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壽庚聽罷孫德勝的回報就像被紮了個眼兒的充氣娃娃,立時便沒了脾氣,他知道自己留的後手被已對方窺破,除非自己能堅持到援軍進城否則只能是人財兩空。而現在他算是看透了,唆都已經兵至三天依然在晉江西岸徘徊,始終無法渡江。可眼前的宋軍已然是等不及了,蒲壽庚卻又沒有信心能守住宅院,在命和錢二選一的情況下,他只能舍財保命了。
“蒲知事願答應殿下一切條件,請暫停攻擊,暫停攻擊、暫停……”田真子終於等到蒲壽庚吐口答應了條件,急忙出廳上了寨牆搖旗高喊,剛喊了沒兩遍,一串弩矢激射而至,當胸穿過,他的喊聲戛然而止,噴出一口鮮血,晃了兩晃從寨牆上栽了下去,立時氣絕。他也許會在臨死的瞬間纔想明白,蒲壽庚說的不錯,小皇帝是要錢也要命,其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上城,退着斬!”田真子一死,守在寨牆上的左翼軍一陣混亂,士兵紛紛從寨牆上跳下,夏璟此刻趕到揮刀大吼,將欲下城的軍兵紛紛驅趕回去。然後令弓箭手射住陣腳,組織人手以刀堵塞被弩炮轟開的院牆缺口,用石塊、沙袋封堵大敞的府門。
“唉,田知府你好天真啊!”形勢稍緩,夏璟才令人將田真子的屍拖了過來,但見其滿臉血污,大睜着雙眼,似乎十分不甘,他嘆口氣將其雙眼合上,起身高聲喝道,“衆軍將聽着,我們與趙官家早已結下死仇,其斷然不會放過我等,唯有死戰纔有生機!”
“死戰、死戰……”左翼軍參與屠殺城中士子,他們當然自知犯下的是多大罪過,而田真子又有榜樣在此,當下也齊聲迴應道,士氣居然爲之一振。夏璟重新調整部署,下令將院子中的大樹砍倒,拆了幾間房子,在正門後二十步重新佈置起一道街壘,又從各處蒐羅了些桌椅板凳,木櫃傢什填補漏洞。
隨後趕到的孫德勝瞅着直吸涼氣,這些樹木皆是藩國異種,用大船遠載而來,培育多年才長成今日的模樣。而那些被當爛劈柴一般混亂堆砌的傢俱哪一樣都價值不菲,放到外邊都能頂上普通人家的全部家當了。他心痛萬分,但也沒有吭聲,現在連命都快沒有了,誰還在乎這些東西值多少錢,此刻能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府門之後五十步便是高二層的前堂,又建於高臺之上,登上樓門前的情形盡收眼底。從前這裡乃是府中執事議事的地方,二樓存放着些金銀錢鈔應付日常所需,閒人是不能上去的。可此刻成了夏璟的指揮所,他在各個窗前佈置了弓箭手,居高臨下射殺衝到門前的宋軍,即使宋軍衝了進來,也可依此固守,阻擋敵軍。而在樓後他也佈置了伏兵,一旦街壘失守,將通往後邊的廊道封鎖,仍可以步步抗擊,遲滯宋軍衝入府中。
向後看,在前堂和中堂之間的空地上則是一片小廣場,那裡由孫德勝率領府中的一千私軍防守,這些人既有從各處招募的青壯,還有重金招攬的江湖好漢,此外居然還有從異國買來的奴隸,黑的、白的、金碧眼的都有,他們中不乏好勇鬥狠,武功高強、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平日裡都是好吃好喝的養在府中,給予高俸,就是指望他們在關鍵時刻能捨命相護,其戰鬥力不亞於朝廷的官軍。
而此刻在小廣場上還聚集着一支精騎,他們便是百家奴統領的蒙古探馬赤軍,雖然在北城的戰鬥中有所折損,但仍有五六百人。唆都乃是蒙古猛將,從江北一直打到江南,罕有敗績,且虎父無犬子,百家奴自幼隨父從徵,幾年間也是身經大小戰上百,領兵攻漳州,斬數千,探馬赤軍更是以攻下城池的軍隊留下鎮守,其中匯聚了一軍中的精華,戰鬥力爲泉州衆軍之冠,有他們在後壓陣,夏璟也安心不少。
再看牆外的宋軍已將院子團團圍住,但除正門外,都是以封鎖周邊的橋樑、街口和巷道爲主,並未排出陣型。這讓夏璟安心不少,起碼他可以將主要兵力用於正面防守,而不必分兵把守,虛耗兵力。而正面的宋軍雖然在一箭地外排開陣勢,但受地形所限,也難以展開大隊,只有二千人左右,若非他們的弩炮兇猛,根本難以撼動蒲府的防線。
不過夏璟仍然不敢掉以輕心,他知道宋軍還有‘流星火’,若是小皇帝久攻不下,惱羞成怒,以流星火襲擊,那整個府宅將被焚燬。而那弩炮也不容輕視,當日正是城南和城北的城樓及城防設施被弩炮擊毀,才使得他們不得不棄守城牆和子城。如今他們在府前排開了十餘門弩炮幾個齊射便將有半尺後包鐵的府門砸的稀爛,院牆撞出了缺口,當面的闕樓整個坍塌下來,傷及的士兵足有百人之多,牆上的人根本擡不起頭。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左相了!”看形勢雖暫且無憂,但是宋軍若是不顧一切輪番猛攻,夏璟知道只憑府中的兵力是無法支撐到明天這個時候的,若想解圍還得靠城外的援兵。可現在府中已經點起數堆狼煙,外邊卻仍沒有動兵的跡象,讓他大感沮喪和無奈。
“都統,千戶要領兵出戰,令我們撤去街壘,還請定奪!”宋軍射殺了田真子後,弩炮射稍緩,夏璟剛剛坐下鬆口氣,便有部將上來稟告道。
“他此時出戰,豈不是找死嗎?”夏璟聽了驚道,戰場狹窄不利於宋軍進攻,但同樣也不利於騎兵衝突,百家奴要出府衝陣,馬都提不起來,如何能揮出騎兵的威力,只怕還成了宋軍的靶子。
“都統,可其稱只要能攻上城頭,便能抓住南朝僞帝,其軍不戰自潰,危機頓解!”那部將攤着手無奈地道。
“擒賊擒王,想的美啊!”夏璟都不得不佩服百家奴的勇氣,搖頭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