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達燕家宅子,少年人匆匆從副駕座出去,繞過車頭往屋裡跑。
阮元沛還是喊住了他:“小子。”
“嗯?”水牛正急着與兒子見面,腳下不斷原地小跑,僅僅回頭投給疑惑眼神:“什麼?”
阮元沛稍頓,這才輕招手讓他過去。
水牛滿臉困惑,但見大夫人表情嚴肅,知道事情肯定不簡單,就跑回去探身車窗前。
“怎麼啦?”
他們的距離那麼貼近,阮元沛硬生生地愣住了,他輕舔略略火熱乾澀的脣,硬將目光從立體五官上剝離,握緊方向盤的指節泛白,好一會才說:“最近,黑狗那案子有進展,隊里正在行動,你……是我的親屬,小心注意安全,好嗎?”
“啊?”吳水牛巴巴地眨着眼睛,立即明白他該注意什麼,不禁低喃:“那個大蘿蔔其實是國際刑警,對吧?”
“你!”說意外,阮元沛其實並不感到太過意外,畢竟想到這是燕十六,他沒法不釋懷,便笑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之前還在猜,剛剛就確認了。”水牛撇撇脣,知道這三個人瞞着他與國際刑警合作辦案,心裡別提有多鬱悶,更加惱火,他雙手撐着車窗探身挨近車中人,低聲問:“那你準備向我坦白嗎?案情什麼的,所有的事。”
面對少年人炯炯目光,阮元沛悄悄往後讓了讓,苦笑輕嘆:“你現在只是吳水牛,一名高中生,不必管這事,只要小心安全就好。必要時,我會派人保護你。”
提起這茬,水牛大爲不滿,他扣着車門,硬把這車子推得晃了晃:“那你們又讓球球加入?!他纔是貨真價實的高中生!”
隨着車子微晃,阮元沛表情無奈:“你放心,他也不會再管這事,之前只是蘇奕雷爲了透過燕裘接觸我,才與他有了交集,現在他已經功成身退,你也要注意對這事保密,好嗎?”
保密這一點,水牛自然明白,可他還是心中不忿,還有更多的擔憂:“既然蘇卷卷參與其中,那是跟蘇家也脫不了關係咯?雖然我不清楚事情真相,但這背後涉及某些官員,再加上蘇家這B市的商界大頭,你現在挑事就等於成了活靶子。”
聽出話中關心之情,阮元沛真心微笑:“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哼,悠着點,可別步上老子後塵,到時候你若變成一小學生,我還真不知道該去投靠誰呢,扛大包可繳不起學費吶!”
阮元沛微怔,而後笑罵:“去,這種事你也拿來起玩笑?”
“切,你不看看我現在?大有可能哦。看吧小說閱讀網
”
吳水牛笑嘻嘻地說着,哪見得半分認真?但阮元沛卻知道這是燕十六另類的關心方式,真真假假,玩笑也不能真的只當玩笑。他伸手搓一把探進車窗內的小平頭,最近養成了這習慣,不可否認這顆小平頭手感很好,一搓,心情就變好了。
“嗯,我會小心,給你的塑料手槍還有帶着?”
“有。”
“收好吧,遇到危險……你會知道怎麼做。”阮元沛
“當然,我是誰?燕十六哦,你還是多替那些不長眼的傢伙擔心吧。”
話罷,少年人揚頜,別提有多囂張。
阮元沛失笑,不得不承認,這樣張揚的個性讓他神往。他不禁想,如果能夠保持親密,保持同居,他也就滿足了。這般想來,是不是就因爲太寂寞纔想將這小子拴在身邊呢?可是任阮元沛再怎麼努力思索,結果還是大海撈針,摸不着頭緒。
“大夫人?”見他發愣,吳水牛撓撓腦門,眉頭皺緊了:“喂,你怎麼總是走神?”
