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一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領着數十名番役行進了牢房。爲首之人呵呵一聲笑,招呼了句:“孫大人。”
孫劍鋒也皮笑肉不笑一扯嘴角,回道:“李公公。”
沒人見禮。錦衣衛與東廠水火不容,世人皆知,如此場合,誰都不願意整些虛禮。李全平便也開門見山道:“孫大人,今兒東廠在京城蒐集妖書時,不意發現了些證據。咱家不敢怠慢,立時稟報了聖上。聖上令我等前去拿人審問,卻不料,被錦衣衛搶了先。”
說到這裡,他稍微停頓,又是一笑:“本來孫大人辦事,咱家自是放心的。可聖上已經指定我來辦案,金口已開,卻是不好更改。還望孫大人配合則個,讓我將這掌櫃帶走,也好給聖上一個交代。”
李全平話一說完,錦衣衛中便有人一聲嗤:“李公公,人是我們抓的,你們東廠搶功勞搶到鎮撫司,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李全平一眼掃去,可牢房陰暗,那些錦衣衛又擠成一堆,他也分辨不出說話之人是誰。孫劍鋒則是假意一聲斥責:“放肆!都是爲聖上辦事,哪有這麼多你我之分!”竟是虛虛一筆帶過,擺明了不想追究那人的逾越之罪。卻又表態道:“李公公既然要帶人走,孫某自當配合。”
李全平便不好多說了。畢竟這是鎮撫司,他是來要人的,本就讓錦衣衛佔了先。卻聽孫劍鋒一聲嘆:“李公公前些日子方纔痛失愛侄,現下卻能一心爲聖上操勞,這番心意,孫某實在敬佩!”
李全平臉色一僵。孫劍鋒這番話,着實戳中了他的痛處。想侄子十二歲時,他便將他帶來了京城,當成兒子疼愛。不料兩個月前,侄子在花樓中押妓,竟是馬上風死亡!好好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十多年的感情,讓他如何不傷心!
孫劍鋒盯着李全平,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無錯,馬上風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藉口,實則是他殺了李全平的侄子泄憤。而且這一次他做得很巧妙,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孫劍鋒打算就這麼暗中陷害李全平,然後待到李全平臨死時,再將所爲全部告知。定要讓那人含恨而死,方纔痛快!
李全平被孫劍鋒看得心中煩躁。眼見錦衣衛架着馮星送來,便點點頭道:“既如此,多謝孫大人體諒。人我便帶走了。”
李全平帶着他的人馬告辭離開,牢房中僅餘錦衣衛。衆人對孫劍鋒的行爲有些不解,卻又不敢多問,最後還是一人道了句:“那,孫大人,我們可還有任務?”
孫劍鋒依舊看着牢門方向,卻是淡淡道:“都散了吧。”
衆人便安了心,各自散去。這位孫大人雖然脾氣古怪,可辦事卻有分寸,今日雖然在東廠面前退讓了,但他們相信,孫大人是另有計劃。
孫劍鋒的確另有計劃。馮星供出沈鴻銳是妖書作者時,他便敏銳覺察到,這是陳晉安繼《偷香記》後的第二招棋。而李全平的到來,更是讓他進一步確認了這一點。
李全平雖然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可錦衣衛卻不好相與。他此番明目張膽闖來鎮撫司搶人,實在不像他的所爲,也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試想,若是孫劍鋒以此爲由,在聖上面前告上他一狀,他可是得不償失!
這些後果,李全平定是也考慮到了。可他爲何還是要前來,將馮星帶走?
原因只有一個,馮星對他很重要,不容有失。很有可能,他本想親自抓捕馮星,卻不料孫劍鋒下手這麼快,他實在無法,只得出此下策。
只是,一個犯下了大案的書局掌櫃,怎麼會對李全平一東廠督主很重要?難道……此次的妖書案件,其實李全平也牽扯其間?所以他不敢將馮星放在錦衣衛,他怕嚴刑逼供之下,馮星會說出些本不該說出的信息……
再聯想到李全平與陳大學士的密切關係,馮星受刑不過一刻鐘時間,孫劍鋒大膽推測:李全平將馮星帶走,明爲審問,實則爲暗中相保。李全平想確保馮星的供詞永遠停留在沈鴻銳這層,不讓他說出真正的幕後主使。
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些,孫劍鋒纔會將馮星交給李全平。他會便派人去做進一步確認,如果他的推斷屬實,那這便是機會。
孫劍鋒打算放任李全平審問馮星,牽出沈鴻銳並且結案。然後,他再設法找出真兇,爲沈鴻銳翻案。雖然那李全平行事謹慎,此番他定是沒法順藤摸瓜拉那人下水,可這辦案無能的罪名,李全平卻是逃不脫!
