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城,屈門仙尊靈臺。
一張精工雕刻的散發出淡淡清香的大牀上,明天靜靜地躺着,神態安逸,絲毫沒有察覺到在牀邊圍觀的衆人。
軒轅仙尊坐在旁邊,神色平靜。
在他下首,素和向紫略顯焦灼地望着牀邊的那位白衣青年。在她身後,明地有些神思恍惚,視線偶爾掃過牀上的明天;明仁則是略帶好奇地看着白衣青年;而悟月,面色有些蒼白,雖然看着明天的方向,卻有些散焦,不知在想着什麼。
被幾人關注着的白衣青年,此時正在專心檢查明天的情況。如果赤水在場,一定會認出這白衣青年正是當初在寒冰城外與藍衣前輩鬥法的屈門仙尊。
室內很是平靜。
良久,屈門仙尊才收回神識。
素和向紫立即上前一步,略帶絲希冀,“仙尊,明天她……”
屈門仙尊微皺了下眉,道:“她本體被魔氣侵襲已達四個月之久,已然失去生機。”
素和向紫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此時聞言也是面露哀色。而明地三人全都擔憂地望向素和向紫。
“不過……”屈門仙尊頓了下,見她們全看過來,才接着道:“明天她的意志很頑強,本尊在用神識探查時發現她還有一絲微弱的意識,若是能找到好的方法儘快將她元神連同本體的魔氣驅出,尚有一線消也不一定。”
“真的?”素和向紫面色轉喜,仙尊並未將話說死,說不定真的還有救。
屈門仙尊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她身後明地三人,“她體內的魔氣極爲精純,要想全部驅除,可不容易。”
“好,向紫知道了。”素和向紫此時那管得了這些,她連忙謝過屈門仙尊後,便轉向軒轅仙尊請示道:“軒轅大哥,明天情況危急,向紫想先將明天帶回族內救治……”
軒轅仙尊微微頷首,同意了。
素和向紫立即轉向明地三人,目光在明地和悟月身上停頓了一瞬,迅速做出了決定,“明地,你隨爲師回族,明仁和悟月,你們留在此處等悟星脫離魔鍾後,一同回聖域。”
明仁點頭,遲疑道:“師傅,悟星她……”
素和向紫頓了下,道:“悟星她現在可能不想見任何人,你們只在外面等待就是。”
明仁似是想明白了什麼,和悟月一同應是。
素和向紫見已經安排妥當,便一把扶起明天,須臾之間已然消失了蹤影。
軒轅仙尊衝明仁和悟月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後,纔看向坐在上首的屈門仙尊,“看出了什麼?”
屈門仙尊淡定地喝了口清茶,“這魔氣太過精純,那個魔物,恐怕不簡單。”
軒轅仙尊表情未變。
屈門仙尊撇了撇嘴,似是對軒轅仙尊的死板臉有些不滿,“若在下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位魔尊的分身。”
軒轅仙尊神色波動了一下,很快恢復平靜,“既然極魔淵鎮壓着這樣一位邪魔,爲什麼仙族聖島沒有查到任何資料。”
屈門仙尊淡定地又抿了口茶,眼微眯,似在細細品味,良久才答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要麼是仙族本就沒有得到消息,要麼就是記載極魔淵的資料失蹤了。”
軒轅仙尊眉微擰,手指指節在桌面上敲了兩下,“前一個可能性不大,後一個嘛,關鍵在於資料是怎麼失蹤的?”
屈門仙尊聳了聳肩,無辜道:“在下怎麼知道,去查吧。”
軒轅仙尊並不理會他,頭微搖,肯定道:“查不到了。”
屈門仙尊毫不意外,“對了,聽說你們還帶回了一個魔鍾,在下倒是有些興趣,可否讓在下一觀?”
