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見他求助寧爺爺,心中冷笑,撇下他朝寧爺爺道:“爺爺!我們已經給過他機會了!他當族長三年了,可他做了什麼?他不顧大夥死活,霸佔了寧家茶莊,回報我們的信任!這些年,每每族人需要他出面的時候,他在哪裡?你倒是說說,寧修平到底哪裡比我強?”
眼見場面無法收拾,寧爺爺猛然站起身,一聲大喝:“夠了!”
他到底是寧家本房僅存的老人,餘威猶在。他開了口,衆人還真慢慢安靜了下來。
寧爺爺將菸斗放去一旁的桌上,一聲嘆息:“你們說得不錯。修平是做過許多錯事,但他已經向我保證,他會改。而清卓是女子,終歸要嫁人,這一點卻沒法變。”他轉向寧清卓,面目異常慈祥:“清卓,你已經16了,也該考慮成親了。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難道你成了別家的人,我們寧家還讓你當家麼?”
這話似是對着寧清卓說的,實際上卻是爲了堵族人的嘴。果然,再無人出聲。族人的情緒好似突然被堵住了出口,沒了着力點宣泄。封建社會對女性的鄙薄根深蒂固,根本無法以一人之力撼動。族人們便是再支持寧清卓,可她的女子身份卻擺在那,卻是誰也沒法爲之辯駁。
寧修平臉上隱約有了得意之色。寧清卓見了,暗自一聲嗤笑。
她忍他和寧爺爺很久了。今日既然鬧大了,她便沒打算輸。
寧清卓長呼出一口氣,掃視幾位老人,一聲輕笑:“爺爺,你不必多說。清卓要做的事,你們誰也攔不住。這個族長,我是當定了。”
寧爺爺聽了,慈祥的面具瞬間崩裂,氣得白鬍子一抖一抖:“你!一意孤行!遲早衆叛親離!”
寧清卓掃視一堂的族人,緩緩綻開了一個笑容:“我怎麼覺得,我做族長,是人心所向呢?”
寧爺爺怒!操起桌上的菸斗,就要打她!卻見寧清卓扭身閃開,幾步走到寧家先祖的牌位前,直直跪下!她擡起右手豎起三指,聲音朗朗傳來:
“寧家先祖在上,寧清卓在此發誓,此生一心對待寧家,唯願將寧家發揚光大,庇佑我族衆不受欺凌。清卓雖爲女子,但自此往後,只做男子行事,今生今世,永不出嫁!”
最後幾句話帶着金石之聲落地,瞬間,祠堂皆靜。寧爺爺舉着菸斗的手高高擡起,卻再也無法落下。
族人安靜了片刻,卻慢慢騷動了起來。憤怒、憎恨,那些負面情緒突然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震撼,以及難以言喻的感動。
騷動之中,有婦女低低一聲哭喊:“我可憐的清卓……”
陸續有人跟着喃語,沉沉淺淺,滿滿是感傷與疼惜。喃語聲中,一個男聲低低喚了聲:“族長……”
這個聲音在細碎的嗡嗡聲中,並不出衆,卻成爲了一聲號角。族人們本能抓住了這句話,並且選擇了跟隨。第二聲“族長”喚得異常清亮,而後一聲比一聲利落,一聲比一聲響亮。
轟轟的“族長”聲滾過,寧清卓穩操勝券,仰頭看向那一尊尊木製牌位,嘴角輕揚。
初時接手族長一職,的確是動機不純。她需要一個強大的宗族作爲庇護,應對將來可能遭遇的孫劍鋒。可她做了半年,經歷了許多快樂煩惱,不知不覺間,“寧家”的人和事已經融於她的血脈,讓她無法放手。
這是她的國度,她爲它付出心血,也在這裡找到了歸屬。她要看着它一天天成長,決不再讓它如上世一般潰散。她會收回祖產,光大家業,直至有一天,人人皆知盧陵寧家。
必須做的事和喜歡做的事完美重疊,她有了能爲之奮鬥一生的念想,還要那婚嫁何干?
有了寧清卓在祖宗牌位前的誓言,寧修平自然沒能做上族長。他花銀子給族人分紅、費錢費力請燕捕快出馬,最終卻捱了二十杖,外加收穫了族人的謾罵,鬱悶自不必說,卻也只得灰溜溜離去。而寧清卓的危局纔剛打破,寧爺爺便又出一招:讓寧清卓去消除那一個月不得用水的處罰。
其實,這事根本無需寧爺爺說,寧清卓也打算儘快辦理。吃罷午飯,她拿出衣櫃裡掛着的青衫男裝,換上進城,去找高元緯。
高元緯在盧陵府城經營一家賭坊,聽到人來報,也是一副早有預期的模樣。倒是坐在他對面的一小個子男人大驚:“元哥!寧當家該不是來找我算賬吧?”
高元緯聽言一聲嗤笑:“現在知道怕了?當初是誰擺不平自己的老丈人,苦苦求我去幫吳家打那搶水戰?”
那小個子苦了臉:“哥,哥!我倒是想親自上場啊,可我老丈人看不上我啊!就我這身手……哪裡夠寧當家揍啊!”
高元緯便沉了臉:“你不夠她揍,卻讓我去揍她!清卓的性子你也知道,特別護着寧家,用水又是大事,我替吳家出場,她還指不定怎麼生氣呢!”
小個子男人心虛訕笑:“哥,沒、沒那麼嚴重吧!你雖然是替吳家出場了,可一開始不就打定了主意,要故意輸給她麼!再說了,你和寧當家那是什麼關係!解釋幾句,她便不怪你了!”
高元緯陰陰瞪着他,朝他招招手:“康子,過來。”
康子小心挪了過去。高元緯朝他腦門便是一掌:“解釋什麼?解釋我是爲了幫你娶媳婦麼?”
康子抱着頭縮着身子蹲下,哎喲喲大喊:“哥!別!千萬別!”他仰頭一臉諂媚道:“我好容易要娶媳婦了,元哥你可得幫我兜這一回!往後你有啥吩咐,一句話!”
寧清卓來到賭坊後院時,看見的便是這副場景。高元緯陰沉坐在椅中,康子抱住腦袋蹲在一旁,一副做錯了事情受罰的可憐模樣,見她來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起,飛奔逃跑了。
寧清卓見他的動作甚滑稽,好笑問道:“康子又怎麼惹你啦?”
高元緯見她絲毫不生氣,暗自奇怪問:“你沒生氣?”
寧清卓倒也清楚他的意思,擺擺手道:“罷了,左右你也沒幫吳家打勝,便不和你計較了。”
高元緯愈發奇怪了:“就這樣?這可真不像你……”他上下打量寧清卓一番:“你都不問我爲什麼?”
寧清卓一聲笑,果然問了句:“你爲何要替吳家打搶水戰?”
高元緯瞄了眼躲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康子,硬邦邦拒絕道:“我不能說。”
寧清卓也不強求:“那便不說了。”
她態度爽快,高元緯心中直犯嘀咕。卻聽寧清卓一聲輕咳,摸了摸鼻子道:“那個,我昨天,在水裡……沒打傷你吧?”
高元緯:“……?”
他想了片刻,腦子轉過了彎,立時就沉了臉。
寧清卓有些尷尬。她昨天耍那脫外衫的小花招,就是拿準了高元緯心中在意她,也清楚打架時高元緯放了水。後來想想,她在水裡捶他的那下力道不小,若是再不小心打偏了位置,撞上了什麼重要器官……那可真是太不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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