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山的大腿血肉模糊,跟着的幾個紈絝怕擔干係,指着曹顒,叫嚷着:“打死眼前這個包衣奴才,給貴大爺報仇。”
“打死他,打死他,竟敢動宜主子的侄兒,就是找死!”又有人說道。
曹顒眼睛眯了下,宜主子,五阿哥與九阿哥生母,康熙後宮四妃之一,正是趕得好不如趕得巧。
說話間,大家已經動氣手來。納蘭承平在旁邊急得團團轉,想要上前去拉架,又擠不上前去。
拉扯中,曹顒被拉下馬,拳腳什麼的都衝他招呼來。他雖沒有還手,卻在躲閃,往身上打的,都避開,往臉上打的老老實實地捱了兩下,覺得差不多了,才遊走避開衆人,翻身上馬,駕馬離去。
貴山已經被幾個年長的長隨送回府去,其他人正打得熱鬧,哪裡容曹顒離開,高喊着追在曹顒馬後。
曹顒坐在馬背上,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裡卻是舒服多了。媽的,曹家是不容易,但根源不還是在爲康熙盡忠上,數年虧空都是爲了康熙的臉面。自己好好的大少不做,被曹寅送到京城來表忠心,難道還要應付四周的暗箭不成?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康熙啊康熙,曹家對你盡忠如此,該輪到你回報。
曹顒這些想着,還不忘記控制馬速,讓後面那些人既追不上,又能夠始終跟着。
跑了大約一里半路,曹顒到了石駙馬大街的平郡王府。
*
石駙馬大街,平郡王府。
平郡王訥爾蘇素日行事一向低調,那些紈絝仗着外戚郭絡羅家的勢,並不畏懼,追曹顒到了王府門口。
曹顒像是力竭,暈倒在馬背上。那些紈絝還想圍上前打人,被王府門口護衛給攔住。雖不知因何起糾紛,但是大家都認出馬背上那人是前些日子來過的福晉孃家兄弟,大家怎麼能夠不護好。
推推嚷嚷的,場面很是混亂,就聽有人怒喝道:“大膽,還不給本王住手!”訥爾蘇到了。
見曹顒趴在馬背上生死不知的模樣,訥爾蘇腦子“嗡”的一下,快步走上前去:“顒弟,顒弟!”
看到曹顒臉上兩塊烏青時,訥爾蘇的牙咬得緊緊的,冰冷的眼神看也不看那些紈絝,衝着門口的那些侍衛道:“還愣着幹什麼,被人家欺負到門口了!打,給本王打,打死了算本王的!”
曹顒聽了訥爾蘇的話,怕節外生枝,暗中拉了拉訥爾蘇的袖子,悄悄向他使了使顏色。
訥爾蘇見曹顒目光清明,身上衣服雖然有些破爛,但並沒有什麼血漬,稍稍放下心來,寒着臉對那些護衛道:“都給本王抓起來,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罪名就是以下犯上,襲擊本王。”
那些紈絝都傻了,想不明白爲何一個包衣奴才不回自己的地方,硬是跑到王府來;也不明白爲何平日衆人口中待人最爲寬厚的平郡王還有這凌厲的一面。有幾個心思活絡的,早已想得通徹,那貴山是生是死,與大家何干,大家不過是湊個熱鬧。
訥爾蘇扶下“昏迷不醒”的曹顒,兩人進了王府。
待到大門關上,曹顒的眼睛才睜開:“姐夫,我沒事,沒傳到姐姐耳朵裡吧?別累她擔心!”
訥爾蘇點了點頭:“這個我曉得,怎麼回事,你一個人怎麼招惹上這羣無賴?好漢不吃眼前虧,縱然是想動手,也要帶足了人!”
曹顒見往來下人向訥爾蘇請安,低聲道:“姐夫,還是找間清淨的客房安置我吧,估計要在你府上打擾兩日!”
訥爾蘇將曹顒扶到王府西南側的客房,見房間裡沒有外人,曹顒笑着站了起來。
“身上沒事?”訥爾蘇有點不放心,追問道。
“嗯,就臉上這兩拳是實的,身上沒捱上!”曹顒回答。
訥爾蘇使勁垂了下曹顒的肩膀:“臭小子,竟連我也瞞了去!說吧,爲何如此作態,想要算計哪個!”
曹顒伸出右手,用食指指了指上面。
訥爾蘇神色鄭重起來:“具體籌劃,說來聽聽。”
曹顒沒有回答,而且開口問道:“貴山家,可有親戚在內務府?”
“內務府副總管郎圖是貴山的丈人,顒弟問這個做什麼?”訥爾蘇不解。
“那貴山聽說我是曹家之子,臉上露出恨色,但曹家一直遠在江寧,哪裡會得罪京中權貴!內務府因父親這兩年弄茶園,影響了他們碧螺春的收益,對父親倒是有些不滿。”曹顒想着進京前父親的交代,回答。
“貴山那個無賴,招惹你倒也不稀奇,那南邊的園子,名義是內務府的,裡面卻有郭絡羅家的股!”訥爾蘇說:“怎麼剛剛沒見他?”