一激靈,阮元沛回過神來,聽了這抱怨,也不知怎樣回話,只好輕嘆驅趕:“好了,燕裘不是在等你?去吧。”
提及燕裘,水牛直起身看看宅子,又回頭看看車裡人,後者輕輕揚手示意,就驅動車子離開了。直至車子拐進轉角處,吳水牛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最後什麼也看不見了,聽不見了,他才磨磨蹭蹭地轉身去按響門鈴。
大門被打開,赫然是林安,短髮女孩隨口招呼水牛入內,那老實不客氣的模樣儼然將燕宅當成她家的了。
“快進來,燕裘堅持要等你到了才吃飯,可把老孃餓死了。”
“……你們不用等我啦。”水牛被拽着走,忍不住給這小女孩送上一顆大大的白眼,出口教訓:“喂喂,林安,你是女孩子好不好?別老對男生動手動腳的,就是你沒有那個心,別人見着了也要影響不好。”
林安頓住腳步,挑眉睞向這山民小子,嗤笑:“我說少年,你怎麼總是老氣橫秋呢?甭操心,姐還看不上你呢。看吧小說閱讀網
”
吳水牛無言以對,他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鬱悶好,他乾脆不多話了,大步越過林安,首先走進屋裡。
“球球,肖緹,我來了。”
那兩個人正在把菜上桌,見了來人,立即掛起笑臉。
“你來了?正好趕上吃飯。”肖緹端着菜,一派賢良煮夫狀。
水牛看得好不感慨,他感覺就是要搞同性戀也得找肖緹這種才舒心,多好的人呀,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如果是這樣的兒媳婦,他倒能夠接受。
這般想着,目光又移向另一人。
燕裘正在擺放碗筷,他臉帶微笑,柔聲說:“先去洗手吧,馬上就好。”
說來奇怪,原本燕十六那不拘小節的性格總是大而化之,關心兒子倒會,但是細節至禮教類的,他實在傳授得不多,可燕裘就不知從哪來的良好教養,總是反過來教老子該注意什麼,例如這餐桌禮儀之類。
眼見這人杵在那裡,燕裘失笑,提醒:“別發愣,飯菜要涼了。”
“哦!”
水牛回過神來,迅速鑽進盥洗室去,用洗手液把手搓乾淨,再出來,大家已經落座,他連忙趕過去,然後大家一違犯開餐。即使剛纔已經吃過,這時候水牛卻不敢提起,免得糟蹋了小朋友們一番心意,乖乖陪着大家吃。飯後又吃了球球親手削的一隻蘋果,水牛實在吃撐了,撫着肚皮躺在沙發上懶得動作,意外地,林安竟然主動去擦碗,照她的意思是不當白吃,所以付出一點勞動力。
說是補習,也不是空談,接下來就進入正題,三個學生連帶一名補習老師進行漫長的習題搏鬥。三人趴在桌面上撓頭皮揪頭髮,努力做習題,燕裘則一手參考書細細地看,一手偶爾支支眼鏡,再給另三人稍微提點,倒有一派學究風範。
三個小時下來,水牛自覺這比他埋伏犯人三天三夜更加難熬,等休息時間到,立即嗷嗷叫着躺平了。
“靠,累死了。”
“姐要腦殘了!!去他X的數理化。”林安呼嘯着奔向冰箱找果汁零食,霸佔PS2去。
聽着擴音器裡傳出慘叫,配上那折磨按鍵的聲音和林安的奸笑,水牛嚴重黑線了一把。這臺PS2是當初他聽朱飛說時下年輕人都愛的這玩意,才特地買來送給兒子的,哪想球球倒不怎麼玩,現在給這小妮子玩去了。
“你們要喝什麼?我去弄。”肖緹輕聲問。
“果汁。”
“一樣。”
大眼同學輕點頭,轉身進廚房去了。
水牛看在眼裡,心動不如行動,立即轉頭嘻皮笑臉地對向着兒子,說:“球球,肖緹真好,對吧?”
