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更加血腥、殘酷、黑暗的世界
如果說,赤水之前因爲突破飛昇至這一界,對這一個全新的靈氣充裕的世界還抱着歡欣雀躍態度的話,宗政前輩的一番講解,就如同一盆剛從冷藏室裡端出來的冰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這裡沒有門派,只有種族的不同。
種族又由不同的家族組成,這對於從下界飛昇上來孑然一身的赤水來說,簡直糟糕透頂。
可更糟糕的還在後面。
當赤水看過那幅地圖後,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可嘆以前她帶着鍾英去飛虹門接鍾宏時,還對飛虹門培養弟子的方法嗤之以鼻,當時的她又怎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將面臨同樣的遭遇。
渡劫大陸六族強者,共計近百萬修士,竟然被上神放在同一個平臺上,爲了所謂的正邪之分、種族之別、家族之利和個人的得失榮辱而互相拼殺殘害,踐踏着別人的血肉骨骸,只爲一步步走向頂端,成就那虛無飄渺的無上大道。
赤水僅是想到這一情景,就倍感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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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作爲六族強者最低層的毫無靠山的柔弱女修,靠什麼力量去爭取想要的?又拿什麼手段來保存自己?
沒有
什麼都沒有
她沒有任何選擇,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緊緊抱住仙族這顆大樹。
因此,在之後宗政前輩的徐徐講述中,赤水一直都保持着恭敬的態度,認真傾聽,再不復以前輕鬆自若。
宗政前輩也察覺到她態度的轉變,轉而想到他現在所講都是一些常識,無可辯駁,她這樣的態度也是應該。
一個人說話總是比較悶,雖然赤水也時有附和,他仍是不由自主加快語速,僅用了半個時辰就將六族修士的基本特徵講完。
“本座已經講完,你可有什麼要問的?”
赤水低頭答道:“晚輩聽明白了,謝前輩講解。”
宗政前輩點頭,“那現在,本座來給你講解你身爲仙族一員,身上肩負的責任和權利。因爲你現在沒有渡劫,實際上並不算是真正的分神期修士。故而在這一百年時間內,本族不會對你作過多要求,只需要你將自己的詳細情況記錄在案後,就可以到聖島的傳經閣免費學習分神期的功法,之後就可自行離去。等你成功渡劫後回來聖島,本座會再同你講以後的責任和權利。”
“是。”
“那麼,本座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需如實回答,你的資料將會保存在聖島聚英閣裡,以備後來查詢,你可清楚其中的重要性?”隨着問話,宗政前輩的氣勢也略有不同,看向赤水的眼神更加銳利,語調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莊重儼然。
赤水恭敬道:“晚輩清楚,請前輩問詢。”
宗政前輩目光掃過赤水額前,“第一個問題,你眉心的圖案是如何得來?”
赤水中規中矩道:“這是靈獸主從契約的圖案,晚輩在締結契約時出了差錯,因而這個圖案一直未消失。”
宗政前輩又仔細看了看,又問:“那這契約是否締結成功?”
“晚輩也不知,這契約確實建立了晚輩與靈獸的聯繫,晚輩卻無法驅使它,晚輩猜測,應該只締結成功了一半。”
宗政前輩沉吟了一下,“以前從下界上來的修士,也有人締結了這種契約,只是契約圖案都已消失,因而本座有這一問。你無須介懷,修真之士,雖需藉助外力,但靈獸的修行速度比起修士來說,要慢得多。仙族修士,除了司空一族外,其餘皆不屑於此等手段。”
他見赤水聽得認真,又加了一句,“看你契約圖案的色澤度,它的修爲並不低,若有機緣能夠從十階突破,這契約自會失效。”
這個赤水聽穹目講過,仍是又謝了宗政前輩一回。
“第二個問題,你有無特長和天賦?”
赤水滯了一下,遲疑地問道:“前輩是指特長神通和天賦神通?”
