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也直到這時才明白,藍家爲何如此推崇煉陣師,將自家定位於一個煉陣世家,如此強大的力量,只要讀過這塊玉簡的人,怕都會瘋狂吧?
藍宇讀了這塊半圓玉簡,知道另一塊半圓玉簡在她手上,他才做出在她看來如此不理智的行動,在現在看來,算是極理智的了。
就算是她,已有了上冊半圓玉簡,再來讀這塊玉簡,也並不比藍宇平靜多少。
無須猜測,藍宇的計劃定是極爲鎮密。她當時根基未穩,百年前又遭受大創,這百年也不在宗內。她剛剛回宗的時候,自是最好的襲擊時機。
只是他沒有想到她不過一個外來者,區區數百年,竟能得到翠煙宗內上層掌權者的支持,沒有在第一時間放棄表面上看似碌碌無爲的她。更沒有想到他遇上的是一個有着上輩子數千年文化支撐、從不按常理出牌的她。
這是他們的失算。
此時,赤水的心裡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以前引以爲豪的近七成的煉陣成功率算個什麼啊?
狗屁不是。
成功率,對於煉陣師來說,僅是其中一個小小的方面罷了。真正的煉陣師,根本不屑於比試成功率。
他們比的,是同一個法陣的威力。
就算一個人用一百套煉陣材料煉陣,成功了九十九套,如果他這九十九套中,沒有一套的威力能夠大過對方,那麼,就算是對方僅成功了一套,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那也是對方技高一籌。
這不難理解,畢竟法陣到用時,一次只能用一套,自然威力越大的法陣越受考驗煉陣師的技術。
因此,煉陣師所追求的應該是質量,而不是數量。
赤水羞愧不已,比起剛纔她所體驗的上古驚雷陣,她以前所煉製出的法陣的威力,連別人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而她當時還爲此沾沾自喜,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是走上了岔路。
她現在想想,仍覺得有些後怕,若是她一直沒能發現自己的錯誤,朝着岔路走下去,最終,怕也僅能成爲一個不入流的煉陣師,上不了大的檯面。
赤水臉上忽驚或喜,久久,才平靜下來。
以前,聽到殘影師傅說還有另一塊半圓玉簡的時候,她並不是太重視。在當時的她看來,要煉製法陣,最重要的自然是法訣。她有法訣在手,便是沒有先輩的煉陣感悟,她也可以自己慢慢揣摩,再加上她的勤奮,定也能煉製出好的法陣來。
她相信另一塊半圓玉簡的珍貴,可對於她來說,並不是非要不可的東西。因此,在這數百年來,她並沒有刻意去尋找藍家這一塊玉簡。
若不是今天她機緣巧合看到了,她恐怕連自己錯過了什麼都不知道。
這塊玉簡,她一定要得到。
不過讀了一次,她已能充分感受到這塊玉簡的特別。它就似一個強大的幻陣,且能根據讀玉簡者的意識,讀取相應的煉陣感悟。
也就是說,這塊玉簡併不是她能夠一次看完的東西。
所以,她要帶走。
至於藍家會不會讓她帶走,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在下這個決定的同時,她心裡還有着一絲快意,既然你藍家是靠這塊玉簡發的家,那麼,在你們做了那樣的事後,就別怪我將這塊玉簡帶走。
這比起宗內那些因她而死的姐妹,算是極輕的報復了,畢竟玉簡再珍貴,也是死物,那些,可是活生生的生命。
在她的潛意識中,仍然認爲生命比這些東西重要。
