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風和日麗,天空碧朗,萬里無雲。
初晨,天際剛翻起魚肚白,紫霞峰便難得一見地忙碌起來,衆僕盡皆面帶喜色,健步如飛,穿梭於紫霞峰重三殿,佈置着拜師儀式所需的器皿、案臺、香爐等物。
悟星殿。
赤水端坐在精緻華貴的梳妝檯前,眼見兩位來幫忙的婦人拿起那些金燦燦的東西就往她頭上插,連忙制止了二人。
她委婉地謝絕了二人的好意,自將白色帶摘下,重挽了個端莊秀麗的垂雲髻後,取出一根顏色純正的紅色帶繫上,想了想,從梳妝檯前的飾盒子裡挑出兩支極雅緻的紅色鈿花斜插於挽起的髻側面。
那兩支鈿花均爲正紅色,形狀相似,上邊的紅花若菊,成團圓狀,一大一小,大的一支約莫有銅錢大小,靠前,另一支則比之小了一圈,稍稍靠後,瑰麗正紅色與烏黑的絲相對比,越醒目,更是將膚白如玉的清麗小臉添上一抹豔色,既莊重大氣又清雅絕倫。
“這樣可以嗎?”—好後,赤水側身輕輕問道。
根據仙族的禮儀規範,這樣的場合,白色被列爲忌色,好在除此之外,其他只要爲正色即可。她仍是按自己的喜好選了一件純黑色的吉服,換了個端莊的髻,添了兩件配飾,算是大功告成。
這樣一打扮,效果就出來了。
那被拒絕的兩位婦人本來還有些不滿,見此,也沒什麼好說的,其中一位道:“姑娘再抹上些胭脂,應該就沒問題了。”
赤水看了看,一應用品梳妝檯前都備得整齊,想到今日的場合,她拿起一小張紅紙輕抿了下,潤了潤,再看時,脣上比起之前的紅嫩,又多了一抹亮麗,顯得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她復看了那紅紙一眼,不知那是用什麼製成?用起來色澤如此自然,還帶着若有似無的馨香,是她今世僅見,怕是價值不菲。
果然這就是找到了個大靠山的感覺吧?少字
赤水雖不刻意追求這些,但不用忍受劣質品的荼毒,她還是挺高興的。
“吉時快到了,姑娘啓步吧”
赤水聞言,輕吸了口氣,站起身,待兩位婦人將寬長的吉服後襬理好後,才緩步往大殿行去。
悟星殿一衆僕從立即跟上。
浩浩蕩蕩的一長隊,若不是赤水自己很清醒,她都懷疑自己是否又穿越到了某出宮鬥劇中,入眼亭臺樓閣,青竹浮橋,綠揚芳草,應有盡有,繁華似錦,讓人目不暇接。
這三日來,尚未舉行拜師禮的赤水一直待在悟星殿未出。
因她所住的悟星殿最爲偏僻,一路行來,要經過其餘五殿。
此時,道路兩旁已是聚集了衆多等候或許應該說是好奇圍觀的僕從,她們自以爲沒人察覺其實是明晃晃的打量着她,目中含着各種情緒,有猜測、有疑惑、有羨慕也有嫉妒。
赤水泰然自若,任所有目光落在自身,只穩步行進。
或許,這對別人來說是大喜事,她卻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鯉魚一朝躍龍門,就真的化龍了沒錯,可她就算拜入素和向紫門下,她依然是她。那些外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榮光皆是過眼煙雲,她只是心清目明,不是就行了嗎?
