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曠課了這些天,也不差這一天,水牛原是想趁着勢頭正猛,好好地跟兒子探討一下第二春問題。可是今天球球卻特別的爺們,還要是大爺們,簡潔地單字命令‘走’,也不留任何置喙的餘地,撂下一道背影,大有‘你要不跟上來,咱們就絕交’的氣勢。
水牛這輩子還有上輩子也沒什麼特別值得他放不下了,就是這個兒子,沒輒,只好讓步,話都憋回去,滿心裡轉悠着如何突破兒子的心防。
可是燕裘是誰?既然鐵了心抗拒,那是銅牆鐵壁,一整天下來水牛除了碰壁就沒有別的成就,倒是整個上午有許多同學前來關心,畢竟他和球球之前就在傳緋聞,再加上一同消失數天,自然引人遐想,可是知道真相的只有林安和肖緹,除了他們倆,也不準備向誰宣揚了,所以水牛隻好裝傻,同學們自然不甘心,糾纏下去。
被吱吱喳喳的小鬼們包圍,水牛倒沒有煩,卻煩到了林安,於是匍匐在桌上挺屍的林女王突然一個虎跳,抽起旁邊的課本往桌子上一抽,森冷的目光掃過衆人,自然的霸氣使得小鬼們立即夾着尾巴逃走。
林安泛着紅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同桌,後者眨巴着眼睛,女王擡手就往那頭殼上一拳:“妞妞,你少再在這招蜂引蝶,不然就莫怪我辣手摧花。”
“痛!妞你妹,都先動手了好不好,還說什麼!”
“你不會自己把順序調過來呀,閉嘴,姐要睡覺。”擲下任性的話,林安趴回去。
肖緹是堅盧耳朵聽着,抓準時機立即回過臉來,那期待以久迫不及待的表情把大眼少年襯得特別可愛,他殷勤地奉上一本筆記。
“給你,這此天的筆記,下週要期末考,都沒有做好準備吧?”
吳水牛接過本子,懵了:“期末考?”
“還有一週,我會給你補習。”燕裘微微回頭,說了這麼一句話。
一週,期末考……水牛要崩潰了,之前鬧騰的,少說也浪費掉半個月有餘,考試和暑假竟然悄悄地走近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果真不是個稱職的學生。
“我……可以參加實習嗎?”肖緹紅着臉,滿帶期待地問。
很明顯,獻筆記就是爲了這事鋪墊。
趴着的林安也舉起手,悶着腦袋插話:“算我一份。”
燕裘垂瞼,默默無言。
林安挑眉,肖緹的大眼裡充滿疑惑,目光在二人之間徘徊。
水牛看着燕裘,這個正在跟他慪氣的兒子,好一會纔開口:“呃,球球,讓他們參加吧。”
燕裘輕點頭:“好。”
原以爲兒子會有牴觸,故意爲難,誰知道就這麼輕易答應,水牛瞪圓眼睛,接着說:“我們來談談阮元沛好嗎?”
“不好。”
拒絕得乾脆利落,燕裘波瀾不興的臉上不見絲毫猶豫。
這可把水牛哽到了,張着嘴巴像木頭樣愣住,恰好有人通知說姚老找燕裘,於是他只能看着兒子來去如風,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燕裘給你告白了?”
猛地聽進這一句,水牛差點讓自己的舌頭給噎死:“林……林安你說什麼。”
“林安,可……可別胡說。”肖緹也幫腔,只是期期艾艾的樣子實在不給力。
“少裝了,你們這點破事,看着就知道。”林安趴在桌面上,肆無忌憚地打量手足無措的男生,接着說:“你拒絕了吧?我看你對燕裘是沒那有個意思的。”
水牛驚訝過後,輕輕點頭,而後說:“你們別管這事,我們會解決。”
“哼,姐還不稀罕去管,別鬧得哭哭啼啼來訴苦就好。”林安撂下這一句,便直打呵欠,準備繼續補眠。
肖緹張了張嘴,這少年人始終還是對情愛沒有經驗,提不出實質建議,只能投以鼓勵的目光,以自己的方式表示支持:“水牛,我請你吃大餐吧,到我家餐廳來。”
“行,找天去嘮叨。”
才聊着,上課鈴響起,田七挺着大肚子走進課實,原本嘈雜的教室頓時鴉雀無聲,少男少女們個個危襟正座……他們可不想倒着背化學公式。
田七拿起點名薄,也不問燕裘,只是笑看着吳水牛:“,吳同學迴歸,這些天有用功複習吧?要是考試不及格,就給本姑娘獻上補考費,額外奏送倒抄課本十遍的震撼教育。”
“馬勒隔壁!”水牛除了這個,實在想不到任何能表達此時心情的詞了。
田七溫柔地笑了笑:“吳同學,隨便影響胎教會遭天譴。好吧,今天來擺擂臺戰,從這道題開始,首先解答正確的一方可以出題迎接下一位挑戰者,敗方把該題抄一百遍,下一題繼續PK,同是講求速度和正確,按此類推,堅持到下課前的臺主可以跟咱們吳大俠的使用權一天,大家踊躍參加呀。”
“啥?!”
