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回過神來,聽見王幼恆這麼說,是告訴她以後讀書寫字遇到什麼問題,可以去找他請教。只是王幼恆說的太客氣了,她們幾個大字能認得幾個,就能和王幼恆切磋,連蔓兒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
武掌櫃和吳玉貴也先後到了。連蔓兒先領着武掌櫃到她家的作坊裡看了看。
連家的作坊外表雖然有些簡陋,但是裡面卻收拾的井井有條。即便是今天請客,作坊裡僱傭來的媳婦們依舊和往常一樣在忙碌。等武掌櫃看到做工的媳婦們都乾淨利落,身上圍着圍裙,頭上包着帕子,臉上還蒙了口罩,又聽了連蔓兒的講解,說這樣能保證做醃出來的酸菜更乾淨,武掌櫃滿意的連連點頭。
然後,就在西廂房擺了桌子,連蔓兒將筆墨紙硯都準備齊全,由連老爺子執筆,寫了份簡單的合約。合約上確定武仲廉名下的酒樓、飯莊向連家的酸菜作坊購買酸菜,數量若干、價格若干等相關的事宜,並寫明武掌櫃預付的一吊錢,作爲連家酸菜作坊的週轉費用,將在以後每次結賬的時候逐步扣減。
連老爺子寫好了合約,給衆人看過,大家都沒有異議,武掌櫃代表武仲廉、連守信代表連家的酸菜作坊簽字畫押,王幼恆和吳玉貴也作爲證人在合約上簽字畫押。
合約一式兩份,武掌櫃一份,連守信一份。連家的這份,連守信收了之後,就轉手交給了連蔓兒保管。
將筆墨紙硯都撤掉,接下來就擺上了飯桌,由連守信作陪,請連老爺子、王幼恆、武掌櫃和吳玉貴入席。張氏帶着連枝兒和連蔓兒將準備好的菜餚流水似地端了上來。
今天的酒席做的很豐盛,先是四道涼菜:油炸花生米,油辣涼皮。拌三絲,小蔥拌豆腐。然後是熱菜:有大盤醬的爛爛的肘子,糖醋鯉魚,小雞燉蘑菇,土豆紅燒肉,雞蛋炒木耳。肉片炒豆角,酸菜白肉,還有張氏的拿手菜熘肝尖。因爲有酸菜白肉和小雞燉蘑菇。就沒有再另外做別的湯。
這些菜雖沒有酒樓裡的菜色花樣新奇,但卻都實實在在,別說是在鄉村人家。就算是在城裡的有錢人家,也算得上是上等的席面。
至於主食,張氏蒸了大米飯,連蔓兒又做主,另外做了幾樣點心:茄子幹灌湯包、南瓜餅、碧玉餃子,和蔥花餅。其中碧玉餃子是白菜大肉餡的,之所以叫碧玉餃子,是因爲餃子的麪皮是用菠菜水和麪擀的。
她們母女三個本來都是心靈手巧。這頓飯又都用足了心力,每一樣菜和點心都可以說是色香味俱全,就是做酒樓生意的武掌櫃也是讚不絕口。
鄉村人家請客吃飯,一般的情況下,女人和孩子們是不能上桌的。因此張氏只在地下張羅着添飯、添菜、端酒。
一頓飯,幾個男人說說笑笑,談的十分投機,一邊吃一邊喝,直吃了半個時辰。連老爺子、武掌櫃和吳玉貴都有了幾分酒意,這才用完了。
吃完了飯,張氏母女忙又準備了熱茶、果子端了上去,讓幾個人醒酒。幾個人又談笑了一會,王幼恆先就站起來告辭,武掌櫃和吳玉貴也跟着起身。
連蔓兒跟着張氏和連守信將三個人送出門,武掌櫃和吳玉貴同坐一輛馬車,王幼恆坐了他自家的馬車。
王幼恆在馬車上,向連蔓兒揮手。
連蔓兒想着他的體貼,就走過去,想再說幾句感謝的話。
“別送了,快回去吃飯吧。”王幼恆輕輕地說了一句,還向連蔓兒眨了眨眼睛。
“唔。”連蔓兒若有所悟。
王幼恆笑了笑,就讓車伕趕着馬車走了。
回到屋裡,連蔓兒幾個又收拾了一通,張氏將飯菜熱了熱,她們母女幾個這才另外擺了桌子,開始吃飯。
連守信就坐在旁邊笑吟吟地看着,他也陪着連老爺子等人喝了些酒,兩個顴骨上紅紅的。
“爹剛纔誇你了,說這頓飯做的體面。”連守信一邊看着張氏和幾個孩子吃飯,一邊笑呵呵地道。
“我有倆能幹的閨女。”張氏眉開眼笑地道,一邊夾了一塊肘子肉往連蔓兒的碗裡送,“蔓兒,多吃點肉。”
“娘,我自己來,你也多吃點。”連蔓兒道。
張氏特意挑了一整塊的瘦肉給她,連蔓兒看了看,就不要。
“娘,這塊給我姐。我姐愛吃瘦肉。我吃塊肥的。”連蔓兒說着話,自己夾了一塊肘子皮。
“娘,給我吧。”連枝兒就把那塊瘦肉接了過去,“蔓兒的嘴,越來越刁了。”
連蔓兒就笑,“肘子皮更入味。”
一家人正在說笑,就聽見門簾響。連蔓兒擡起頭來,就看見是何氏挑門簾從外面一步跨了進來,手裡還拉着六郎。
“他四嬸,俺來跟你借根針。”何氏大着嗓門道,進了門,故意地打了個愣神,“哎呦,你們吃飯那?”