若是藍家的人知道,定會被氣得吐血,區區幾條人命,怎麼可能和這樣稀世的珍寶相比,若不是他們沒有上半塊玉簡,不知道那些法陣的法訣,他們早就稱霸這個世界了,不管是蒼洲大陸,還是蒼海大陸。
其實,藍家也很不幸,僅有這塊玉簡。
這塊玉簡給他們畫了一個超大號的巨餅,又香又好吃,雖然他們沒吃到,但那想像中美好的味道足以令他們瘋狂。他們行動起來,找到了做巨餅的材料,才發現他們不知道巨餅的做法。
這怎一個悲催了得
赤水心以爲然,高看了藍宇一眼。要知道,自從她技高一籌,破解了藍家的行動後,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她看藍宇的眼神,就帶了那麼一點俯視。
現在,對方勉強上升到了她平視的視線內。
扯遠了,赤水盯着那塊玉簡,無須動手,她都知道這塊玉簡拿不下來。她目光輕移,望向旁邊另一塊玉簡。
這塊玉簡雖然看着不怎麼樣,可能與半圓玉簡併列,對於藍家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赤水稟着有好東西絕不錯過的原則,帶着一絲好奇,將靈識探入那塊玉簡中。
少頃,她的臉上現過一絲驚訝,接着變得怪異起來,不久,又有一絲怒氣劃過,最後,才復歸於平靜。
這塊玉簡,並不是藍家的寶貝。
它之所以能和半圓玉簡併排在一起,是因爲它裡面記錄的是半圓玉簡的來歷以及因它而發生的一些事情,相當於藍家的一部發家史。
原來,在萬餘年前,藍家一位元嬰先祖和另一位鍾姓同期修士,在蒼洲大陸探查一個神密洞穴時撞在了一起,當時二人並不認識,互鬥了數月,竟也沒有分出高下。
二人決定先握手言和,畢竟還沒有見到珍寶,便爲此送了命,怎麼想都不值得。
二人歷盡萬千種花樣百出的攻擊,在裡面的法陣裡整整耗了近百年,才僥倖到達了洞穴中心的一間石室內。
他們這才知道,這是一個姓祈連的上位仙人洞府。
二人搜遍了整個石室,各得到了一塊半圓玉簡和其他珍希材料若干,藍家得到的便是這一塊。
赤水想,那麼,那位鍾姓修士應該就是殘影師傅的先祖了,原來殘影師傅姓鍾。
當時,兩人都防着對方,自是不會當場讀取玉簡,在找到出去的路後,便分道揚鑣了。
藍家這位先祖在安全後,讀了手上的玉簡,知道法陣法訣記錄在另一塊玉簡上,追悔莫及。
當即便出動人力調查那個鍾姓修士,赤水惡意揣測,他當時說不定已心生惡意。
不久,消息回來了,卻讓他大皺眉頭,藍家,當時不過是個中等修真家族,而鍾家,卻是依附在火靈門下的修真大家族,家族內不只高階修士衆多,更有整個火靈門在背後撐腰,讓他大爲忌憚,不敢妄動。
他也曾想過找到對方互換玉簡來看,可又害怕對方會覬覦他手上這塊玉簡,要知道,以前,他們一對一,還可以抗衡,而現在,對方就算是強取,也不是不能做到。
他自知不敵,當即便帶領族人,隱居於偏僻之地。
赤水撇了撇嘴,與其說這位藍家先祖謹慎,在她看來,不過小人之心耳,估計那位鍾家先祖在知道另外一塊玉簡是煉陣心得後,相比之下,定是歡喜萬分,同她以前的想法差不多,根本沒有將藍家這塊玉簡當成一回事。
至於交換玉簡來讀的想法,實在是幼稚得緊,幸好藍家那位先祖沒打算這麼做。
藍家以爲,就算他們隱居了,如果鍾家真要那塊玉簡,憑鍾家的能量,會找不到他們嗎?鍾家沒有找藍家的麻煩,就表示她的猜測正確。
看到這裡,赤水的結論是:鍾家那位滿足了,而藍家這位,卻在打鐘家那位的主意。
從藍家隱居後,還記錄有鍾家的一些事蹟,便可作證,藍家一直在悄悄地關注着鍾家,直到八九千年前。
當時的藍家嫡系一位先輩,本是家族繼承人,卻被旁系謀害,一個人帶着半圓玉簡僥倖逃出,陰差陽錯認識了幾個朋友,又一起幸運遇上一位上位仙人,得到香控術,在那位仙人的指引下,結合幾人的力量,這才創建了蒼海大陸。
