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以後不指望宮中的御藥便可……”傅宇恆喃喃道:“反正錯過了明天,以後即使有仙丹妙藥來也沒用了……”
傅大人一聽便有些黯然,道:“這些天看遍了太醫,也沒找出能完全去疤的辦法……是父親沒用,現在連累的蘭兒也如此了。這皇后太過可恨,沒藥便沒藥,不賜下也罷了,爲何苦苦這樣折騰人!?”
“也是孃親自己不肯死心,”傅宇恆道:“……孃親只抱着一絲希望,以爲皇后那裡有,這纔去的……”
“孃親病的這樣重……”傅宇恆頓了一下道:“明天即使不甘心想進宮也不成了……”
傅大人咬牙道:“進什麼宮?!以後叫你孃親別再進宮,這宮中人也是會吃人的,我稍沒盯着,竟然敢如此打我的臉,以後叫她好看……”
傅大人臉上生出了一些戾氣。
傅宇恆應付他完了,怕他起疑心,這才轉移了話題,見他不再追究,他才轉過身去看蘭氏了。
蘭氏第二天依舊未醒,這一次實在是折騰的狠了,這些天時所受的冷一時間全發了出來,身上就起了寒熱,可費了胡老太醫極大的心思……
等蘭氏醒過來時,第七天的時效已經過去了。
她聽聞些話,已是呆若木雞,一時心死成灰,呆呆的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夫人……”筱竹道:“沒有便沒有罷了,死心也好,以後再也不進這勞什子的宮門,太可恨了,太欺負人了……”
“果真無情吶……”蘭氏咬牙道:“只是不該誤了我的顏顏的期限,我雖是低賤出身,如今心中也是恨之入骨……哪怕是死,我也不叫這樣的人得了我的身子去,憑什麼,憑什麼……這是我唯一所剩的東西了,他既然這樣折騰我,我還趁了他的意,還有什麼骨氣能活在這世間……咳咳……”
蘭氏氣的使勁的咳了起來,額上的青筋都露出來,臉色氣的通紅,眼中全是不甘和恨意。
“夫人,你別說話了……”筱竹道:“以後再不進宮,這樣的人,他不配,哪怕他再高高在上,他也不配。”
蘭氏果真是氣的狠了,呼呼的喘着氣,閉着眼睛疲憊的不說話,眼神絕望,眼淚落下,“只苦了我的顏顏……”
以後留着疤,可怎麼活呢?!
蘭氏心痛如刀攪,在病中,更是咳的呼天搶地,一刻也不得歇。
“老爺知道嗎?!”蘭氏道。
“哥兒拿話對付過去了,老爺只以爲是皇后……”筱竹道:“至於宮中,這樣的事,也傳不出來……”
蘭氏點頭,咳的屋子都要震動。傅傾顏支撐着過來的時候,聽到這聲音,已是心疼至極,待進來看到孃親這個樣子,道:“……孃親,苦了你了。”
蘭氏心疼的摸着她的手道:“孃親不苦,只是苦了我的顏顏,七日之期過去,這疤痕卻再無轉寰餘地,是孃親無用……”
“孃親,我在意的不是這個,我恨的是他怎麼能這樣折騰你?!”傅傾顏咬牙道:“這世間竟有如此帝王,孃親,我早與你說過的,他不會輕易給你藥,我早說過的,你爲何還要犯傻?!”
“不試一試,如何甘心,如今沒了藥,我也不後悔了……”蘭氏道:“至少不會後悔和妄想。顏顏,我無事,你放心,胡太醫會想盡辦法,讓你的疤痕淡一些,以後等你長大……”
蘭氏心疼的哽咽了,道:“用妝容遮過去, 就不會顯眼了,我女兒如此美貌,哪怕有了疤,也定不輸於任何人……”
“孃親,我不在意的……”傅傾顏道。
可是蘭氏還是極爲自責,她扭過頭去,既受不了宮中的折辱,又暗自悔恨沒有照顧好女兒才讓女兒有此之禍。
這一心結,怕是好久都過不去了,除非她額上的疤盡去。
傅傾顏安慰着蘭氏睡下,回了屋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的樣子,那額上的紅痕極爲顯眼,卻如一團紅火一般沖天而去。
痕已結痂,將要脫落,原本她想着自暴自棄,臉毀了也好,此生不嫁,可是,想到孃親和哥哥的痛苦自責,她哪裡還能坐視不管。
便從手心滴出三滴生命之水塗在額頭上,不管效果怎麼樣,能去一分是一分,免得讓孃親傷心。
只是今日之辱,她記下了。
傅傾顏,傅宇恆,蘭氏,筱竹,盡皆藏了無數的心事,這一個年過的極爲慘淡。
母子三人閉門不出,直到正月十六上朝,聖上開筆,傅宇恆也進了宮到了二皇子身邊。
二皇子一直惦記着十天前的事,便問他道:“初六你母親爲何向我父皇下跪,到底所爲何事?!”
