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沛……”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父皇。
她的手緊緊的扯住他的龍袍,原來做一個狠毒之人,良心的譴責,那麼的讓她難受。
上皇回到寢殿後傳了話,就進了書房。
“上皇,可還有什麼要帶走?!”大太監不捨的道。
“什麼也不帶,只帶這副畫……”上皇立於畫前,這畫像這麼多年卻一直未打開過。
元后一直在他心中,可是越是如此,卻無法碰觸這畫像,只在書房中,一直收在眼前,卻這麼多年從未打開過。
哪怕是現在,他也沒辦法面對。
這畫像他從未讓宮人碰過,一直是他的禁區,服侍上皇的宮人都知道。
宣帝手微顫着,掏出龍黃色的帕子,小心的擦拭着,一塵不染。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然後是長長的,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入道,遁入空門……”上皇道:“可惜朕卻從未心中空過,塵俗未盡。心中未了。現在遁入空門,你說,算不算是欺天欺己?!”
大太監幾乎都要哭了。上皇每每一碰這畫像就疼,這麼多年他看在眼裡,早已經瞭然於心。
這是這個疑心病重,可怕又多情的帝王真正的心軟。
“哭什麼?”現在的上皇沒了帝王的威嚴,卸下責任後,有了一絲慈祥,笑着道:“你出宮,朕會賜你尊榮一生,你服侍朕這麼多年,盡心盡力,朕不會虧待你……”
大太監終於痛哭出聲道:“老奴不願出宮,老奴願終生服侍上皇,求上皇別趕老奴離宮……”
上皇聽了不免也有些說不清的難過,他嘆了一口氣道:“你又是何必?!出去做主子,總比在宮中做奴才強。”
“可在上皇身邊,老奴安心,老奴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了在宮裡的日子,離開上皇,老奴無子無孫,以後,好不淒涼,家族裡的那些個子侄,終究不是親生子,如何能真心待老奴,爲的不過是權勢和產業罷了……”大太監道:“只是只有奴才與上皇不同,老奴既將上皇當主子,也將上皇當親人,是老奴這麼多年來最親的人,如今上皇願放下一切離開宮中,老奴願跟隨上皇同去,求上皇成全……”
上皇也有些感動,低喃道:“你呀,也是固執,這一輩子,就是當奴才的命……”
“奴才就奴才,老奴樂意當奴才,奴才高興……”大太監道。
“罷了,”上皇道:“你就留在宮中吧,日後朕若能回宮,你還能時時見到朕,朕讓你在宮中榮老,無論領着別的差使也好……”
“老奴不領別的差使,只替上皇守着寢殿……”大太監道:“上皇若執意不帶老奴,老奴就日日守着上皇的寢殿,等上皇過年過節回宮……”
上皇看着這張老褶子臉,一時間也感動不已,道:“算起來,你也跟着朕幾十年了,沒想到,你也有這樣固執的時候……”
大太監卻喜極而泣,他知道上皇算是心軟答應了。
上皇撫摸着畫像,到最終還是沒敢打開。這是他心裡的刺。一碰就疼。這是他心裡的傷,一碰就從不曾好過,疼的厲害。
並非不記得元后的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他從不曾忘記過元后當年的模樣,無數次的想象若是她還活着,會變成什麼模樣。
正因爲記的太深,纔會刻骨銘心的疼,心肺裡都是千瘡百孔,所以才無法面對她的畫像。只能珍藏若寶,從不敢打開。
他怕呀,怕一看到她的畫像,有些情緒會如洪水決堤,收不住了。
從宣帝卸任,到歸帝上位,他始終沒有一天像現在這樣輕鬆過。可是卻最懷念的是,還是元后在時的樣子。
上皇閉了閉眼睛,喃喃道:“吳公公,你可知……朕這些年來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是今天,是新帝上位,上皇可以歇一歇了……”大太監道。
“不對……”上皇搖頭道:“這只是排第二的願望,朕最大的願望,是想回到過去,回到元后還在的時候,朕有很多的遺憾,想要彌補,只是,這一生都不曾料到,會失去的那樣快……讓朕措手不及,後悔當初。”
大太監一聽,也是心痛莫名,道:“逝者不可追。上皇,這麼多年,也該放下了……”
“放下,何曾放下,怎麼放下?!”上皇搖搖頭,道:“朕想帶着這個心願到地下去,也許還能再見她一面……”
大太監聽的難受不已,上皇又不說話了。良久後,纔將畫像珍藏起來,道:“更衣,一會子該是晚宴了,也許今天是最後一場晚宴,以後啊,朕可以不必見這些羣臣了……”
大太監道:“是。”
更衣時,大太監道:“聽宮人說,皇上並不改元,依然按上皇的慶曆記年。”
上皇聽了一陣欣慰,笑着道:“這孩子,就是這樣孝順,罷了,隨他去吧,左不過是一個記年。”
大太監道:“皇上孝順的很。”
上皇這才笑了,又道:“明年皇后要及笄了吧?!”