其中,藍家這位先輩在煉陣中天賦極高,因有半圓玉簡的感悟,可說有了正確的方向,往往他寥寥數語,便可讓其他煉陣師茅塞頓開,通過他細心經營,也有了一大批追隨者。
蒼海大陸建成時,他便已奠定了藍家的地位,成爲蒼海大陸四大勢力之一。
在這之後,這位藍家先輩又回到了蒼洲大陸,只是,此時的他,對於藍家一個小小的家主之位已經不看在眼裡,只是將以前害了他父母之人滅殺後,便再也沒管藍家了。不過鍾家,他卻是一直關注着的。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六千餘年,藍家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了。
在蒼洲大陸一直屹立不衰的鐘家有半圓玉簡的消息泄露,招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家族內高階修士陸續被滅殺,低階修士慌忙逃竄,不過數年時間,整個大家族便土崩瓦解,再無跡可尋。
藍家本想趁此機會混水摸魚,沒想到鍾家那位繼承人狡猾至極,竟是帶着半圓玉簡,不知藏到了何處,他們暗地裡翻遍了整個蒼洲大陸,都沒有找到。
藍家無奈,只好轉而查探那位鍾家的敵人。
要知道,藍家手上這一塊,也是對方的目標。在他們多方查探之下,終於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但僅僅是這些,已足夠讓他們大爲驚駭了。
對方竟是一個上位仙人
對方針對鍾家的名目是,那半圓玉簡是他們祈連家族先輩遺留之物,他是祈連家族的後人,要求鍾家歸還半圓玉簡,鍾家不還,便得此結果。
有了鍾家的前車之鑑,藍家哪還敢想別的,秘密將在蒼洲大陸的藍家弟子全部接回,此後兩千年的時間,藍家弟子都沒有再踏足蒼洲大陸。
直到這一千多年來,纔好了一些。
祈連家族,祈連家族,這便是殘影師傅家滅門的罪魁禍首嗎?上界的修真家族,她記住了。
以後,在她沒有足夠的力量前,她也會盡量避開他們。
赤水決定後,又繼續看下去,沒有想到,在這塊玉簡的背後,竟然記錄了藍宇第一次見到赤水的時間,不,應該說他們見到了上古驚雷陣的時間。
顯然,這些信息,是藍宇後來才添上去的。上面不只詳細記錄了赤水數百年來的經歷,更是連她所使用的法寶法器,都做了具體批註,什麼捆妖繩,什麼金刺球,什麼龜靈盾,什麼吸魔氣的竹笛,甚至,連她的尚未取名的黑針,都有記錄。
赤水氣得混身顫抖,知道被調查是一回事,但將她的信息記錄在這裡,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要讓藍家的子子孫孫都將她視爲敵人嗎?
如果是這樣,她是不是也應該考慮,直接滅了他們滿門,以絕後患?
哼雖然她現在不一定能做到,可不代表將來也做不到。
赤水微沉着臉,將靈識收回,再度望向半圓玉簡,眼裡閃過一絲灼熱,半晌後才收回視線,開始做事。
二十年後,藍家發生了一件震驚蒼海大陸的大事。
一個未知名男子闖進藍家後谷,將藍家的瓊玉塔毀去大半,他逃出時,被藍家上一代家主藍羽真君當場截住,發生了一場大戰,後藍家十數位元嬰真君趕來,相繼加入了戰鬥。
小道消息傳出,蒼海大陸無論高中低階修士,盡皆震驚,紛紛猜測,那個未知名男子是何人?竟敢招惹藍家。
這些修士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藍靈島近幾十年一直動盪不安,人心不穩。但這個人,單槍匹馬,就敢獨闖四大勢力之一的藍家,衆人紛紛猜測他是不是不想活了?還能活多久?