原本傅宇恆便是心不在焉,一聽這話,便面有憤色。
二皇子看他又羞又憤,便知事情有異,便道:“我已摒退衆人,有話你就直說。”
“殿下,我若有冒犯,還請殿下諒解……”傅宇恆道:“只是心中壓着事,實在不吐不快……”
“你說,我恕你無罪。”二皇子道。
傅宇恆一撩開衣襬,就咚的一聲跪了下來,目光炯炯,恨恨的道:“……當日孃親封了誥命,進宮謝恩時,見過陛下一面,哪知陛下見我母傾城顏色,竟生貪心……”
二皇子一聽臉色已變,騰的站了起來,糾住他的衣領道:“你說什麼?!你可知胡言亂語,可是冒犯聖顏的死罪……”
“我知,我太知道了……”傅宇恆咬着牙,哽着脖子道:“陛下其心昭昭,天地可鑑,若是殿下不信,大可留意留意,就不信沒有蛛絲馬跡,我實在心中有憤,陛下如此作爲,實不是明君所爲,霸佔臣妻之心,乃是昏君劣跡,我實在不服……”
二皇子被他氣的額上的青筋也突出來了,便是傅宇恆顯然是氣得狠了,此時竟也不懼,只是死死的與二皇子對峙。
二皇子漸漸的冷靜下來,丟開他,道:“說,一個字一個字的給本殿下說清楚……”
傅宇恆也是豁出去了,道:“孃親回來時,知道自己的臉惹了禍事,便稱病一直未再進宮,只是陛下不甘,又氣憤孃親不識擡舉,明裡暗裡的在我們傅府做了許多手腳,還有眼線,前幾天,妹妹被傅綿錦這賤人傷了臉,毀了容,父親去求陛下賜下鶴雲丹,可是陛下卻拒絕了,孃親不甘心,猜測是因爲陛下想給孃親顏色看,從初二到初六日日進宮拜見皇后,皇后也嫉恨孃親,日日讓她在宮門外等半天,才叫她進宮,只是孃親卻根本未有機會見到皇上,孃親當時也是存了捨棄自身的打算,到初六那時,實在急的不行了,便去了御書房跪了半天……可是陛下竟也不叫她起來,也不肯見她,孃親回去後就病倒了,到如今還起不來身子……殿下,你不覺得疑惑嗎?!”
“朝堂中事,孃親從不涉及,能有什麼大事,讓孃親一個女子,去跪求陛下,而陛下避而不見?!”傅宇恆道:“陛下爲的不過是下馬威罷了,他在逼迫我孃親,他在脅私報復她當日稱病之過,殿下,我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定教我不得好死……”
二皇子臉色已是鐵青,若不是懷疑當日的事實在古怪,他也不會問,結果一問,竟問出這樣的秘事來,他咬着牙道:“這些事也不能說明父皇有此心……”
“時間可鑑,殿下若是不信,大可看看後續的發展……”傅宇恆恨聲道:“我只恨我人小力微,竟然半分也左右不得……害了妹妹,也害了孃親……”
說罷,滾滾熱淚又下來了。
二皇子僵立片刻,道:“若是你所言是真,我便保你孃親平安,以後定教她不受此辱,若是你說是假,你便離了我身邊,回府去吧,我也不與你計較……”
“好……”傅宇恆咬牙道:“若是能得殿下一個保證,孃親安矣,哪怕是死,我也甘願了……”
“父皇他……竟然……”二皇子一口鬱氣良久吐都吐不出,恨恨的盯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不吐不快,惹的我心中鬱結難安。”
傅宇恆回想自己的莽撞,的確也微有些悔意,道:“是我莽撞了,但無悔。”他背上雖溼了,但卻定定的看着二皇子,道:“二殿下,請你勿忘今日之言,說句誅心的話,若是有一天,你得登大寶,當以當今陛下爲誡,如此所爲,實非君子,長此以往,君不君臣不臣,朝堂必會大亂……”
想到蘭夫人是太尉的夫人,二皇子果真被堵的一口鬱悶吐也吐不出,微怒道:“……聽你此說,倒像是效忠於我了。”
“與殿下相處日久,得知殿下心性,殿下值得恆以性命相托,生死不負……”傅宇恆道:“只願殿下保得我孃親平安,她不過是一後院婦人,已嚇病過好幾回,看在孃親可憐的份上,求殿下保得一二……”
二皇子被噎的不行,道:“爲誡?現在事情尚無定論,你所言亦不足爲信,等事情明朗了再說,你現在說這些太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