聞言,燕裘睨上吳水牛一眼,漫不經心地應和:“嗯。”
“誰要跟他談朋友,肯定有福氣。”
“是呢。”
“你說他是不是同性戀呢?”
“不是。”
看兒子不甚積極的態度,水牛撇撇脣,突然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他立即捉起兒子的手晃了晃:“我有事跟你商量,到樓上去談,好麼?”
“嗯。”燕裘也不細問,輕點頭就率先往樓上走。
水牛跟上去,進了書房,他才闔上門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卻在開口時才意識到不知該怎樣開口,至少關於蘇奕雷病情的問題,還有關於國際刑警的問題,他沒有半點立場過問。吳水牛僵住了,燕裘也由得他去,徑自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相冊,不緊不慢地翻閱起來。
吳水牛掙扎也掙扎夠了,再說對面那是誰?親親兒子,又不是
哪個罪犯,犯得着打心理戰麼?他決定採取直接行動:“球球,你一直在幫蘇卷卷治病嗎?”
翻頁的手頓住,燕裘猛然擡首,凝望的眼神充滿錯愕,不消一刻又沉寂下來,他默然注視吳水牛,心思百轉。
水牛手心冒了汗,一邊搓着手,一邊展開話題:“咳咳,嗯,原來你就是在幫他治病,整得我還誤會你們之間的關係,早說嘛。”
然而燕裘仍未應答,他凝神沉思,突然拉起吳水牛:“跟我走。”
“咦?”跳躍性進展讓吳水牛有些應接不暇,他被拉着走,困惑地問:“去哪?”
燕裘不語,直至將人推上計程車,才報出地址:“西郊陵園。”
“咦?去那幹什麼?”水牛寒毛直豎,他有不祥預感。
燕裘淡笑,那溫文爾雅氣質叫人不自覺放鬆警戒,主動親近,然而他那薄薄的脣張闔,說出那話堪比晴天霹靂。
“去給我爸掃墓。”
吳水牛一張嘴成了O型,他要去給自己掃墓,這該有什麼感想呢?他現在很想打電話跟大夫人分享這世紀大笑話。
“在想什麼?”燕裘輕聲問。
如果吳水牛不是正在發愣,他大概不會忽略燕裘臉上一閃而過的,那充滿惡作劇味道的奸狡笑容。
想什麼?
吳水牛虛笑:“我在想,如果那兒環境不錯,就預訂一塊地。”或許可以考慮立即挖個坑躺下去。
燕裘眨眨眼睛,突然扶額失笑。
水牛鬱悶地睇着這被手掌遮住的笑靨,嘀咕:“幹什麼?我這笑話不好笑嗎?假笑個什麼勁?”
他生的兒子,這點小動作他能不清楚麼?還遮個什麼勁呢?水牛心中犯嘀咕。
笑聲驟歇,燕裘擡起臉,鏡片後那雙眼睛一片清明,果然不見半分笑意。
他擡掌:“手。”
水牛直覺就把手搭上去,而後驚覺這反應就跟犬科動物無異,一雙眼睛都瞪得快要脫窗了,狠狠粘在燕裘身上。
燕裘握住這骨節分明略顯粗糙的手,眼裡終於真正有了笑意:“乖。”
靠!兒子,你變異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惡。
吳水牛要鬱悶死了,就是不能拿兒子怎麼辦。
燕裘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卻不準備給他順順毛,只是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車窗外景色,一言不發。
水牛看着兒子的側臉,莫名平靜下來,再看看交握的手,他忍不住偷笑。
等到18歲,一定就可以跟兒子相認——
作者有話要說:飄過……飄過……某人嬌軀抱病,今天一邊抱着紙筒一邊磨,終於磨完一章,實在不行,挺屍去……
你們想象某人現在像一條脫水的魚,擱席子上慢火蒸着吧……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