她脣角輕點,掠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因爲解開了心中的結,整個人瞬即鮮活起來,清雅風華自現,讓圍觀的衆僕不由一怔。
赤水這才現有些忘形了,她立即將脣角拉下,一副肅穆狀,但腳步卻是變得輕快起來,帶着衣袂翻飛,帶飛舞,給人以飄然欲飛之感。
星荷星蘭跟在兩位婦人之後,悄悄對視一眼,不過折間,殿主的氣質已然改變,這前的沉重化歸虛有,似是眼前的排場再盛大再繁華,皆無法入她目中,一派寵辱不驚之色,那神情,與之峰主,竟有幾分相似。
赤水不知衆人心中所想,此時的她已是行至重三殿外。
她汀腳步,目光飄渺,餘光不經意間掃過正廳外,兩側已經圍滿了觀禮的客人。
這些人與之前的僕從又不同,他們大都是正廳內貴賓的座下弟子或是侍婢,有男有女,大多舉止斯文有禮,雖眼帶好奇,目光卻端正,並不會讓人心生惡感。
“吉時已到,拜師儀式開始,有請姑娘進殿。”主禮人的聲音高亢又嚴肅。
赤水聽之,差點噗笑出聲,幸她她還記得場合,使勁憋住笑意,保持面部表情不變,右足踏出,往前行去。
赤水笑不是爲了別的,而是因爲那主禮人的聲音讓她想到了宮鬥劇中的某種生物。
好吧她不能這樣,衆目睽睽之下,她一定要莊重嚴肅。
好吧她做到了,她腳步平穩,目不斜視,順利地走進了大殿,余光中只見此殿極是寬闊,六柱上裝點着耀眼的紅綢,左右兩側賓客如雲,前端案上香果五顏六色,靈茶散出幽幽清香,各路賓客正襟硒,一眼望去,奢華雅緻又嚴肅莊重至極。
此時,正對殿門的香案上祖師畫像、蠟燭、靈果、香爐等物均已擺好就緒。
主禮人立於香案一側,朗朗道:“各位來賓,歡迎大家親臨紫霞峰觀禮。在下安陽平之,此次非常榮幸能得素和仙座看重,主持此次拜師禮式。此女姓赤名水,欲拜入素和仙座門下學習製衣之技,請大家同在下一起作個見證。素和家族製衣師的傳承,可追溯到二十幾萬年前,當時的素和雲清祖師,在前人制衣的基礎上,開闢了一種全新的方法,創造了一門新的獨特的製衣技術,經過二十幾萬年的時間展下來,已在製衣師行業中佔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舉足輕重,而素和仙座得以繼承這一脈,是爲製衣師行業的一大幸事……”
主禮人的致詞很長,通篇誇揚素和家族和素和向紫,赤水雖然面色嚴肅,其實已經有些走神了,她心下微嘲,這拜師儀式空前的盛大,是她生平僅見,真是讓她受寵若驚啊
“……現在,請赤姑娘拜祭素和雲清祖師。”
此時,早有僕從在旁將香和火爐遞上。
赤水接過三炷香,在火爐上點燃後,隨着主禮人的示意極其恭敬地躬身拜了三拜,上前三步,再莊重地將香穩穩插於香爐上,收回手,又有禮地退回原位。
“有請素和仙座就座。”
素和向紫一身正紫色吉服,在三位師姐的簇擁下從側殿走進來,至主座前,兩袖衣襬一蕩,面帶笑容極優雅地坐下。待她坐定後,兩袖擺才緩緩落下,整套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般飄逸自然,華貴之氣盡顯無遺。
而三位師姐則立於素和向紫側後方。
“行拜師禮,請赤姑娘上前,一叩”
赤水行至擺放在前的蒲團前,依樣照做。
“再叩。”
“三叩。”
“請徒弟給師傅敬茶。”
赤水側身接過茶杯,雙手往頭頂舉上去,“請師傅喝茶。”
她心裡則是嘆息,她也拜過幾回師了,從未有一次像這般繁複難熬,讓她內心一片麻木,只餘下深深的無奈,當然,她也不會傻得表現出來。
就見素和向紫含笑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溫言道:“起吧”
赤水起立,後面星荷、星蘭和兩位婦人在她身後橋寬長的衣襬,隨着她的動作而忙碌不停。