“當然水牛同學可以親自上陣,給自己贖身。”
“怎麼可能!”
“那就綁上蝴蝶結等着。”
水牛蒙了,下面的人開始吹口哨,興奮地交頭接耳,蠢蠢欲試。
林安搗搗耳洞,喃喃:“叫你嘴賤。”
“抱歉。”肖緹也一臉愛莫能助。
這時候本班一些憑成績取得獎學金的特別生已經衝上去PK,下面開始出現分派支持者,吆喝着加油,有人開賭局,有人蔘賭,有智囊開始翻資料,甚至有人在桌面下偷偷問谷哥,更出現了吐糟分析團,盛況空前,叫水牛的脣角好一番抽搐。
燕裘被姚老叫去談過大學的問題,遲遲歸來,就聽教室裡裡熱鬧,他記得這是化學課,想來這情況大概是七姑娘又玩擂臺戰,拉開門一瞧,果不其然。
只不過情況似乎更加詭異,因爲他成爲了焦點,燕裘困惑,因爲他一向不參與這些,畢竟他參與就沒意思,大家都知道他是市級考試的榜首,他參與這些,會敗人興致,實在沒意思……這是衆所周知的,所以這種反應實在不應該,轉念一想,他睞向窗邊人慾哭無淚的表情……那個人頭上竟然被包裝繩綁了個蝴蝶,燕裘的眉毛頓時高高揚起。
他不需要多問,徑自上前擠開敗方,接着疾筆狂書,瞬間把勝方PK下去,接下來已經沒有人敢上前了。
吳水牛驚喜地跳起來:“七姑娘,球球贏了。”
臺下某人說:“莊家通殺。”
譁——
教室裡像炸開的鍋,同學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田七吹了記口哨,把甜薑片塞回兜裡,拍拍手上糖霜,挺着肚子蹭到那道題前,笑:“這還是燕同學第一次參加擂臺,嗯哼,既然你破壞了規矩,本姑娘也不能袖手旁觀,來吧,跟本姑娘比一場。”
燕裘輕蹙眉,不過見老師已經拿起筆,也就只能迎戰。
田七原本就嬌小,如果不是身懷六甲讓她看起來有些‘壯’,基本是走到哪都特別惹人憐愛,可是包藏在小女人外皮下的是麻省理公學院女博士一枚,要不是因爲嫁給教頭,她不會到B市來,要不是因爲懷孕她不會到B高客串教師。
咔——燕裘手中粉筆斷開,而田七的則流暢地寫完全部。
燕裘敗了,他徐徐翻地手掌,瞪着殘留一片粉白的指尖,失敗的滋味好似劇毒,滲入血肉,透心痛。他徐徐抓皺胸前衣衫,石人般杵在原處。
其實田七勝之不武,燕裘只是輸在閱歷。他能堅持到現在實在讓她驚歎,畢竟這個年紀能跟她拼上已經是難得,更可貴的是燕裘的學科成績一向很平衡,今天換了拼別的科,輸的就可能是她。
大夥人瞪着黑板上一串‘天書’啞口無言。
水牛愣了愣,看着燕裘依舊面向黑板一動不動,他抓抓腦門,高聲喊:“七姑娘,我是你的啦,你要我幹什麼?”
田七看一眼燕裘,同時下課鈴響起,她乾脆指指桌面上課本:“拿上,跟我走。”
結果田七隻讓水牛幫忙整理髒亂的書架,水牛畢竟當了多年單親爸爸,算得上去家務能手,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好,七姑娘滿意地直點頭,還給了水牛一瓶醋蕎頭做打賞。
臨放行前,田七還是叫住了水牛,稍稍打量四周確認沒有閒人以扣才說:“水牛,我就不細問你跟燕裘之間的問題了,燕裘那小子是聰明,但IQ高的人通常EQ不怎麼樣,你得好好處理,知道嗎?”
聞言,水牛深深地看了孕婦一眼,作爲一位父親,他由衷地感謝她的關心。
“得,我知道了。”
“去,下一節是姚爺的課,別去晚了,小心被他扒皮。”
田七甩甩手,打開交響樂一邊胎教一邊備課,不準備多話。
見狀,水牛匆匆別過她,才跨出門外走了兩步,就見到依在教室外的燕裘。
水牛才咧開嘴,卻因爲燕裘落漠的眼神而僵住,他止步,燕裘徐徐擡眸凝視他,眼裡有太多的不快樂。吳水牛坦然回望,上至那比結冰的湖面更冷更深沉的雙目緩緩錯開視線,這才伸手摸摸那頭柔服貼的髮絲。
“球球,不是有句話,叫什麼恥勇的。”水牛是想賣弄,結果腦袋沒缺貨。
“知恥而後勇。”燕裘淡淡地接。
“哎呀,是是,總之……輸了沒關係,有進步就好。”
燕裘不語,水牛重重一嘆,拉上兒子的手:“走,回去上班,不然姚老又要叫大家寫作文了。”
燕裘順從,手上溫暖讓他嚮往,可是心裡卻不若表面平靜,有些情緒積聚已經超過承受力,他必須解決這些,要有人給他答案。
“那個道理,有多少人能實踐呢?”面對失敗,真的能這樣坦然?
