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小孩營養就是好,十來歲的年紀,那長腿,那細腰,那波濤洶涌,那長髮秀麗……他們真的只有十來歲麼?發育太好了吧?水牛一邊看一邊搖頭,直嘆那裙子越來越短,鞋子越蹬越高,滿身琳琅飾品比原野夏日的夜空還要星光熠熠,要知道自主意識這麼強的女孩兒,不好泡吶。
“別動!”冷喝聲出自女生薄薄的脣。
十六撇了撇嘴,又沒聽進耳裡,不遠處有女孩給他招手,他自覺地回禮。
林安一記毒眼飆過去,倆女生立即埋頭疾走,十六挑眉睞向母老虎。
“怎麼?”林安一副要敢有意見就將你生吞活剝的兇悍模樣。
十六聳聳肩:“林安,你說這L班哪個女生最好,最賢惠?”
聞言,林安擱下畫筆,側眸睞向運動場上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來興趣了:“怎麼?大夏天的,你發情了?”
“不是。”十六送給這女生一串白眼,沒好氣地說:“我就是奇怪,你們年輕……城市人不是喜歡早戀嘛,你看球……燕裘這麼出色,該有女孩子倒追他,怎麼沒聽說他跟誰談戀愛呢?”
林安聽了,眉毛已經挑得老高,眼中有疑惑:“哦?我還以爲你知道呢,燕裘是Gay。”
“赫?!”
十六嚇懵了,眼睛瞪得快要脫窗,嘴巴更是怎麼也合不上。他還以爲這種事不該公開,怎麼連林安都知道了呢?目光禁不住尋向起跑點上正在熱身的燕裘,或許是邊上的肖緹說了些有趣的話,燕裘笑容滿面,看上去心情不錯,偶爾跟身側其他男孩說上兩句,氛圍不錯,這不是跟平常男孩無異嗎?
“噗,你這表情太逗了。”林安笑得直打滾。
笑得這麼瘋,至於麼?
眼見林安毫無形象地在草坪上打滾,短髮上也沾滿草屑,都笑得飆淚花了,十六直翻白眼,忍不住教訓:“你是女孩子,斯文一點好不好?”
林安摁掉眼角眼花,打着哼哼:“女孩子就粗魯不得?水牛,你這是性別歧視,難道女人還要裹小腳纔是女人嗎?”
“那倒不是。”十六生硬地扯了扯脣角,畢竟他們刑偵隊之花喬琳就是徒手劈磚,掰彎鐵管而色不變,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女力士,要誰敢說她不是女人?姑娘立即辣手摧瓜,可殘忍。所以十六還是自覺避開地雷,趕忙轉移話題:“林安,你怎麼知道燕裘是Gay?”
林安對十六的態度還算滿意,伸了把懶腰,也就不拿喬,輕輕淡淡地述說:“呵,燕裘從來沒有隱瞞性向,大家都知道他是同性戀,當然還會有想要‘拯救’他的人,但從來只會失敗。哼,傻透了,性向有那麼容易被扭轉嗎?”
“他……沒有隱瞞?”
“嗯,就連回絕告白也很直接,只說‘我不喜歡女人’,哈哈,有種。”
“我怎麼不知道?”十六難以置信地低喃,他以爲了解球球,但他是在幾個月之前才知道這回事,還是球球主動出櫃的。
“因爲你剛轉學。”林安挑眉,似乎想到些什麼,便一臉興味地捱過去,語氣有些曖昧:“我聽你說你很崇拜燕裘的爸爸,對嗎?”
十六輕點頭,狐疑地睞向林安,感覺這話外有話:“是呀,怎麼了?”
林安突然嘿嘿陰笑,視線移向另一處,十六直覺地回頭,就見到燕裘和肖緹正往這邊走來,50M短跑剛剛完畢,肖緹在揮手,陽光下的笑容特別甜美,十六反射般揮手迴應,心中感嘆這孩子太乖,太討人喜歡。
燕裘在微笑,十六也禁不住微笑。
“唉,你的機會來了。”
這話莫明得緊,十六猛然回頭,差點把脖子給扭到,而穿一身運動服英姿颯爽的短髮女孩則舒展着筋骨,施施然走向女子跳高賽場。
十六來不及問清楚那話是什麼意思,滿腹狐疑,機會?什麼機會?
