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話語一頓,連忙退開一步,冷了臉看向沈鴻銳。
沈鴻銳禮貌一笑,眼光清澈回望:“清卓,你身上掉了片枯葉。”
寧清卓看去,男人修長的兩指間果然夾着片枯葉。
他的動作實在唐突,但之前卻一直很有禮,寧清卓不能確定,這人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又惦記着買賣,不好和他計較,暗暗怪自己太不注意,一時高興,就靠近了他。只得勉強一笑,繼續賣力胡謅:“……後來又花重金請了蘇州的園林大家過來設計,實在是處洞天福地。”
她帶着沈鴻銳朝廳堂走去。廳堂中傢俱齊全。寧清卓要傢俱無用,一心想一起賣給他,又怕他嫌棄那是舊貨,遂道:“沈兄若是中意,買下屋子後可以直接住進來,這些傢俱我便送你了。”她行到堂中的黃花梨茶几邊,熱情洋溢推銷道:“沈兄是識貨之人,你看這茶几的木色,看看這紋理,再看這造型,便知這不是凡物。”
沈鴻銳也行上前,眯眼淺笑,點頭道:“風格明快簡潔,造型質樸豪放,果然不是凡品。”
寧清卓大喜!精神愈振:“正是如此!這是江南一帶有名的木匠大師的作品,想當初爹爹可是花了重金請他打造……”
沈鴻銳突然伸手,摟上了她的腰肢。
男人溫熱的手掌落在寧清卓腰側,寧清卓笑容一僵,旋身閃開。這回她確定了,這人是故意的!她眯眼盯着沈鴻銳,帶着幾分不悅道:“沈兄可是又見着樹葉了?”
沈鴻銳眨眨眼:“恩,的確是有樹葉。”
寧清卓深深吸氣,好容易剋制着情緒,一扯嘴角:“沈兄必是眼花了。屋內怎麼會有樹葉。”
沈鴻銳的脣勾成漂亮的弧度,左手緩緩擡起,食指與中指間,居然真夾着片樹葉。
寧清卓:“……”
沈鴻銳笑意盈盈。不能怪他無禮。這丫頭一見面就很是防備,那模樣讓他不自覺想起冬天覓食的肥田鼠,捧着前爪豎着耳朵,警惕四望。他一靠近騷擾,田鼠便挪着身子蹦開,卻又惦記着吃食捨不得走遠,實在有趣。
寧清卓抽走他手中的樹葉,將那東西捏碎摔去地上,用力碾了幾腳。這才四下拍拍自己的衣衫,咬牙笑道:“這回,我確定我身上沒有樹葉了。”
沈鴻銳逗了她兩回,也不再過分,點頭以示贊同。
出了這兩樁事,寧清卓時時注意着與沈鴻銳保持距離。不料這人卻認真起來,斂了笑意道:“清卓說你家重金聘請的園林大師,到底是哪一位?”
寧清卓勾脣一笑。她要把房子賣個好價錢,自然是做過準備,不會信口開河。此時聽問,胸有成足道:“便是那王開宇先生。”
園林大師王開宇祖籍盧陵,數年前曾經回鄉省親,寧清卓打算說,寧家大屋是他回鄉時接手建造的。
沈鴻銳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盯着她:“王開宇?清卓可確定?”
寧清卓微微皺眉。她上下打量了番面前頎長風流的男人,突然有了種感覺:這人並非看上去那般冤大頭,反而有些難纏。思量片刻,不答反問:“沈兄爲何有此一問?”
沈鴻銳擡眼望向院中假山:“王開宇先生喜奇石,佈局園林時,時常用嶙峋怪石作爲裝飾。你家院落山石沉穩有餘,個性不足,顯然不是王開宇先生的風格。”
寧清卓挑眉:好吧,她碰上行家了。
可謊言被戳穿就乖乖認錯不是寧清卓的風格。她一副受教的模樣虛心點頭,請教道:“原來如此,沈兄果然妙人。那依沈兄高見,我家園林應當是哪位名家所建?”
這問題問得無恥,沈鴻銳卻不明所以的模樣。他緩步行出廳堂,指着屋側的水流道:“水勢曲折和緩,環繞樓宇,講究得是凝氣,倒有些像鄭子石的風格。”
寧清卓等了片刻,那人卻不再說話,反而轉頭詢問似的望着她。她被看得無法,只得含混道了句:“那可能,便是鄭子石?”
沈鴻銳緩緩頷首。寧清卓見了,暗中舒一口氣,朝着他一笑:“那便是鄭子石,我那時年紀小,記錯了名字也未可知。”
卻見沈鴻銳回以一笑,又走到屋側,看着院中的迴廊道:“可是,將回廊建在主屋兩側,以增添色彩層次,這卻是張文軒的風格。”
寧清卓的嘴還沒來得及合上,心中一時只有一句話:這話您就不能一次說完麼?!