說到這個,軒轅仙尊額上的青筋抽了抽,道:“那魔鐘上還粘附着一位分神期女修,你看你有辦法將她弄下來嗎?”。
“哈?”屈門仙尊有些驚訝,數息後才跳起來,語帶興奮,“真的?還有這樣的事?快走,我一定要是誰這麼倒黴。”
軒轅仙尊紋絲不動,“你想到辦法了嗎?”。
“那可是魔尊的極品魔器,而且那位魔尊還健在……”屈門仙尊也有些遲疑。
“就是這麼回事,那魔鐘的吸引力巨大,歸一期以下的修士都無法避過,我們試了很多種方法,也未能將那女修與魔鍾分開。”軒轅仙尊眉微蹙,眼中閃過一抹煩躁。
屈門仙尊略有些驚訝地看了看軒轅仙尊,“那女修才分神期,這樣接近極品魔器,她本體也應該被魔化了吧?少字”
“這你可猜錯了。”軒轅仙尊緩緩道:“那女修似乎煉過體,意志也極爲頑強,至今那些魔氣都未能進入她皮膚深層。”
“真的?”屈門仙尊更好奇了,“那女修還有些能耐嘛,難怪敢獨自上前將那位魔尊分身擋下。”
軒轅仙尊不置可否,“這只是暫時的情況,若我們不想辦法將她和魔鍾分開,她被魔化是遲早的事情。”
屈門仙尊斜睨了對方一眼,正想打趣對方點什麼,就聽軒轅仙尊又道:“還有,那魔鍾內還封存着數千具被魔化修士的軀體,這也得儘快處理掉。”
“就和明天的情況一樣?”
軒轅仙尊點頭,“只是我們尚未找到打開魔鐘的方法。”
“哎呀,光說有什麼用,你得讓我看了我才知道啊。”屈門仙尊話落,一個閃身已然不見,待再見時,他已經到了一座小樓裡。
赤水在極魔淵經過一番艱險,僥倖得生,本就疲憊不堪,再加上身體各處被魔氣侵入而不間斷的刺痛折磨得更是狼狽,現在四周安靜下來,她的意識便有些模糊,給人以昏昏欲睡之感。
兩位仙尊進樓時看到的情況就是如此。
“哈哈。”屈門仙尊最先笑出聲,“你就是那個上前攔住魔尊分身的女修?”
赤水回神,側過頭就見屈門仙尊目光疑惑地打量着她。
“本尊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赤水心下一動,已是想起了此人是誰,只是面上並未表現出來,她可沒忘記前車之鑑,那次她就是根據神識認出了藍衣前輩,結果拆穿了他的計謀,想到藍衣前輩當時的表情,她心情略微好點。雖然藍衣前輩並未計較,可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她須得處處謹慎才行。
她想罷,配合地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
“啊,本尊想起來了,你是那位被……”屈門仙尊頓了下,“……四百餘年前被那位藍衣修士另眼相待的藍衣小女修。”
赤水偏頭想了一下,當時她確實穿着藍衣,她便點了下頭,“見過仙尊。”
屈門仙尊略感慨道:“你再見到那位藍衣修士了嗎?想當初那一戰……”
看屈門仙尊有長談的意向,軒轅仙尊假咳一聲,道:“你不是要看魔鍾嗎?”。
屈門仙尊這才發現他露形了,連忙肅容道:“就是這?”話落,也不等軒轅仙尊反應,便裝鑷樣自顧查看起來。
赤水心下有些好笑,屈門仙尊,原來竟是個跳脫的人嗎?與當初的第一印象完全不一樣呢
約莫過了數個時辰,屈門仙尊纔算研究完了。
此時,他正手撐着下巴,道:“你沒想過直接將她扯下來?”
軒轅仙尊道:“試過了,不行,那位魔尊分身在魔鐘上下了術,單單她扯不下來。”
屈門仙尊看向赤水,那些魔氣如細絲交織的大網已是將她全身纏住,無法動彈分毫,他思索數息,問赤水,“你還能堅持多久?”
赤水茫然地搖搖頭。
屈門仙尊有些無語,轉頭對軒轅仙尊說道:“在下有位友人,對驅魔之術極有研究,只是他並不在此處,本尊這就去聯繫他。”話落人已不見。
軒轅仙尊並沒有跟着屈門仙尊離開。
室內一片寂靜。
赤水被對方瞪得背脊泛起陣陣涼意,很是不適,偏偏對方又不開口,讓她心裡直發毛。
不知過了多久,赤水都開始神遊天外了,才聽到對方的聲音響起,“說吧”
她立即回神,卻不知對方所指,“什麼?”
軒轅仙尊滯了下,“說你當時爲什麼會不要命地撲上去。”
赤水心下暗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確定道:“這很長,仙尊當真要聽?”