“你們在說什麼?”燕裘輕聲問。
十六回過神來,他剛纔在挖球球私隱,免不了感到尷尬,結結巴巴的:“就是談……談談……”
“嗯?”燕裘揚眉,彎身掂起林安的素描本,白紙上炭筆繪畫男生立體的五官,男生正放目遠眺,似乎凝神思索,表情有些深沉。眼眸從畫象轉到真人身上,燕裘看見那一臉慌張,便說:“談畫?”
十六眼睛一亮,立即比手劃腳地順着編:“是的,就是談畫的事,林安畫得真棒,果不愧是美術特別生,未來的大畫家。”
“嗯,林安的畫技是好。”
過了這一關,十六暗暗鬆了口氣,慶幸球球不愛胡思亂想追根究底。
燕裘淡笑,肖緹從揹包裡拎出水壺,將自榨的果汁遞給兩人,也瞄了一眼畫冊,由衷地讚歎:“很漂亮,水牛,你沉思的時候好正經。”
“我平時就不正經嗎?”十六撇了撇脣,甚爲不滿,他這成熟的大人被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兒吐糟,能舒服嗎?
燕裘涼涼地摻了一句:“平時太容易激動。”
十六蔫了,嘀咕:“男人熱血一點有錯麼?像肖緹就太賢惠了。”
肖緹剛剛擰開瓶蓋的果汁灑了,哀怨地瞅了這頭牛一眼。
“你就知道找藉口。”燕裘輕嘆:“真應該好好改掉這衝動性子,很容易……吃虧。”
“我這性子沒什麼不好。”十六揚頜,神采飛揚,笑得別提有多囂張:“男人嘛,活得瀟灑就好。”
燕裘支了支眼鏡,笑嘆:“你這該叫做死性不改。”
兒子的笑臉彷彿鋪天蓋地,過去球球常罵他這話,於是山民小子一臉陶醉,沉浸在懷舊的思潮中不能自拔。
肖緹大眼睛猛地眨動,才張嘴就見到燕裘輕輕搖頭,於是他閉上嘴,眼裡盡是驚詫。
阮元沛到來就見着吳水牛這花癡模樣,差點沒一頭撲地上去,他扶額重嘆,就不知道這小子怎能在燕裘身邊混這麼長時間,任誰被變態地關注着,都會反感吧?想着,他腳下猶如乘風,快步走過去。
“水牛。”
十六夢醒,驚喜好似微風吹皺湖面,在臉上迅速泛開:“咦,你怎麼來了?”
阮元沛習慣地擡手按住小平頭搓了搓:“忘了嗎?是你讓我來的。”
聽這說法,十六是記得之前有提起過,但也只是隨口說說輕了,當刑偵隊隊長哪有這美國時間,可阮元沛就是來了。
猜透他的疑惑,阮元沛失笑:“只要合理安排時間,沒有遇上特殊情況,我就能騰出時間。”
十六眯起眼睛睨着阮元沛:“你可別偷懶。”
阮元沛苦笑,不置可否,他實在不想指出,最拼命的是燕十六,但最會摸魚的同是燕十六,是誰上班的時候給兒子去電話呢?又是誰成天指使隊員給兒子送愛心補品呢?也就燕十六能把人使喚得那般心安理得,讓他也‘獲益不淺’,學上一身假公際私的好手段。
十六不知阮元沛已經心思百轉,記得身邊還有人,連忙介紹:“肖緹,這是我的……養父阮元沛,這是肖緹,我的同學,至於燕裘……”
十六偷偷觀察兒子的臉色,看見燕裘臉色淡漠,並沒有表現得太過排斥,這才鬆了口氣。
“過得還好?”阮元沛輕聲問好。
燕裘點頭,接着側耳傾聽廣播,就提醒有些得意忘形的人:“是十項全能,水牛,你該去報到了。”
“嗯,看我的。”十六給三人比了比大拇指,信心十足地走向110米跨欄的賽道。
目送他離開,燕裘將手中袋子交給肖緹:“你先過去,我一會就來。”
肖緹看了燕裘一眼,再對阮元沛點點頭,就提着袋子追上步速極高的吳水牛。
阮元沛悄悄移眸睞向燕裘,感覺這小子有話要說,便不動聲色,靜待下文。
果然,燕裘從揹包裡掏出一隻牛皮紙信封:“還給你。”
