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沒有把這次會見選擇在二層的議事廳,也沒有在頂艙那間休閒廳,而是放在了被他稱爲作戰室的一間私密小廳,那裡日夜都有人值守,門扉緊閉,並設了雙崗。別說張世傑,就是在帝舟上住了許多時日的陸秀夫,甚至劉黻都沒有進去過。
“諸位請進,不必拘束!”趙昺將衆人讓進屋中笑笑道,而他也只留下了個書吏和端茶倒水的僕役,連侍衛都沒有留。
“陛下,這裡掛的都是崖山堪輿圖?”張世傑一進屋便看到艙室的牆上掛滿了地圖,而最顯眼的一幅正是崖山地圖,上邊不僅標註着周圍的標誌物,還詳細的勾畫出了水道和沙洲及周邊的地形,比他的地圖要詳盡的多。
“太傅好眼力,一看便知。”趙昺擡頭看了眼‘贊’道。
“呵呵,陛下拗讚了!”張世傑拱拱手笑着道。
“太傅不必多禮,咱們這邊坐!”趙昺指着一張長案道,這條案寬大,上面鋪着綠氈子,四周皆擺着椅子。
“陸相請!”皇帝自然坐上首,按照右文左武的禮儀,張世傑坐在了左下首,劉黻則請陸秀夫坐在右下首。而最瞭解陛下的劉黻此刻卻覺得有些臉紅,陛下可是從未這麼誇過自己,也沒給自己拉過椅子,今天卻對張世傑又誇又讓座的,這太肉麻了,可看張世傑卻十分受用。
“你們在船下等候,不知宮內不得攜帶兵刃嗎?”這間屋子的擺設一目瞭然,沒有隔間,沒有帷幕,藏不下任何人,而陛下都沒有留侍衛在旁。如此坦誠,張世傑自然也不好意思讓自己的侍衛留在艙裡,揮手找個理由讓他們出去了,顯示自己心中也是坦蕩。他如此跟隨他前來的蘇劉義自然也不好意思,將佩劍解下交給親隨一併帶下船去。
“朕請幾位愛卿前來想必也知爲了何事!”讓人上茶後,趙昺掃視一眼在座的四人說道。
“陛下,臣等知曉。”陸秀夫拱手道,“陛下是想解軍民斷水之危。”
“太傅有何高見?”趙昺點點頭轉臉問張世傑。
“陛下,如此境遇皆是臣失策,還請陛下責罰!”張世傑拱手施禮慚愧地道。
“太傅言重了,急事從權,當時我們對敵軍知之甚少,且意圖不明,太傅如此做雖然保守些,卻並無不妥,不必過去苛責自己!”趙昺擺擺手‘大度’地說道。
“謝陛下體諒,臣汗顏,還請陛下先言!”由於他結寨自守的戰略被羣臣詬病,張世傑自開戰以來就承受着極大的壓力,事實證明他的策略也是失敗的,起碼斷樵斷水已讓軍心不穩,他只能將有限的水供應精銳的淮軍。而他也知再持續一段時日,威脅到個人生存,士兵們恐怕就會譁變,可以說爲水之事他是倍受指責,可作爲‘對頭’的陛下卻甚爲體諒,讓他大感安慰。
“那朕就先說幾句,不足之處各位愛卿再行補充!”趙昺一揮手說道。留守的林之武將案上的毛氈揭開,露出了幅沙盤,他搖動了幾下手柄,沙盤便逐漸升高,直到高於桌面才罷手,然後將一根指揮棒捧給陛下才退下。
“元軍此刻已封鎖了我們入海的南口,並在三虎島佈置了伏兵,又封鎖樵汲路,意在圍困我軍,消耗我們的實力。”趙昺用指揮棒在沙盤上指點了幾下簡單介紹了敵我形勢,“太傅謀劃之初意在通過堅守使敵疲憊而無奈退軍,但有一疏漏就是未能想到敵軍在我們燒燬行宮的情況下依然強行登陸控制樵汲路,使我們陷入被動,也使得太傅以守帶攻之策難以實施。”
“嗯,失去樵汲路是臣的失誤,臣也試圖用兵奪回,但都無功而返,使局勢對我朝極爲不利!”張世傑聽出皇帝的指責已是極爲溫和,甚至有爲自己辯護之意,便也承認了自己謀劃不周。
“陛下,臣有一事不解,敵軍勢大爲何不肯疾攻,而是拖延了半月之久!”陸秀夫問道。
“呵呵,太傅曾在敵酋張弘範之父麾下效力,自然知曉其底細,其少年得志行事卻極爲沉穩,又有奇謀。因而太傅才做鐵桶陣使其無處下手,難以攻破,迫其便疾攻爲緩進,還不得不另闢蹊徑。”趙昺聽出陸秀夫話中之意是暗指張世傑行事太過魯莽,戰局陷入僵持不過是敵軍之計,絕非其功。
“當然敵軍也有謀劃不周之處,敵酋雖授予張弘範極權,但其畢竟是漢將,以致調度不靈。他從潮陽出發初九便至,而由於不識水路以致有部分船隻迷航。李恆部駐紮於廣州,可其居然數日之後才至,使得張弘範兵力不足,只能虛張聲勢,卻非不想而是兵力不足難以速戰。不過只恨賊太狡猾以致我們當時未能覺察,否則便能趁其兵力薄弱將其搶先擊潰,形勢也要好很多。”
“陛下分析的極是,也怨臣眼光拙劣,誤判敵情,以致陷入被動!”張世傑本來就擔心會被文臣們指責自己失職,皇帝偏聽偏信使自己更爲難堪從而加深兩人間的恩怨,沒想到陛下卻極爲‘英明’,只是就事論事分毫沒有摻雜進個人恩怨,這讓他更爲感動。
“以陛下之意,如今敵軍已經盡數到達,軍紀整飭完畢,他們將要發起決戰!”陸秀夫皺皺眉說道。
“不錯,他們雖然已經封鎖了我們所有的進出外海的通路,但其也知我們兵力和戰船佔優,可以隨潮水上下進退,仍可乘大風大潮突圍,這就難以完成敵酋要求其聚殲我朝的任務,因而他們先斷汲水以削弱我們的實力,不過決戰之日也不遠矣!”
“陛下之意是想與敵爭奪樵汲路,打破敵軍速戰的意圖,迫使他同我們長期對峙,以拖垮敵軍!”張世傑說道。
“陛下,既然敵軍擔心我們會突圍,爲何不趁當前尚有餘力,搶先衝破封鎖呢?”陸秀夫不等皇帝回答搶先插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