“正是,這樣的大日子,上皇可一定要回宮,宮中應有長輩在纔是,如今蘭夫人仙去了,皇后可就只有上皇這一位長輩了……”大太監笑着道。
“自然,等她及笄,也該與皇帝圓房,爲皇家開枝散葉了……”上皇笑着道。
大太監笑了起來道:“上皇想抱孫兒,只怕皇上比上皇還要急呢……”
上皇聽了也笑,又道:“就怕歸後想的是爲蘭氏守孝,守孝雖重要,可到底不及皇家子嗣重要。”
“到了時候,皇后娘娘自然能想明白……”大太監笑着道,“如今皇后正是傷心的時候,怕是不好說的,上皇彆着急纔好。到時即使皇上不說,只怕皇后娘娘身邊的人都會勸着。”
上皇聽了便點了點頭。
上皇入座,晚宴開始,歸帝攜歸後一併進來,上丹陛,一同坐下,只是皇后的金座只略比龍椅微低些,卻是十分親近。
歸帝與歸後龍章鳳姿,在一起十分般配,美如仙人眷侶。
衆臣看了,都不免略羨慕歸帝的福氣。心中暗想着這皇后的出身雖有爭議,可到底這樣的姿容品貌,的確是合該受寵的。
這樣的女子,就該身着鳳朝,受百官朝賀,百姓瞻仰。
貞貴太妃也進來了,坐到上皇下首,笑着道:“上皇,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不好缺了太皇太后,如今太皇太后已經榮升爲祖母,在新皇登基這樣的日子裡,如何能缺席?!”
上皇微微擰了下眉頭,顯然對於貴太妃提起太皇太后此人,心中十分不悅。
衆臣卻也笑道:“上皇,正是如此,新皇登基這樣的日子,實在不該缺了老祖宗。”
衆臣也都一一附合。
上皇雖然不悅,卻也不想違了這樣好的氣氛,定了定神,道:“去請太皇太后,去看看太皇太后鳳體可安,若是安好,便請來,若是身體不適,便教她細心養病纔是……”
“是……”大太監不敢馬虎,立即親去了。
貞貴太妃卻是一清二楚,眸中微轉,輕笑着道:“想必這麼重大的日子,太皇太后也是高興的,哪怕一時病着,拖了病體,也是想要來的……”
上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貞貴太妃卻是淡笑不語起來。
貞貴太妃低下頭,眸中有些異樣的情緒,細細的打量了一眼新的歸後。見她一直斂着眉,做一世安好狀,不免心中也有些好笑。
她便也坐定了,只待好戲上臺。
衆臣已是開始祝酒,說些國泰民安,大鳳朝國運昌盛之類的吉慶話,殿內的氣氛慢慢的也活絡起來。
敬完酒,便是歌舞昇平。
貞貴太妃拿了扇子遮了自己的臉,宮女低聲道:“現在萬事俱備,只是,萬一太皇太后不肯來怎麼辦?!”
“上次她已缺席太子的大婚,這一次,她若再如此,只怕上皇更加不悅,能送她直接去見天帝了……”貞貴太妃哼了一聲道:“那老妖婆本宮太清楚不過,她一定會想辦法彌補母子關係,甚至是祖孫關係,太子已是新帝,對太皇太后來說,份量可是完全不同了,哪怕看在他的龍椅面上,她也得惦量輕重,你偷偷出去瞧瞧,看看她可會出夭蛾子……本宮倒要看看,如今她拿什麼硬氣,真的敢不來。”
“是……”宮女應了一聲,趁人不備,便出去了。一個宮女,倒沒引人注意,主要還是因爲她是貴太妃的宮女,如今衆臣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新帝與新後身上,誰能注意到貞貴太妃的身邊人。
貞貴太妃冷笑一聲,哪怕太皇太后真拿喬不來,她也得將她給拖下馬。
她的眸中帶着堅決,忍了許久,她也等了太久。
不經意間,又看了歸後一眼,發現她不動如山,貞貴太妃都不得不暗歎一聲好定力。
如此年輕,卻不氣盛。這樣的定力,在後宮,又得獨寵,容貌獨佔鰲頭,這歸後,以後的風頭,誰人可擋?!此次若有能拉下太皇太后的果決和定力,以後,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