阮元沛沒有接,看着原封不動的錢,他只覺頭痛:“要還給我,也不差些時日。”
“我不會用。”燕裘把錢按在阮元沛胸膛上,淡淡地說:“他沒有告訴你,我恨你嗎?我不用你的錢。”
他?阮元沛側頭看向起跑點上的人,眉頭輕蹙。
不用回答,燕裘也明白是怎麼回事,有人隱瞞了一切,又或者該說忽略。
阮元沛也明白了,雖然他一直感覺燕裘不會原諒自己,但這樣明確的表達還是第一次。水牛那小子是知道的,卻沒有告知,大概是希望他們能和解。只是眼見燕裘猶如北極冰山般毫不鬆動的冷臉,他明白有些事強求不得。
“你太過意氣用事了。”
話至此,阮元沛明白說不動燕裘,也就接回信封,只是忍不住要提醒摯友的兒子:“別欠蘇奕雷太多,蘇家人很麻煩。”
“這不勞你費心。”
阮元沛真的很難理解燕裘,分明只有十來歲,有時候卻老練得比最讓人頭腦的罪犯更難應付,或許因爲‘燕十六的兒子’這層身份,才讓他感到棘手。
阮元沛輕嘆,眼看燕裘要走了,他卻忍不住蹙眉,因爲燕裘對吳水牛的關心太過突兀,之前分明很排斥。
“你……”
燕裘止步,側過身默默注視他,等待後話。
相凝無語,燕裘也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便將眼鏡往緊蹙的眉間推去,淡淡地說:“如果你不準備說什麼,那我就走了。”
“吳水牛很好。”
才邁開的腳步再次止住,燕裘再次注視阮元沛,眉心蹙得更緊,聲音驟冷:“你是什麼意思?”
阮元沛知道燕裘足夠聰明,也就不拐彎抹角:“你可以恨我,但這事跟吳水牛無關,他是真心要成爲你的朋友。”
“是嗎?”燕裘冷笑:“怎麼我覺得你是爲了讓我將仇恨轉嫁到他身上,才說的這一番話呢?”
“我沒有這種意思。”阮元沛揉了揉額角,因煩惱而疼痛的頭顱特別沉重:“燕裘,我知道你的意思,兇手我會查到,給我機會。”
聞言,燕裘只是笑,笑得如沐春風:“阮哥,我正等着,但是不要讓我等太久。”
撂下這話,燕裘再也不理會愣怔的阮元沛,轉身走向準備起跑的賽道。
隨着信號槍聲響起,準備就緒的少年們同時起步,俯身疾衝,矯健地躍過障礙,最後小麥色身影以讓人欽佩的速度拋離對手,飛速奔過終點,立即與同字們摟成一團,歡欣嬉笑着。
阮元沛原本沉重的心情也隨之飛揚,心中暗罵這作弊的傢伙無恥,一直被稱爲警界超人的燕十六竟然在這裡欺負高中生?要是被隊員們知道了,肯定要好一番鬧騰,只是看着這飛揚跋扈的年輕人,他卻前所未有地感悟——即使燕十六回來了,但一切再也不同。燕十六是吳水牛,吳水牛卻不可能再是燕十六。
“你究竟有沒有爲未來發愁?”阮元沛輕嘆:“罷了,還是我多替你想想吧。”
“大叔,你踩到我的鉛筆了。”
冷冷女聲從旁響起,阮元沛直覺地讓開,只見短髮女生撿起被踩成兩截的鉛筆,一臉不滿。
“靠,胖成這樣,都踩斷了。”
阮元沛自認身材還行,沒有贅肉,被這女孩子說成這樣,還是萬分無奈:“抱歉。”
“不用了,你是吳水牛的家人?”林安撇撇脣:“我去找他賠就好。”
話罷,女孩徑正飆向歡呼的人羣,一拳就過去了。
阮元沛看了這一幕,終於明白燕十六爲什麼能呆在校園裡……都是一羣愛胡鬧的主。
“燕十六,原來你已經幼稚到能跟90後打成一氣了嗎?”阮元沛莞爾,笑罵。
兩小時後,十六捧着十項全能獎盃坐上阮元沛的車,經歷兩天的折騰,他不顯疲倦,更是異常地興奮,扯着嗓子喊:“大夫人,我得獎了,有什麼獎勵?”
正專心架車的阮元沛失笑:“你都幾歲的人了?”
