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來到重三殿,就見悟月師姐正靜立於殿門前,仰望着重三殿的匾額不語。
她不知該不該打擾,便立於一旁。
不知道爲什麼,她卻是從和氣親善的悟月師姐身上感應到了一絲寂寥,雖淡,卻久久不散……
她搖搖頭,瞬即又覺得不可能,怎麼會呢?
時間轉瞬即逝,又是三十年過去,她因爲初學制衣的關係,和悟月師姐已是極熟悉了,悟月師姐這人喜着綠衣,這讓看慣了翠煙宗弟子的赤水有一絲好感,且悟月師姐脾氣也極好,這段時間以來,在製衣上對她諸多指點,讓她頗爲受益。
“小師妹怎麼來了?”赤水正神遊間,悟月已是現了她的到來。
她忙答道:“我再來領些製衣材料,師姐呢?”
悟月淺笑道:“我看着匾額上的文字,竟是出了神,讓小師妹見笑了。”
赤水掃了那匾額一眼,與悟星殿又不同,“重三殿”三個神銘文寫得是龍飛鳳舞,氣勢凜然,靈光四溢,自有一股浩然正氣隱於其中,直引人探尋,如悟月師姐這般表現並不爲奇。
她便嘆道:“神銘文確實博大精深,玄妙無比,我也曾看着悟星殿的匾額呆,師傅曾說過,我們的名字都是極有講究的,可惜我甚是愚鈍,至今尚不能領悟一二。”
悟月也道:“只可惜這等精深的文字,我們卻是無緣習得,甚覺遺憾。”
赤水眉峰動了下,“師姐是想學神銘文嗎?據說仙族內有這一項獎勵,只要修士立了大功,便可提出申請學習的。”
“這你也信?”悟月側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赤水雙眼微睜,“難道不是真的?”
悟月脣角微彎,“自然是真的,是可以提出申請,可是上面卻是要考覈的,以我們的身份,恐是一輩子都無法通過他們的考覈。”她話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嘲諷。
赤水微滯,心裡有些虛,只好乾巴巴地問道:“師姐爲何會想學這個呢?”
悟月聞言,又仰頭看了看那匾額,卻是緩緩笑了。
赤水正莫名間,就聽悟月緩緩道:“神銘文,是神遺留在人間的文字,多少玄妙隱含其中,那些舉世聞名的靈寶、功法、名錄,那個不是用神銘文記載的?”
赤水又如何不知呢?就說聖島傳經閣裡的功法,她若不會神銘文,《引仙正經》就會與她失之交臂,她此時恐怕又是另一番情況了吧?少字
可是讓她像對待紫加一樣將秦炎師叔留下的神銘文玉簡給悟月,她又不敢,畢竟相處的時間太短,她也怕因此給秦炎師叔帶來麻煩,自她在索龍嶺見到師叔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悟月低頭,隱去眼中的憤然,輕淺道:“師姐只是有些羨慕,那些會神銘文的製衣大師,其成就卻是直逼宗師,可見神銘文的作用之大。”
赤水笑道:“師姐何必羨慕別人,師姐就算不會神銘文,如今不也是製衣大師了?悟星相信,假以時日,師姐也會成爲一代宗師的。”
悟月聞言,面色好轉,假意嗔了赤水一眼,道:“就你是個嘴甜的,還說我,小師妹在製衣上的進步纔是驚人呢,恐怕過不了多久,師姐就要被小師妹過了。”
赤水聞言,立即喜上眉梢,“真的嗎?悟星真的進步很快?”她不待悟月回答,又接着道:“悟星也不要想過師姐,只消師姐有空能多指點悟星一二就高興了。”
悟月倒是真的笑了,“耍滑頭不是,走吧師姐正好也要去領點材料,一起。”
水脆聲答應。
二人行至側殿,在紫菊處領了材料,出來卻正好碰到了明仁師姐,二人同時行禮。
悟月見明仁看着赤水,似有話要說,便客氣笑道:“師姐,小師妹,悟月峰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待二人點頭後,這才閃身往遠處遁去。
赤水目送悟月消失,也有些尷尬,悟月與明仁的不對付,她早已聽說,如今親眼見到,卻是覺得有些奇異,悟月極是有禮,明仁也很客氣,怎麼就成這樣了呢?六十年她們究竟生了什麼事?
她正有些疑惑,就見明仁笑道:“小師妹,又來領製衣材料呢?”顯然是不願多談悟月的事情。
赤水也非不識趣之人,答道:“是的,師姐呢?”