素和向紫將茶杯方於桌上,美目掃過殿內衆人,緩緩道:“吾素和向紫,在此收赤水爲徒,起名‘悟星’,入主悟星殿和悟星峰,師徒關係成立,今起必將授其製衣技藝,細心愛護,如若己女,請在座諸位做個見證。”
赤水清脆道:“徒兒悟星,謝師傅賜名,自今日起,徒兒入師門,必當恭敬聆聽師傅訓誨,精研製衣技藝,不辱師傅威名,請在座諸位做個見證。”說罷,衝衆人行了一禮。
和向紫面色肅穆,“既入我師門,便當守師門規章。第一,須與門內弟子融洽相處,不得內鬥生事。第二,不得勾結外人,泄露本門機密。第三,不得打着師門的旗幟爲自己謀私利。第四,不得……。第五,不得……”
洋洋灑灑,素和向紫一共唸了十數條,赤水耳裡一連灌進了十數個“不得”,面色不顯,心裡卻是苦,好不容易素和向紫唸完了,赤水連忙應道:“悟星謹記於心,若有違背,任憑師傅責罰。”
素和向紫滿意地點頭,衝旁邊的明天示意。
明天手持一個蓋着紅布的托盤上前。
素和向紫將紅布揭開,露出托盤中一件摺疊好的黑色衣袍,殿內賓客開始竊竊私語,議論着那件衣袍。
明天一臉平靜,立於一旁的明仁小嘴微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托盤中央,而再後方已被紅綢遮去大半身影的悟星則是手背至身後握成拳微微緊了緊,咬了咬脣,極快又恢復平靜。
素和向紫起身,手指輕輕撫過衣袍表面,緩緩道:“此袍是爲師跨入一品製衣師門檻時所製成的第一件衣袍,名叫烏絲鳳羽袍,此袍於爲師來說有很重要的紀念意義,你之前的那件黑袍,便是用烏絲鳳羽袍所餘的零星材料製成。此次,爲師就將之作爲禮物,賜予你吧,望你好自珍惜。”
赤水微怔,她耳目聰敏,從之前衆人的議論便知此袍不簡單,可她也沒有想到這竟是一件一品衣。
一品衣啊主防禦的小極品,若是用法寶來比的話,也就相當於她手中七彩絲羽扇的地位,是可與古寶相媲美的可遇不可求的寶物。
她擡眼望向素和向紫,略作猶豫,面帶感激地上前接過,“悟星謝師傅厚愛。”
素和向紫微微頷,等赤水將托盤遞給一旁的婦人後,拉過她的手,看向主禮人。
主禮人忙大聲道:“禮成,感謝諸位的捧場,現在,由素和仙座帶領新收的弟子悟星,向諸位敬酒。”
赤水退至素和向紫身後半步的位置,就見在場的來賓盡皆起立,舉起杯盞,齊聲賀道:“恭喜素和仙座收得佳徒。”
素和向紫帶着赤水一一點頭答謝,及至黑雲至誠邊上時,素和向紫忙客氣道:“黑雲家主親自笠臨,晚輩怎受得起。”她目光掃過一旁的黑雲靖祺時,眼現驚色。
黑雲至誠眼神若有似無地撇了下赤水,笑道:“本主同赤小友頗有些淵源,聞得她將拜入你門下,特來道賀。赤小友聰慧機敏,實力非凡,你真是好福氣,請。”
他說罷,舉起杯盞一飲而盡,旁邊黑雲靖祺也是如此。
素和向紫面色微變,他什麼意思?這是在給赤水撐腰嗎?還是在向她示威?她極快掃了赤水一眼,見赤水頭微低,表情有些模糊,只好按下不提,略帶絲不痛快地將酒飲下,勉強衝二人道了聲“失陪了。”後,就領着赤水疾步往前行去。
赤水經過黑雲至誠面前時,腳步頓了頓,才往前行去。
黑雲靖祺有些怔然,今日的赤水打扮得尤爲吸引人注目,簡單兩隻花鈿和一根紅色帶,襯得她氣質越加清麗出塵,從他身邊經過時,一絲淡淡的馨香盈入鼻間,看着她的側影,不由有些悵然若失,直至他父親往他看來,纔不得不收回視線。
黑雲至誠淡淡瞥了黑雲靖祺一眼,沒有說話,轉身往外行去,黑雲靖祺見此,連忙跟了上去,轉眼間,二人就已消失不見。
而赤水隨着素和向紫一番應酬,回到側殿時,已是疲憊不堪。今日來的大多數賓客是周圍的鄰居,另外,與素和向紫有交情的家族都派了弟子來觀禮,而若黑雲至誠這般由家主帶着少主親自前來的,再無其他。
素和向紫打了明天三女去正殿招待賓客後,來到赤水身邊,慎重道:“悟星,你老實告訴爲師,你是否得罪了黑雲家主?”
赤水驚訝地看向素和向紫,“師傅如何得知?”