“切,你不是一直不承認我是燕十六嗎?”
現在還不承認,能行嗎?
阮元沛低嘆:“我現在相信了。”
“爲什麼?”濃眉高挑,十六壞笑着問:“想通啦?不讓人查我了?不裝監控拍我了?”
看這鬼頭鬼腦的壞小子形象,阮元沛再次失笑:“呵,如果世上還有比燕十六更胡鬧的人,那也就太不幸了,我只好相信,還世界一點希望。”
“我擦,你這是討打吧?大夫人,你可不是女的,我不會留情。”
“你現在贏不了我。”阮元沛分神瞥一眼瘦巴巴的小子,搖首重嘆:“太瘦了。”
十六氣得炸毛,身子卡在安全帶後蹦個不住:“屁,你要講什麼年齡的,再過十年、二十年,不信贏不了你。”
“呵。”阮元沛只覺好笑,戲謔:“再過十年,二十年,你就還跟我在一起?”
“當然啦。”十六聽過這話,特別的敏感:“喂,吃子彈的感覺一點也不好,你可別嘗。”
話語間無形中透露出關心,阮元沛只覺心中暖洋洋的,真心微笑:“嗯,但是吃過後,說不定就變得比你更年輕。”
十六一撇嘴,唾棄這腦子不清醒的:“切,沒事誰愛死一回?你看我現在要認球球有多困難?別說得那麼輕巧。”
眼見笑容好像蒙上薄雲,阮元沛卻不準備點到即止,有些事他必須要替十六想想,替這個年輕的小身板想想。
“是呀,死……的確不輕巧,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嗯?”十六困惑:“你是指哪方面?”
嘆息聲悠悠,阮元沛苦笑:“吳水牛的未來,你現在畢竟已經是吳水牛,僅僅是一貧困山區的小子,一無所有,你有考慮過未來嗎?”
十六眨眨眼睛,明白了。
“我未來還是希望當警察。”
“是嗎?”意料之中,阮元沛並沒有驚訝:“那你就不能只知道追逐燕裘,要多關心學業,我可以替你鋪墊,但走這路的人仍是你。”
十六感覺這話題沉重了,但卻不得不面對,他沉思。
自從變成吳水牛,在那個貧窮落後的山區裡,他也只心心念念着兒子,倒真是沒多少考慮自身,如今問題被挑明,他就不得不去想。
搭檔多年的默契讓阮元沛知道十六聽進去了,便接着說:“其實燕裘沒有你也能好好過活,他比你想象中堅強,你不用急着與他相認,多騰些時間處理吳水牛的事。”
十六撇着嘴,認了:“好啦,我今後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阮元沛只想把腦袋往方向盤上砸,恨不得停車先跟這臭小子掐上一把:“燕十六,你變成吳水牛,就連腦袋也長草了嗎?”
十六齜着牙笑得可惡:“逗逗你而已。”
車子一陣蛇行,前陣子才送修歸來的車子差點又一次壯烈。
“吳!水!牛!”阮元沛承認,總能讓他咬牙切齒的人的確只有一個,一如當年給他‘名分’的男人。
十六把潔白牙齒晾晾,給逗得大夫人青筋直冒,卻又突然淡化笑容,透出那麼一絲無奈。
“大夫人,你想我變成吳水牛回來,是爲什麼呢?”
突然的情緒轉變讓阮元沛有些不習慣,眉頭堆起高峰,他沉聲迴應:“這不是回來討債的?”
十六吃吃地笑,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我想,我回來不是爲了報仇,而是爲了球球,爲了你,爲了阿飛,老萬,小喬,孔子等,隊裡的好兄弟們。你說,我要是不能大聲吼一句‘我回來了’,那麼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至於吳水牛,你認爲我會活出讓自己後悔的人生麼?別扯談了,我就是扛大包也攢錢給自己未來,不過費勁一些而已。”
阮元沛默默看着前路,把車子操控得平穩流暢。
他明白,這是燕十六的作風,風行雷厲,勢在必行。
“你有想法就好。”半晌後,阮元沛妥協。
十六燦笑:“果不愧是我的大夫人,真賢惠,要不我們搞個派對吧?年輕人都愛這個,我順道給球球做做思想工作。”
阮元沛暗歎,總覺得自己像那給唐僧唸了緊箍咒的孫猴子,從此萬劫不復。
潛下挺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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