明仁道:“我是聽說你來了這裡,正好來找你。”
“找我?”赤水微訝,“師姐有什麼事嗎?”。
明仁親切地拉着赤水,“走,我們出去說。”
赤水眼中疑惑加深,隨明仁到了一僻靜處,明仁才笑道:“悟星可知黑雲家族之事?”
“黑雲家族?”赤水略有些尷尬道:“悟星與黑雲家族有些過節,不知師姐想問什麼?”
明仁有些直率道:“六十年前,我族與黑雲家族的聯姻未能成行,師妹知道的吧?少字”
赤水點頭,“不是說是因爲黑雲家少主巧得機緣,提前閉關,將聯姻時間推遲了嗎?”。
“是的。”明仁道:“現在黑雲靖祺已經突破到了化虛期,本來婚禮也該舉行了,沒想到現在又生出變故。”
“是嗎?”。赤水微有些莫名,不知道明仁是什麼意思。
明仁雙眼明亮,閃爍着異樣的光輝,“小師妹,聽說你在煉陣師交流大會上大放光彩,那你破陣應該很厲害,對不對?”
“呃…”赤水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都是祈連前輩的功勞,我只是跟着沾光而已。”
“小師妹就別自謙了。”明仁極爲神秘地道:“師姐偷偷告訴你,我家大姐>和黑雲家少主都被困在了極魔淵,小師妹,我們一起去找他們吧?少字”
赤水頓時有些黑線,極慢地確認道:“師姐和我?去極魔淵?”開什麼玩笑,她連忙搖頭,“不行不行。”
“怎麼不行?”明仁一下有些急了,“你不是破陣很厲害嗎?那裡也就是法陣厲害了點,有師姐在,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赤水仍是搖頭,“師姐,你想了,黑雲家少主都是化虛期修士了,都無可奈何,就我們倆,不是去送死嗎?”。
況且,她可是一直記得碧雲的話,她不能踏進魔族的區域,她得罪了那麼大一位魔尊,她賭不起啊。
明仁見赤水的表情,不由有些急了,“什麼送死?那可是機緣,機緣知道嗎?要不師姐保證,在那裡面得到的東西都歸你,師姐分文不取”
赤水無奈地道:“師姐,不是這個的問題,他們兩人被困在極魔淵,雙方家族應該都不會坐視不管吧?少字他們肯定會派修士前去的,師姐到時跟着他們不就成了?”
明仁見赤水不爲所動,有些失望,道:“有是有,可是他們不讓我跟去啊,啊,這不讓我去,那不讓我去,我都快被憋出病來了。”
赤水不由有些無語,虎着小臉嚴肅道:“外面是不太平,師姐還是別亂跑,不然到時候明天大師姐肯定會很生氣的。”
爲什麼這個時候她覺得其實她更像師姐呢赤水在心裡暗自腹誹。
明仁聽了赤水的話,面色變換,瞪着赤水,小臉脹鼓鼓的。
赤水見此,連忙腳底抹油,“師姐,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改日再敘啊。”話未落,人已溜遠。
“喂——”明仁未及防備,只能眼看着赤水消失,半晌才跺腳憤憤道:“溜得可真快。”
赤水一口氣奔回悟星峰,才喘了口氣,慶幸逃過了一劫,開什麼玩笑,就算沒有那位魔尊的關係,極魔淵她也不是能去的,據說裡面的設置極是詭異,不知隕落了多少化虛期修士。
她現在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穩日子,纔不想那麼快就去送死。
只是,黑雲靖祺和素和知錦又是如何去了極魔淵呢?