沈鴻銳眼中笑意愈甚,繼續道:“再看這門樓、雕飾、脊吻,又明顯是徽派風格,難不成會是劉德元的手筆?”
寧清卓算是明白了:園林的事情,這人比她懂!他根本就知道她在騙他,卻偏不戳穿,這麼說半句留半句,存心耍她玩呢!
眼見沈鴻銳又要開口,寧清卓連忙出聲打斷:“其實,我家園林乃是混搭風格!”
她煞有其事解釋道:“我家園林,乃是汲取各家所長,創造出的獨一無二的園林臻品!”
沈鴻銳大悟狀點頭:“原來如此!想必是盧陵寧家自有風格!”
他話語中的調侃意味十分明顯,寧清卓卻絲毫不害臊,認真點頭。
沈鴻銳點到即止,也不糾纏,又朝廳堂行去,在那八仙椅前站定,扇柄敲了敲椅背:“那我得再向清卓請教一二。這些傢俱,又是出自哪位木匠大師之手?”
男人的桃花眼帶着興味捕捉住寧清卓。興味背後,是隱藏的銳利與自信。寧清卓眯眼回望,只消片刻,便對此人做出了新的判斷:這傢伙不好騙。與其又一次被他牽着鼻子走,耍弄一番,最後還是露陷,還不如索性坦白了。
寧清卓聳肩,攤手,無賴道:“好吧。沈兄是聰明人,名傢什麼我就不提了。這院子你若喜歡,我們便直接談價錢。”
沈鴻銳一收骨扇,擊掌輕笑:“清卓果然爽快。你出個價吧。”
寧清卓擡眼看去,便見那人桃花眼彎彎含笑,之前那副難纏的模樣消失無蹤,又是個風流倜儻的如玉公子!
寧清卓暗罵一句:賤人!
寧家大屋最後以500兩的價格成交。談定了價格,兩人這纔去張大牙那,速度轉了地契屋契。沈鴻銳先簽名,寧清卓接過筆和契約,這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可是,等等……沈鴻銳,這個名字她似乎在哪見過?
寧清卓心中回憶,跟着沈鴻銳沿街而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短促驚呼了一聲,不可置信望向沈鴻銳:“沈鴻銳!你是……沈鴻銳!”
沈鴻銳奇怪看她。
寧清卓左右四望,湊近一些,壓低聲道:“沈兄父親可是內閣的沈大學士?”
沈鴻銳驚訝挑眉:她如何會知道?
寧清卓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心中一陣激動:好啊好啊,這人騙我!他明明是大啓士子們爭相追捧的人物,卻說他只是個商人!
上一世,寧清卓曾經在孫劍鋒那看到過這人的資料。沈鴻銳的父親是前朝狀元,才學在士子中久負盛名。沈鴻銳天資聰穎,卻始終無法擺脫父親的光環,甚至久而久之,人們對他的能力產生了質疑,認爲他是因爲他的父親,纔會享有讚譽。
沈鴻銳自然不服,便參加了大啓的科舉考試,居然連中三元。前段日子,他剛考取狀元,一時風頭大盛,較他父親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戲劇性的轉折來了。殿試中,有人被查出作弊,竟然是考官泄題。沈鴻銳作爲魁首,立時飽受責難,連帶他的父親沈大學士也被人攻擊,暗指其利用職務之便插手科舉,爲兒子前程鋪路。一時朝堂暗流涌動。
皇上重罰了涉事考官及作弊考生,卻沒有動沈鴻銳。沈鴻銳也始終未對外界言論做出反駁。可在皇上召見新科進士的瓊林宴上,他當堂所作詩賦,皆文采斐然,也算是對作弊言論的一次反擊。
事情本該到此結束,不料,沈鴻銳卻在瓊林宴結束時,向皇上陳情,表示因自己科舉之事連累父親,心中難安,懇請皇上除去他狀元之名,平息爭端。
皇上念其孝心可嘉,答應了他的請求,還叮囑他來年再考,繼續爲國家出力。
以上都是官方記載。但寧清卓透過表象看內在,認爲此次科舉應當是朝堂敵對派系的一次碰撞,而沈鴻銳便是鬥爭的導火索,也成爲了鬥爭的犧牲品。他犧牲了自己,保住了他的父親沈大學士,以及沈大學士背後的黨派,最重要的是,避免了一場黨爭。
寧清卓能看到這點,其他士子亦然。沈鴻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沒了功名,卻收穫了前所未有的追捧,一時名聲大噪。京城的學子紛紛設宴相請,以能與沈鴻銳相交爲榮。
是不是因爲不堪騷擾,這人才偷偷溜出了京城,落戶了小小盧陵呢?
幾個想法迅速在寧清卓腦中成形。寧清卓眼光炙熱,黏着沈鴻銳回了寧家大屋,不,回了沈府,不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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