對方沉默。
赤水整理了下,目光有些幽遠,“赤水在還年幼時,一次意外救了主人家的小姐>,後來主人家一位修仙的長輩回來,將小姐>兄妹帶走的同時稍帶上了赤水。”
她頓了下,似在回憶當時的情況,“我們那一界資源奇缺,五行靈根修行最爲緩慢,門派勉爲其難地收了赤水爲外門弟子。赤水本沒有成仙之心,當時也不過是將其當作一門必須學習的功課,不想落後於人,直到……”她想起當初遇到穹目的情況,臉有些扭曲,“直至遇到一些性命攸關事情,纔不得不勤奮修煉。”
她輕輕嘆息一聲,“赤水本以爲,修仙最爲重要的是要有一顆堅韌、不畏艱險和曲折、勇往直前的心,將所有的磨難當作對自己的考驗,一步步穩定向前,終有一日會登上巔峰。”她一直也是這樣做的,“可是,來到此界後,赤水發現這還不夠。”
她往上看了一眼,“上神創造了這個世界,制定了天地法則,給我們提供了強大自身的機遇和條件,我們享受了這些權利,也要履行某些義務。”
“在極魔淵,當那位魔尊向赤水這方逃來時,赤水眼前一下閃過他帶着巨鍾離開這裡後的情景,想到不知會有多少人因此喪命,赤水當時眼睛一紅,不由自主就撲上去了。”
她微低頭,“後來赤水想了很久才明白,之前的想法並不全對,除了那些外,修仙者還要具備一副博大而寬廣的胸懷,庇護天下生靈,維持此間秩序,爲上神,也爲了自己。”
她脣角溢出一縷苦笑,看向對方,“這很難做到,不是嗎?”。
軒轅仙尊立於原處,眸色幽深,並未答話。
赤水也不介意,復低下頭。
“你後悔嗎?”※轅仙尊問道。
赤水沉默了下,搖搖頭。
有什麼可後悔的呢?她內心平靜一片,就算她的本體被巨鍾毀掉,她還有元神,以本體的代價能窺得一眼傳說中飄渺無蹤的仙界大門,比起那些虛耗盡壽元連方向都未找到的萬千修士來說,她應該慶幸。
就好比她前世看到的某些名牌大學的學生,在離開學校功成名就後,仍然會向學校和社會捐款,這不只是圖名或圖利的問題,通過這種方式報答回饋社會,何嘗又不是自身心靈的一種升化呢?
只可惜前世她僅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從未曾到達那樣的高度。
可這一世,她要找到回家的路,要弄明白自己的重生是怎麼回事,她就不能放棄。只有到達巔峰,她才能見到那位上神……
心緒漸漸恢復平靜,她的神色卻是堅定無比。
軒轅仙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從袖口裡滑出一個紫色的儲物袋,道:“這是你師傅給你的。”
赤水神識捲過一看,裡面滿滿一口袋的靈石,她微微有些驚訝,待擡眼再看時,軒轅仙尊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她睫羽輕輕垂下,掩去眸中的清明。
小樓外。
祈連家族的黑袍老者和紫袍老者並肩而立,赤水的一席話自然沒有逃過他們的耳朵。
二人對望一眼,都有些感觸。
良久,黑袍老者傳音道:“此女不凡,還是沐澤少爺有眼光。”
紫袍老者眉尾微動,嘆道:“我等在此界生活了一輩子,竟未有一個剛到此界數百年的下界女修看得透徹,真是老了。”
黑袍老者撫了撫長鬚,搖頭道:“不老不老,此生不達,來生再圖就是。”
紫袍老者聞言,嘴角略勾,目露贊同之意。
過了一會兒,黑袍老者又道:“可惜此女身份太低,修爲也差了一點,沐澤少爺若想將她納爲己有,還要費一番心力才行。”
紫袍老者沉吟數息,道:“此女心境通達,必然不會屈居於人下,若沐澤少爺只是想納她爲妾,怕是很難達成。”
黑袍老者想了想,點了點頭,“沐澤少爺派我二人前來守護,從中可看出對她的重視,家主那裡,沐澤少爺應該會想到辦法的。”(--你們多想了,你們的沐澤少爺絕對沒你們想得多。)
紫袍老者不置可否,家主可不是那麼好說服的,“當務之急,還是先將此女解救出來纔是。”
黑袍老者道:“沐澤少爺正在想辦法,青衣已經回族……”他忽地頓住,和紫袍老者對視一眼,雙雙閃進小樓內。
只見小樓內空空如也,哪裡還有赤水以及魔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