她待宗政前輩點頭後,立即答道:“無。”
宗政前輩早有所料,有此一問,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第三個問題,你可曾習過技能?”
“技能?”赤水知道指什麼,心裡迅速盤算該如何作答。
宗政前輩卻以爲赤水不瞭解,解說道:“技能有很多,比如煉丹、煉器、煉陣、制符、製衣、製藥、制偶、種植等等,只要是你會的,都可以說出來。”
赤水連忙答道:“晚輩會煉陣,會煉丹,會煉器……”
“等等。”宗政前輩右手一擡,阻止赤水後,緩緩道:“一個一個慢慢說,先說煉陣。”
水臉帶一絲自信道:“晚輩五行靈根,因而特意去學了煉陣之術,在那一界,晚輩的煉陣技術可說是佼佼者,少有人能匹敵。”
宗政前輩聞言,問道:“那你現在可有凝鍊好的法陣?”
水立即從指環裡面拿出一套陣珠法陣,送至宗政前輩面前。
這套法陣是她未到藍家之前的成品,因其攻守兼備,適合佈置於金丹元嬰期修士的洞府外,在蒼洲大陸上流通量極大。
赤水打定主意隱瞞半圓玉簡的事,自然不能拿出後期的成品,思慮後這套法陣最是適合,不會泄露她一點信息。
宗政前輩拿起一顆陣珠看了看,說道:“這套法陣先留在本座這,待你從傳經閣出來時再歸還於你。”
赤水答應。
宗政前輩將那套法陣放在一旁,“那煉丹呢?”
赤水不好意思地笑笑,“前輩,這個晚輩沒有成品。”
她見宗政前輩看來,解釋道:“晚輩還是築基期的小修士時,曾煉過凝氣丹和築基丹,後來就再沒煉過了。”
宗政前輩頓了一下,“那煉器呢?”
赤水點頭,“晚輩的本命法寶就是自己煉製的。”
“可否讓本座一觀?”宗政前輩淡淡地看着她,語氣卻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味道。
赤水臉刷地紅了,吭吭哧哧道:“那個,晚輩的本命法寶在那次驅魔大戰中,被那個魔物震得粉碎,無法修復,晚輩受了重傷,在那次錐心之痛後,就沒有再煉本命法寶了。”
她小心翼翼地察看這位前輩的表情,又連忙道:“晚輩還煉了這個。”
說落,她迅速將金刺球驅出,注入靈力,懸停在待室室中央,金刺球迅速變大,不比剛纔那地圖所變的圓球體積小。
宗政前輩面無表情地瞪着眼前金光閃閃的龐大刺球,一時有些無語。
半晌後,才問道:“你這法寶都沒有驅使法訣嗎?”
赤水眨巴下眼,沮喪道:“晚輩當初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一本好的煉器法訣,無奈之下,只好按照晚輩煉製本命法寶的方法來煉製,前輩別看它模樣不好看,但很實用,好幾次都幫了晚輩大忙。”
宗政前輩嘴角動了動,似乎想反駁,可又忍了下來,正欲讓她收起,忽地注意到金刺球表面一層極淺的紫光,便問道:“那紫色?你滲了其它金屬?”
赤水極快點頭,“是,晚輩滲了一小塊重磁在裡面,約有核桃大。”
宗政前輩聞言,迅速將目光移開,露出一絲慘不忍睹的表情,想了想,勸道:“這煉器與煉本命法寶不同,本命法寶有本體精血的滋養,品質會逐步提升,威力也相應增大,煉器則不然。你那一界煉器師不興,可以理解。待你離開聖島後,可去店鋪看看,選一本好的煉器法訣來將它重新祭煉一下,不要暴殄天物。”
水被打擊了,面色怏怏地將金刺球收起來。
宗政前輩無視她的表情,不疾不徐道:“你的情況本座也有所瞭解……”
赤水遲疑地打斷他的話,“那個……”
宗政前輩停住,看着她。
赤水吞吞吐吐道:“晚輩在小飛昇到這一界之前,還學了機關術……”
宗政前輩打斷她的話,直接問道:“你有成品嗎?”