何氏這麼說着,已經拉着六郎走到了飯桌旁邊。
幾個孩子都不再說話,低下頭扒飯吃菜,暗地裡相互交換着眼神。最近何氏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來張氏這借東西。一根針,一根線,甚至有一次說屋裡的笤帚找不着了,要借她們家的笤帚用用。
何氏每次借東西,都是挑在她們吃飯的時候來。連續幾次,連蔓兒幾個都明白了,何氏借東西是假,來打探她們吃什麼,並藉機揩油纔是真的。
“哎呀,還有肘子、紅燒肉……”何氏的腦袋伸過來,眼珠子幾乎粘到了桌上的菜盤子裡,“你們這生活也太好了,俺們都不知道多少天沒聞見肉味了。”
何氏說着,偷偷地掐了六郎一把。
六郎個子矮,看不見飯桌上都有什麼,但是他也聞見了肉香。
“娘,我餓。”六郎留着哈喇子道。
“你餓。跟俺說有啥用,跟你四嬸說。”何氏說着話,就將六郎抱到了炕上。往炕桌邊一放。“還別說,俺也餓了。”
何氏就等張氏一句話,就要帶着六郎上桌吃飯。或者,只要張氏不出聲反對,何氏就能厚着臉皮當做是默許。
連蔓兒這個時候,就覺得吃到嘴裡的魚肉似乎都沒了味道。用鄉村人家的話。何氏臉皮厚,太沒有身份,可連守信和張氏卻是愛面子的人。她知道。以連守信和張氏的性格,攆何氏的話是絕對說不出口的,而且很有可能心腸一軟。就說出讓何氏和六郎一起吃的話來。
這是連蔓兒不願意答應的。
今天的飯菜是豐盛了一些,可這些都是她們一家人辛勤勞動才賺來的。而且她們又是什麼富裕人家了嗎,像這樣的飯菜,她們也並不常吃。何氏作爲一個成年人,好吃懶做,和她們的關係也並不是很好,卻來她家蹭吃蹭喝,這算個什麼道理。
可是還有六郎。六郎還是個孩子。何氏就是看準了張氏和連守信就算對她能不客氣,但是對六郎,卻是拉不下臉來的。
可是小七也是個孩子,而且還比六郎小。小七滿頭大汗地在竈下燒火燙白菜絲的時候,六郎在幹什麼?小七在集上吆喝賣菜的時候,六郎又在幹什麼?
飯桌上,小七正在偷偷地瞪六郎。
“娘,我要吃肉。”六郎看着桌上那盤紅燒肉,嚷道。雖然有何氏在旁邊。但是六郎還是有些懼怕連蔓兒幾個,纔沒敢自己伸手去抓肉吃。
“哎呦,這得問你四嬸給你吃不?”何氏看着桌上的飯菜,嚥了一下口水,然後腆着笑臉看張氏,“他四嬸,你看枝兒和蔓兒吃那麼香,把六郎給饞的……”
本來應該是何氏臉紅,可實際上,何氏面色如常,張氏的臉卻漲紅了。
“那、那……”張氏猶豫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連蔓兒看了一眼張氏,知道她心腸又軟,麪皮又薄,這是是招架不住何氏了。
“娘,咱不是給二伯孃和六郎準備好了肉菜嗎?”連蔓兒忙道。
“啊,是啊。”張氏見連蔓兒衝着她點頭,就附和道。
在她們吃飯前,張氏就各樣菜都挑出來了一些,裝了一碗,準備給上房送過去,並不是專門給何氏和六郎的。
“娘,那就快拿出來吧。”連蔓兒笑着道,“二伯孃,這桌上都是剩下的不好的,好的都先挑出來,給你留着那。”
張氏忙下地,從鍋裡將熱着的一大碗肉菜端了出來,連蔓兒也從飯桌上下來,一手拉了六郎。
“六郎,走,吃肉去。”連蔓兒一邊說,一邊示意張氏去上房。
張氏端了碗在前面走,連蔓兒拉了六郎緊跟着,六郎眼睛裡只有那冒尖的一碗肉菜,順從地讓連蔓兒拉着。何氏左看看,右看看。她捨不得飯桌上的菜,可小七更有眼色,早就將幾碗肉菜都護到自己跟前了。
“二伯孃別笑話,小七比六郎還小,他護食那,等會我爹、娘非打他不可。”五郎對着何氏露出無奈的笑容。
何氏見這邊是佔不到便宜了,就忙扭身跟上了連蔓兒和六郎。
幾個人到了上房,周氏正讓趙氏放桌子,打算吃飯了。
“娘,今天家裡請客,挑了幾樣能吃的,給娘和大傢伙嚐嚐。”張氏就將那碗肉菜放在了飯桌上。
連蔓兒扯了扯六郎的胳膊,幫着他爬上炕,偷偷往那碗肉指了指,就和張氏一起從上房出來。張氏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那碗肉菜非常實在。連蔓兒相信,如果易地而處,連家任何其他人,都不可能比她們做的更好。
“你害饞癆了,大人都還沒吃,你就上手抓了,把你手砍了!”連蔓兒走到院子裡,就聽見上房屋裡傳來連秀兒的怒罵聲,接着就是六郎哇哇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