無解,赤水很快就將之拋於腦後,進了練功室。
經過三十年的練習,她對製衣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以她的能力,已經勉強可以算是跨入了三品製衣師的門檻。
當然,因爲丹火變異,爲她節約了更多的時間,她煉陣也沒有落下。
只是隨着她指壞裡的煉陣材料的減少,她也開始有了新的煩惱,她煉製的法陣根本就不敢賣給仙族。
她微嘆口氣,也不知那背後勢力強大的天一閣,可有開到聖域來。
改日,還是去附近的坊市找找吧
她神色一整,現在她卻是還有正事要做。
她極爲嚴肅地將當初拜師後素和向紫私下給她的那個靜物袋拿出來,取了一半銀蛛的蛛絲,又小心將靜物袋收起來。
她這是要煉製一份新的笛膜。
今日的明仁給她提了個醒,她不能因爲現在的安逸就忘了危機的存在,有些東西還是趁早準備好,以免當初的慘況再度生。
她吐出丹火,注入靈力後讓其燃燒更加旺盛後,纔將蛛絲丟入火中。
銀蛛的蛛絲不比其它,本就未完全成形,丹火一烤,便軟化了。
赤水卻不敢分神,這蛛絲是品質極高的材料,她的丹火雖然提升了不少,但要想將蛛絲裡的雜質提煉出來,還要花一些時間才行。
她邊耐心地等着,心裡卻是在思索着織布的方法。
絲要織成布,也就是俗稱的紡織方法。
當然,製衣的紡織方法比起凡間只有經緯的紡織手段卻是高明瞭很多,也更爲複雜。
以赤水現在所知的手段,就不下於一千種,而她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從這一千種之中挑了一種最爲適合的手法。
她腦海裡一時間信息駁雜,無數的紡織圖形閃過,不知爲什麼,她突然憶起了前世所看見過的迴音壁,正不知所以然,思維又跳到了蜘蛛網的形狀上。
她眼中現出一絲明悟,是了。
她之前的笛膜爲何會破?不只是因爲材料的原因,那笛膜的結構也有問題,她迅否定了由經緯交織的手法,選擇了猶如蜘蛛網形狀的圓形漸往外擴散的結構♀種結構,就算其中一根或幾根絲斷掉了,也不會變形,這將大大減小被崩破的危險。
因爲蛛絲量少,她剛決定好,蛛絲就開始變化了。
赤水精神一振,開始了,她當即忙碌起來。
一個月後,赤水看着手上約有銅幣大小的透明小布,眼裡隱隱泛出淚光,不容易啊她終於將新的笛膜做好了。
這可比煉陣複雜多了
赤水正感慨間,忽見一道傳音符穿過禁制,向她飛來。
她招過來一看,面色一喜,迅拿出引魂笛,將笛膜拍在笛孔上,又安撫在拍了拍引魂笛,就將之收了起來,迅往外躍去。
剛到了客院,就見她當初所佈的法陣霞光閃爍,吸引了衆多弟子前來查看。
赤水揮揮手,讓衆人退下,衝夏航點了點頭,手結訣,打開法陣。
法陣剛開,紫加便一下閃身出來,看到赤水時,身形微鬆,道:“你果真沒騙我。”
他說着,還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表情有些奇怪。
赤水大眼一瞪,嗔怒道:“原來當初你並不信我”
紫加連忙道:“並非如此,我只是…”他頓了下,“只是以爲你在安慰我。”
赤水聞言驚訝道:“安慰你?那你還放心的沉寂了?”
紫加臉上驚色已去,又恢復了從容,苦笑道:“世事無絕對,質元果對你有效,不一定就真能治好我的傷,我當時也是太過吃驚,不敢抱太大的消,怕到時會更加失望。”
這樣的心情赤水又怎會不懂,她當即也裝不下去了,含笑道:“你醒了就好了,我還有事要拜託於你呢”
“什麼事?”紫加極爲自然地挑了個位置坐下,又問道:“這是哪?看上去還不錯。”
赤水頓了下,先將與素和向紫的一番淵源說了出來,才指着夏航道:“他便是當初我同你們分開後,在那試煉之地遇到的人,叫夏航,我要拜託你的事也與他有關。”
夏航連忙行禮:“夏航拜見前輩。”
紫加微微頷,卻是看向赤水,眼帶疑問。
赤水看了下他的面色,直說道:“你知道的我的情況,我的意思是你將他帶到你的城池去,有你照應着,我也比較放心。”
“這沒有問題。”紫加一口答應了,目光卻沒有移開她,“那你呢?”
“我?”赤水不知所以,衝夏航使了個眼色,夏航識趣地退下了。
“我以爲你並不是喜歡束縛之人。”
“我是不喜歡。”赤水坦然,“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有這樣的一位師傅在,我的境況要好很多。”
關於這一點,紫加倒是贊成,“你又要學制衣,我相信你的能力,我先預定一件,如何?”他嘴角含笑,眼裡有着佔了便宜的狡黠之色。
赤水一下有些無語,“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給你留着的。”
紫加面上笑容更深了,一幅我沒認錯你的表情。
赤水本想打擊他一下,忽地想到了什麼,拍出一塊玉牌,遞給紫加,道:“這是這裡的身份玉牌,每年可來聖域一次,你留着吧或許會有用也不一定。”她的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
紫加聽到可以直接進聖域,有些欣喜,一時倒沒有注意赤水的表情。
兩人又是一番深談,直到數日後,紫加才帶着夏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