赤水呆呆地搖頭,“晚輩剛開始看書,還沒有學到實際動手的程度。”
宗政前輩額上青筋抽了抽,停了幾息才道:“本座知道了,還有沒有?”
赤水老實答道:“沒有了。”
“那好。”宗政前輩極快將赤水那套法陣一收,站起身,衝也跟着站起的赤水道:“現在本座就帶你去傳經閣,裡面有數千功法珍藏,每一列書架的開頭都註明有記載功法的語言,你直接挑你認識語言的功法學習就行。”
赤水點頭應是。
宗政前輩停了一下,又瞥向赤水道:“無需本座提醒你,傳經閣雖然有數千品階不同的功法法訣,又不限定時間,可你只能選你以前修煉的功法繼續學習,明白爲什麼嗎?”
“晚輩明白,其一,看多了別的修煉功法修煉時容易走火入魔。其二,以晚輩的修爲,本體內脈絡已經固定,即使換成最好的修煉功法,也比不上原先的功法修煉效果好。”
一般只有在結丹之前,纔可換功法,結丹之後,若要換,絕對是得不償失。何況她已經是分神期修爲,更不可能。
宗政前輩這才放心,丟下一句“隨本座來。”人就往外遁去。
赤水連忙跟在他身後,順着一道百花盛開的幽徑,來到另一棟和迎新閣差不多造型的樓閣前,此樓閣有三層,大門橫匾上果然寫着“傳經閣”三個大字,仍然是神銘文。
赤水跟着宗政前輩進門,見到閣裡立着一男一女兩位青年,男俊女美,均是一身白衣,雖只有分神初期修爲,可二人舉手投足間,比起赤水,卻是多了一絲仙氣,讓人不敢褻瀆。
那二人見到宗政前輩,連忙行禮。
赤水注意到,那女青年生得一雙大而明亮的杏眼,看向宗政前輩的目光極是欣喜,轉頭看她時卻帶着一絲輕蔑,將她從打量到了腳,極是仔細。
赤水不由在心裡腹誹,她不會是暗戀這位宗政前輩吧?表現那麼明顯,這是吃醋?
宗政前輩輕咳了一聲,吩咐道:“東陵金熙,打開第一層內閣門。”
東陵金熙極不樂意地收回視線,不情不願應是。
就見她不知怎麼動作,旁邊憑空出現一道大門,兩扇門緩緩往裡打開。
宗政前輩衝赤水點頭。
赤水知其意,行禮道謝後,飛身一遁,便消失在門後。
那道大門剛消失,宗政前輩的臉立即沉了下來,衝着東陵金熙大聲斥責道:“胡鬧”
說罷一甩衣袖,身影消失在原地。
東陵金熙眼眶一紅,委屈地一跺腳,匆忙丟下一個圓形陣盤給旁邊的男青年,也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那位男青年拿着陣盤,看着兩人消失的位置,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在聖島旁邊一座中等山峰頂,一位約莫四十歲左右相貌的中年男修士正坐在涼亭裡的八仙桌旁,神思不蜀地喝着靈茶。
此人,姓東陵名正易。
他目光飄忽,望向遠方,靈茶的極品口感並沒有引起他一絲波動,就似,他喝的其實是白開水一般。
遠遠的,他看到一道白影遁來,立即站起。
宗政敏季停在八仙桌東陵正易的對面,迅速將赤水之前拿出的那套法陣放在八仙桌上,“你看看,這是那位女修凝鍊的法陣。”
東陵正易聞言,立即拿起一顆陣珠看了起來,數息後又換另一顆,接連換了三顆後,方停下動作。
宗政敏季目不斜視,盯着那套法陣問道:“怎樣?”
東陵正易將那套法陣推回,“中等偏上水平,凝鍊手法熟練,一氣呵成,有些培養價值。”
宗政敏季擡眼望着他,“你會培養?”