也許就在衆人討論之時,那名男子已經被誅殺了。
然而,事實出乎衆人意料之外。
等後續消息傳來時,蒼海大陸的修士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事發當時,藍家家主藍宇真君失蹤,而藍家上一任家主帶領十數位元嬰真君雖然將那名男子困住了,卻並未能將對方誅殺,現在雙方正陷入了僵持中。
藍家那麼多修士都沒能奈何得了一個人?那些修士在撿各自的眼珠子時,紛紛嘆道:“藍家的面子,這次算是丟盡了。”
翠煙宗,赤水懶懶如一個懶骨頭般依在躺椅上,心不在焉地吃着一種極似水晶葡萄的靈果,目光透過窗戶遠眺,不知在想什麼。
青媛進來,視而不見地行禮道:“代閣主,蒼瀾宗宗主來訪。”
赤水將口裡的葡萄嚥下,不滿地撇了青媛一眼,站起身,“那走吧”
她糾正了多少次了,她們就是不改稱呼,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姓代而不是姓赤呢就算是像外人一樣,叫她暗主,她也能接受啊。
青媛毫無所覺,極端謙恭地立於她身後半步,隨她一起,往大殿行去。
赤水朝天翻了一個白眼,自從她六十年前,一個人回到翠煙宗後,以前那種隨意溫馨的氣氛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如現在這般死板的樣子。
不只青媛一個,而是所有人都這樣啊就連那些以往極不待見她的閣老也不吭聲了,無趣啊無趣
此時的赤水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的青媛嘴角微微勾起,眼裡有着一抹愉悅。她知道代閣主在不滿什麼。
只是,她和燕紋討論過,代閣主好不容易纔建立了威信,怎麼能讓她們這樣輕易破壞掉了,所以,該裝的還是要繼續裝下去的。
大殿,赤水一腳踏進去,見紫加站起相迎時,才酸酸地道:“紫道友大駕光臨,在下未能及時遠迎,請勿怪罪。”
紫加嘴角抽了抽,連忙回道:“不敢不敢。”
赤水不置可否,在主位坐下,又示意紫加也坐。青媛立在赤水後方,一動不動,像個背後靈。
赤水眼角也抽了抽,很多時候,她都以爲站在後面的人是燕紋,這作派,簡直一模一樣。
“不知紫道友此次前來,是爲何事?”赤水心情有些不好,所以問得有些直接。
紫加頓了一下,放棄了打感情牌的打算,“赤道友可還記得在下當初跟你提及的元姓真人?”
“嗯?”那個研究血契的元家真人?她自然記得。
“前一段時間,在下與那位真人談及血契,一時興起,便想來見識一下赤道友的血契是如何特別,赤道友不會讓在下失望而回吧?”
赤水目光閃了閃,黑瞳深深地望向紫加,良久,才意味深長地收回視線,淺笑道:“這有何難?”
說罷,她的手輕輕一揮,臉譜便取下,露出她原來清秀的臉孔。
紫加目光灼灼,直射向赤水額間的小火苗圖案,此時,那個火苗圖案已是接近正紅色,隱有靈氣閃動,帶着一絲豔麗,襯得她的肌膚更顯白皙晶瑩,人也因此美上了幾分。
“咳。”他的目光一直不收,赤水背後有人不滿了。
紫加一僵,略帶尷尬地收回視線,掩去目中流露出的一絲疑惑,又接着開口道:“赤道友可聽說藍家之事?”
“自是聽說了。”赤水眼中光華流轉,似隱藏着什麼秘密,引人探尋,“難不成紫道友也想去湊這個熱鬧?”
紫加微微避開赤水的目光,“正是,在下想邀請赤道友,不知可否一同前去?”
“有何不可?”赤水衝青媛使了一個眼神,纔對紫加道:“紫道友稍做休息,在下去安排一下宗內事務,明日啓程,可好?”
“行,全聽道友安排,那在下先告辭了。”
赤水點頭,目送青媛帶着紫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