曹顒想着貴山的腿血肉模糊的,馬蹄子狠狠踩下去,斷腿是難免的,就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傷:“這樣子,能換貴山的一條腿嗎?”
“你打折了貴山的腿?”訥爾蘇眉頭微皺:“這不容善了,這貴山雖不堪,卻是郭絡羅家唯一的嫡子,額娘覺羅氏是紅帶子,是京城出名的母老虎。”
“那再加上條胳膊?”曹顒道。
“顒弟,別小看了上面那位,若是演過了,小心玩火*!”訥爾蘇鄭重告誡。
“我可是良民,怎麼會犯‘欺君’那樣的大罪,只是骨頭粉碎是斷骨,關節錯開也是斷骨啊!”曹顒笑着回答。
訥爾蘇上下打量了下曹顒:“看來顒弟是要一勞永逸,這倒也是個好法子!”
“這還要姐夫多多幫忙!”曹顒是真心感謝,這樣拖訥爾蘇下水無奈之舉,否則憑他自己申冤都沒有門路。
*
西城,曹府。
紫晶安排好晚飯,等曹顒回來,結果卻遲遲未歸,正打算叫人去宮門口尋尋,就得到平郡王府送來的消息。曹顒留在王府,叫這邊打法人送換洗衣服過去。
紫晶算是看着曹顒長大的,知道自己這小主子爲人雖守着規矩,性格卻略帶懶散,自己府邸不回,在他人府上守規矩做客,這太不尋常。因此,紫晶不放心,收拾了曹顒的兩套換洗衣服,帶了個小丫鬟坐着馬車去了平郡王府。
*
乾清宮,東暖閣。
康熙坐在書桌後,查看各地送上來的秘折。
“萬歲爺,平郡王遞牌子求見!”樑九功俯着身子,在門口稟報。
“訥爾蘇,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就說朕乏了,讓他明兒再來!”康熙沒有擡頭,隨口應道。
樑九功沒有如往日那般出去傳旨,而是略帶猶豫地說:“萬歲爺,平郡王有點不太對勁!”
康熙擡起頭,臉上略帶不快:“他怎麼了?”
“平郡王他跪在宮外,眼睛都紅了,像是受了什麼委屈!”樑九功斟酌着,回道。
“他一個鐵帽子郡王,能夠受什麼委屈!”康熙話雖說着,心裡卻想起去年訥爾蘇挨太子鞭子的事。爲了維護太子的臉面,此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論起輩分來,訥爾蘇是康熙的孫輩。康熙想到訥爾蘇小時就沒了阿瑪與額娘,有了委屈也無人做主,心中一軟:“傳他進來吧!”
過了片刻,平郡王訥爾蘇跟在樑九功身後,走來進來。
還沒等康熙問話,訥爾蘇就快走兩步,撲到康熙腳下,抱住康熙的大腿,痛哭起來:“萬歲爺,快救救曹顒吧,曹顒他就要不行了!”
“曹顒,哪個曹顒?”康熙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高聲問道。
“萬歲爺,是曹顒,臣的內弟曹顒快不行了,一個人,被二三十人圍住,幾乎要被活活打死!”訥爾蘇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回道。
康熙聽得稀裡糊塗,用力拍了下御案:“被二三十人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訥爾蘇回到:“就在臣進宮前一個時辰,那些人不僅打了曹顒,還追到臣府前,就連臣,若不是護衛們圍着,差點都要捱上拳腳。”
“三等侍衛,正五品官身,誰敢青天白日在京城追打,誰竟敢如此藐視王法?”康熙壓抑着怒氣道。
“萬歲爺,眼下這些都顧不上。曹顒自從被臣救回府中,至今仍昏迷不醒。臣府上的大夫都看過了,只說是盡人事、聽天命。曹家長房就這一個嫡子,京城又沒有族人長輩可依靠,若是曹顒有什麼閃失,臣真是沒臉去岳父了!懇請萬歲爺垂憐,派兩個得用的御醫過去瞧瞧,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盡人事,聽天命!”康熙的心沉了下去,且不說曹家幾代人的功勞苦勞,也不說孫氏老太君的十年撫育之嗯,單說曹寅效忠了半輩子,臨老又將嫡子送到京城當差,這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弄得生死不知。若是曹顒有個好歹,別說是訥爾蘇,就是自己這個做主子的,也沒有臉去面對曹家人。
這兩年,因曹孫氏的去世,很多人揣測皇家對曹家的恩情會薄了,不少人羅列罪名,攻訐曹寅。康熙雖然都將摺子壓了下來,但因爲了保持大公無私的帝王形象,沒有追究那些人的誹謗之罪。
“訥爾蘇,你去太醫院傳旨,命太醫院院使帶上四名太醫去你府上給曹顒診病。”康熙語調平緩地吩咐道:“先這樣,你跪安吧!”
“臣遵旨,臣代曹家謝萬歲爺恩典!”訥爾蘇規規矩矩地叩首謝恩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