顧不得稱謂,她手裡,哪有什麼能量?難道他是指她在翠煙宗裡的地位?
她連忙搖頭道:“前輩,赤水已經被宗內下了禁制,不能做出違背宗門之事,前輩的條件,赤水怕是無法答應了。”
她的心裡,雖然有些失望,但仍是鬆了一口氣,她寧願面對瘋魔之症,也不願意與整個宗門爲敵。
“放心,本君不會讓你做背叛宗門之事,那件事,會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不會損害翠煙宗一絲利益。”
赤水聞言,遲疑問道:“前輩,可否先告訴赤水,具體是何事,赤水也好有心理準備。”
然而,那位前輩卻是搖了搖頭,“不行,本君也不知道是否會走到那一步,自是不能告訴於你。”
他見赤水仍是猶豫,又道:“你可以直接在誓言裡說明。”
赤水又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她再度望向那位前輩,在對方點頭後,她方舉起右手,五指直直朝天,嚴肅念道:“衆神在上,赤水願意在將來,不背叛宗門的前提下,幫前輩做一件事,以此換取前輩手中魂修的所有法訣,併發誓,絕不向第三人泄露此法訣,若違此誓,天打雷劈,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隨即,她將目光望向前輩,這樣可以了嗎?
她待那位前輩點頭後,方放下右手。她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平靜,從今以後,她又要揹着一個包袱了,不過,她心裡坦然,修仙之路,最忌欠人恩情,這樣交易,對她來說,更適合。
那位前輩手一攤,直接將那塊漆黑木簡卷至赤水身邊。赤水接過後,便直接看了起來。
半月後,赤水拜別那位前輩,帶着一臉沉思匆匆往翠煙宗內趕去。
她在臨別前曾問那位前輩,爲何告訴她這麼多,而那位前輩給她的答案是,就算他不說,以後她在翠煙宗裡,也能查到。
那位前輩,似乎對翠煙宗裡的一切很是瞭解,知道里面還有一個大的書閣,她尚沒有資格進入,她心下一轉,若真有的話,定是在暗閣裡。
此時,她已戴上了暗閣的臉譜,雖然路上仍不時有同期修士竄出,企圖劫殺於她,但都被她用七彩絲羽扇甩掉。
此時的她,已是具有將他們滅殺之力,但只要一想到對方是一個龐大的組織,現在她遇見的對手才僅是金丹期高手,若對方派兩個元嬰期修士來,估計她不一定能逃出層層的追殺。
最終,她仍是採用走爲上的計策,一心只求早日回到暗閣。她惹不起,還躲不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