只不過這樣的話……他倒是幫了沈鴻銳的忙,實在是便宜那小子了。
孫劍鋒細細一思索,很快做出了決斷:殺身仇人與沈鴻銳之間,他選擇先對付仇人。卻又轉念一想:既然沒法將李全平拉下水,他還不如索性放陳晉安一馬。那人總算也聰明,行事定是知道明哲保身,再加上有他在暗中相助,應該能全身而退。往後,有陳晉安不停給沈鴻銳使陰招,沈鴻銳也沒法舒坦。
卻有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孫劍鋒瞬間興奮起來:對了,他怎麼忘了,放任李全平對付沈鴻銳,他還能有個好處……
寧清卓不料沈鴻銳竟然又會被下獄。據寧傑轉述,此番抓人的是東廠,饒是有沈大學士周旋,沈鴻銳也還是被人從沈府拖走,押去了天牢。
沈大學士自是火速進宮求見聖上。可西黨人士多年來一直勸說聖上冊封太子,沈大學士作爲西黨領袖,更是幾次上書提請,給聖上添了不少堵。現下出了這事,聖上的怒氣便轉嫁到了
沈大學士身上。這不,聖上正愁沒個由頭,不好憑白對付他的沈愛卿,沈鴻銳便送上了門。
宮中。沈大學士一番苦訴,卻只換來聖上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偷香記》案發時,你說沈鴻銳丟了印章。現下妖書案出,你又說沈鴻銳又丟了御賜的玉佩。沈愛卿,朕自然是信你的,可旁人呢?朕若再偏袒於他,你讓其餘朝臣如何看朕?你且放心,朕已經叮囑了李全平盡力調查,若沈鴻銳是被冤枉,自會還他個清白。”
聖上擺明了要折騰沈鴻銳泄憤,沈大學士無法,只得一邊暗自心疼兒子,一邊期盼聖上早日消氣。卻不料,他才離宮不久,又生事端。和沈鴻銳同榜的一名董姓庶吉士上奏,爲狀元郎沈鴻銳鳴不平,斥責劉貴妃不守婦道,插手朝政迷惑聖上,又再次提請,望聖上冊封大皇子爲太子。
沒有人知道,這位董庶吉士是從哪冒出來的。也沒人清楚,他到底是個撞壞了腦子的西黨士子,還是東黨安插在西黨的一顆棋子,就等着今日給沈家一記悶棍。但是他的所爲,帶來的效果是明顯的。聖上震怒,勒令將董庶吉士廷杖二十。又遷怒於沈鴻銳,第二日上朝時,一紙聖諭,令沈大學士速速前往西北旱區,主持祭天儀式。
如此當口,沈大學士哪敢離開京城!他若不在京城,西黨便是羣龍無首,誰來營救他被關在天牢的兒子?誰來對付蠢蠢欲動的東黨?
沈大學士領着一班臣子長跪苦求,聖上卻不爲所動。萬般無奈之下,沈大學士也只得領命告退,不日就要啓程。
事態發展傳到寧清卓耳中,寧清卓再無心其他,真真切切開始慌亂。
東廠將馮星帶走後,除了將被告發的沈鴻銳捉拿下牢獄,還藉機打壓西黨,抓了一批與沈鴻銳相熟的文人學子。一時間,京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本來沈大學士在,還能勉強穩住局面,現下連沈大學士都被趕出了京城,那還有誰會關心沈鴻銳的生死?又有誰有這個能力營救沈鴻銳?
不止如此,更讓寧清卓憂心的是聖上的反應。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滿盤皆輸的故事比比皆是,現下這種情形,難道……沈大學士是失了聖寵,沈家要垮了麼?
可她再怎麼擔心,卻也沒有辦法,只能留心着沈大學士那邊的動靜。這麼過了兩日,竟是傳來了沈大學士明日就要啓行去西北的消息。寧清卓坐不住了。她不敢再等,直接去了沈府,求見沈大學士。
她沒有等多久,便被帶到了沈府的大堂。可接見她的人卻不是沈大學士,而是一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行到寧清卓身旁,拱手一禮:“寧掌櫃。我是沈鴻銳的堂哥,沈家族長沈永良。”
寧清卓只覺心中一沉:沈家族長都從江南趕往京城了,看來沈大學士要離京的消息,是真的。
她也拱手回禮,卻是直接問道:“沈大學士呢?”
沈永良一聲輕嘆:“他在收拾東西,事情雜多,是以讓我來見你。”
寧清卓並不相信沈永良的說辭:見她一面能浪費多少時間?她心知沈大學士有心躲着她——或許是因爲上回的見面不甚愉快,或許是因爲要離京了心情不好——卻也不便多說,只得問道:“沈大學士要離京了,那營救沈鴻銳之事可有安排?”
沈永良又是一聲嘆:“有安排又如何?事態多變,叔叔也沒法做出預期。可憐鴻銳滿腔抱負,竟然是攤上了這事……”
寧清卓心更沉一分。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無措怔神,卻聽沈永良又道:“只不過,叔叔倒是向我提過,若能得到一人的幫助,那營救鴻銳之事,便有七八成把握。”
寧清卓猛然擡頭,話便脫口而出:“誰?”
沈永良看着她,溫聲道:“便是那錦衣衛指揮僉事,孫劍鋒孫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淫書、妖書案都只是引子,陳晉安真正的後招在這。他選擇寵妃和國本問題作爲切入點,便是想引發聖上的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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