水牛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腳步放慢:“球球,你能做到。”
語氣是肯定的,但燕裘以爲這只是爸爸對兒子盲目的期待,他必須實在的答案,讓人告訴他該怎麼辦。他在面對失去,而且無能爲力的時候,很無措。
他想知道,那個勝這他的人如果也遇上這四面楚歌的死局,會怎麼處理。
急切地需要答案。
阮元沛的視線從電子錶移開,轉而落在桌面相框中笑得燦爛的少年臉上,自個脣角不覺也跟着提高。
這是放學的時間,小子要是不參加活動,該是到家了。
他有些在意,畢竟小子今天恢復上課,也不知道課業能不能跟上,畢竟這小子本來就不是個能在書本上取得成就的傢伙。
擔心歸擔心,阮元沛卻不準備立即去電話,現在燕裘的問題很敏感,要避開衝突,這電話還是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撥。
下了決定,阮元沛特地將手機放遠一點,避開誘惑,誰知指尖才離開,鈴怕就響起。彷彿存在什麼期待似的,他幾乎立即拿起手機,只一眼,就換得一臉意外。直至鈴聲又重複了幾聲,他才接通。
“蘇奕雷?”
醫院裡,蘇奕雷站在窗邊俯瞰綠意盎然的花園,神情淡漠:“怎麼,聽你的語氣是不歡迎我?那就掛了。”
阮元沛輕揉額角,可以想象這傢伙討人嫌的傲慢模樣,輕嘆:“抱歉,請問有什麼事?”這個人絕不會打電話給他聯宜,必定有重要事情。
聽見電話裡示弱的聲音,蘇奕雷並沒有特別好心情,倒是眉頭輕蹙,想起多次衝突的情況,倒是暗罵一聲狡猾。
他們是多麼的相見厭,心照不宣。
“果然,只聽聲音也會噁心。”蘇奕雷一手梳是捲髮中,指尖劃這頭皮能舒緩炸起的髮根,而另一端的人也合作地沉默。
緩了好一會,突感肩上被沉重的溫暖感包覆,側頭睨去,金髮的大個子正在晃動手上拎住的行李袋,故意壓低聲音並比手劃腳提醒他時間倉促的模樣實在蠢透了。
再看下去,大概會頭痛吧。
修長的手指已經從髮絲中抽離,改在額角處輕輕揉按,他已經失去跟阮元沛周旋的耐性,重重咂一下嘴巴便說:“聽着,燕南飛要帶走十六父子,那一家子不簡單。哼,你要是扛不住,我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也不等對方回話就掛斷通訊,蘇奕雷翹起腿坐在輪椅上,閉目養神。
羅伯特自然推上輪椅,輕笑:“午餐要在飛機上吃。”
蘇奕雷輕蹙眉,依舊閉目,語調嫌棄:“難吃死了。”
“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準備。”
“……”
“這是特別證人的特殊待遇。”
“那就白松露和鵝肝。”
“WOW!”羅伯特嘴裡嘖嘖有聲:“燒錢。”
蘇奕雷不語,臉上波瀾不興,或許該說他從來沒有期待。
羅伯特靜靜地推着輪椅,笑容漸深,無視一側下屬們睨視他的神情,終於笑出來:“好,那就白松露和鵝肝。”
蘇奕雷霍地偏過臉瞅住這嘻皮笑臉的傢伙:“別打腫臉充胖子。”
旁人也瞪着羅伯特,都是一副‘你瘋了’的表情。
“呵,這點積蓄還是有的,而且在報告上面做得體面一些,說不定還能報銷。”
“……我不吃。”
“咦?!”
“不吃,膩味。”
四周的人目光如刃,希望憑念力殺死這個資本家。
“那你要吃什麼?”羅伯特鍥而不捨。
這會蘇奕雷側眸片刻,才說:“吳水牛做的飯菜。”
羅伯物微怔,立即將輪椅交給下屬,匆匆聯絡去——功夫小子!Help!二十分鐘內做些有營養的飯菜,我派人去接你。什麼白癡說夢話,我清醒着呢,行,你做好了,我給你操,來吧。什麼噁心,是你說要的……少羅嗦,小心我拐走阮元沛。
等羅伯特安排好一切準備報告,卻發現那人已經靠在椅背上酣睡。他脫下外套給這衣着單薄的人蓋上,輕輕推動輪椅往前,灰眸如利刃般殺向想出言提醒的下屬,保持龜速前進。
畢竟,蘇奕雷好難得睡得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