素和向紫抿嘴笑了下,道:“你以爲爲師是個糊塗的,那黑雲家主大駕光臨,明面上是給你助陣,實則是在給爲師添堵,想讓爲師厭惡於你,明白嗎?”。
赤水不好意思地笑笑,“悟星給師傅添麻煩了。”
素和向紫緩緩搖頭,“爲師可是對那老傢伙極是瞭解,他那人最是小肚雞腸,若是有人惹了他,他必定千方百計算計回來。估計他就是看到你已拜入爲師門下,不好再與你計較,只好給我們來了這麼一出,哼”
她見赤水面色有些忐忑,表情一換,略帶安撫道:“悟星,爲師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與這個名字極爲相適,爲師同你講,悟星這個名字極爲玄奧,包含着萬千大道的其中一道,你若能徹悟,前途將是不可限量。”
赤水聞言有些驚訝,如此一個普通的名字,竟是含着一大道?那師姐她們的名字難道也是一樣?大道是如此好找的嗎?那些高階強者,爲參悟一大道而不得,耗盡壽元無奈羽化的比比皆是,而她們六師妹,就有六大道,真的假的?
素和向紫知她心中所想,又道:“你現在可能不懂,但等你搬至悟星峰後,仔細體悟,說不定有一日會明白爲師之意。”
“是,悟星記下了。”赤水乖乖道。
“對了,這個給你。”素和向紫話落,遞給了赤水一個紫色儲物袋。
赤水疑惑接過一看,頓時大驚道:“師傅,這…,這是?”
素和向紫笑道:“這是爲師從庫房裡找出銀蛛的蛛絲,用靜物袋保存,蛛絲尚未定形,你之前不是與爲師提過你需要再尋找新的笛膜材料嗎?這是化虛級銀蛛的蛛絲,應該能行吧?少字”
“行是行。”赤水面色複雜,“可是師傅,這太貴重了悟星不能收。”化虛期的蛛絲,那麼大一卷,還是用完全靜止空間的儲物袋保存,她之前才收了一件一品衣,又怎麼受得起。
“收下吧”素和向紫笑眯眯地道:“這蛛絲也是製衣用剩餘的材料,又不夠再製一件衣裳,放在庫房裡也是浪費,還不如給你物盡其用,想當時你也幫了爲師的忙,這是爲師的謝禮,就不要推辭了。”
赤水搖頭道:“悟星當時並沒有幫到師傅什麼,師傅還救了悟星一命,按理,應該是悟星感謝師傅,怎麼還能收師傅的禮呢?”
她說着就要將儲物袋遞回去。
素和向紫面色一沉,“你是在給爲師見外嗎?”。
赤水見此,忙道:“悟星不敢。”
“那就收下。”素和向紫看着她。
赤水小心地看了看對方,知道推辭不了,猶豫地將儲物袋收起,“悟星謝謝師傅厚愛。”
素和向紫這才滿意地點頭,道:“你現在應該也累了,退下吧,爲師給你十日時間整頓悟星殿和悟星峰,十日後,你再來此,爲師傳授你製衣技藝。”
“是,悟星告退。”赤水行禮後,方恭敬退下。
待她走出殿門後,忍不住又回頭往裡看了一眼,微微露出一抹苦笑。
殘影師傅收下她爲徒,是爲了陣技傳承,她又是感動又是感激;雲晴師傅收她爲徒,一是爲琴,後來正式喝她敬的茶,是爲了傳承音攻三術,她和對方算得是亦師亦友;**代閣主與她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對方將整個翠煙宗都交給了她,是對她的信任,也讓她最爲敬重;只有素和向紫,高調收她爲徒,出手就是兩件寶物,還承諾要給她進藏書閣的令牌,看對方的表情和語氣,十日後是真的要教她製衣技藝,這一連串手段砸下來,差點將她砸得暈頭轉向,可是對方是爲了什麼呢?
她區區一下界女修,就算是得罪了東陵家族和黑雲家族,素和向紫都能不以爲意,若說對方沒有圖謀,她是做鬼也不相信。
她和素和向紫區區兩面,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特長能得對方如此看重,煉陣技藝嗎?不可能,渡劫大6如她這般的三品煉陣師核去了。
若對方是看中了吸靈葉的話,大可直接滅殺掉她,也不可能。
她百思不得其解,見星荷和星蘭已經帶着烏絲鳳羽袍行至她面前,她只好暫收起思緒,道:“回去吧”
人齊身應道。
赤水淡淡地看了她二人一眼,微帶嘲弄,一場高調的拜師儀式,也讓她二人的態度徹底改變了嗎?
真是有些不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