東陵正易沉默了數息,搖頭,臉色有些痛苦,緩緩道:“宗政小弟,金熙那孩子也是你看着長大的,難道你就真忍心讓她去送死?”
宗政敏季臉頰肌肉抽了抽,沉聲道:“就是因爲我不忍心,我纔會在這裡。”
之前,他收到建城令,知道下界有修士飛昇,正欲讓子車明幕二人去迎接,他這位好朋友就聞風上門了,他因此才讓子車明幕二人帶着那位女修圍着聖島繞了大半圈,纔到了迎接閣。
東陵正易聞言露出了笑容,眯細的雙眼帶着一絲精光,眼角堆出幾道細紋,“那建城令,可是帶來了?”
宗政敏季遲疑了一會兒,目光緊盯着他,“東陵兄,你真打算這樣做?”
東陵正易極快地點頭,“是,爲兄決定這樣做。”
他見宗政敏季仍是不肯將建城令交給他,又嗤笑道:“宗政小弟,其他這樣做的修士多了去了,又不是隻有我這樣。金熙是我唯一的女兒,我自然要爲她考慮。先莫說那個女修能不能渡過雷劫,我總沒有像某些修士那樣,直接殺人奪令吧?我們在背後將建城令偷偷調換,她又不知。”
宗政敏季反駁道:“金熙那塊建城令已經過了五十年,如果那女修百年後渡過雷劫,就只餘五十年的時間去激活靈臺,她要是沒趕上,就露餡了。”
“這有何難?”東陵正易道:“你仍可給她說百年內激活,只是,你同她說,五十年後有任務,讓她先去將靈臺激活,到時候再給她隨便安排一個普通任務就是。”
宗政敏季無言。
東陵正易又道:“金熙那塊建城令的靈臺位置極其特殊,又很偏僻,周圍數萬裡範圍內,沒有一位仙族,全都是邪道之人,宗政小弟,你說爲兄又怎能忍心讓金熙到那種地方去送死?”
他說到最後,聲音裡帶着一絲哽咽。
宗政敏季也有些動容,數息後,嘆息了一聲,終是掏出了一塊黑漆漆約手掌大的令牌,放在了桌上。
東陵正易立即將令牌拿在手裡,心怕他反悔,“多謝宗政小弟,你的幫助,爲兄的記在心上。金熙還在等着,爲兄就先走了,再會。”
“等等。”宗政敏季阻止道:“東陵兄,那位女修靈臺的位置極佳,就在軒轅仙尊領地的旁邊,我二人偷偷將之換了去已是不對,也該給對方一些補償纔是。”
東陵正易聞言,眼中薄怒一閃而逝,沉吟片刻,隨即掏出一枚比建城令小一半的棕色木質令牌,上面刻着一個大大的“陣”字。
他將那枚令牌看了看,有些不捨地遞給宗政敏季,“既然她會煉陣,那爲兄就用這枚正道煉陣師聯盟的凝木令來換。這凝木令,整個聯盟僅發放了二十枚,在聯盟商鋪的消費全部打八折,沒有上限,我們東陵家族也才僅得了兩枚,便宜給她了。”
宗政敏季默默接過凝木令,又嘆息了一聲,“東陵兄,你還是管管金熙,剛纔小弟帶那女修去傳經閣,就看到她等在那裡。”
東陵正易臉色一變,“那女修見到金熙了?”
宗政敏季點頭,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幸好沒有露出破綻,料想那女修也猜不到什麼。”
東陵正易臉色略鬆,“那就好,爲兄先走了。”
他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那塊凝木令,才遠遁而去。
他心裡卻是生出一絲惱意,區區一個下界上來的女修,何能讓他如此?
若不是他還需顧着宗政敏季的面子,那凝木令,他是怎麼也不願意拿出來。
宗政敏季沒有錯過他最後的表情,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才微不可察地搖頭,心下暗歎:東陵兄就是不明白,若沒了性命,就算得了再珍貴的東西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