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如欣一愣,驚訝道:“啊,她怎麼會穿女裝?去年她去爭族長時,還對我說過,往後幾年,再也不穿女裝了。”
陳晉安自然不知道這事,聽言心中又是一沉,緩緩道:“女爲悅己者容,她是爲了沈鴻銳穿的。”
一句“女爲悅己者容”,成功將寧如欣的思路引向了情愛的方向。寧如欣眨眨眼:“沈鴻銳?就是那個被削了功名的狀元郎?清卓和他……好上了?”
陳晉安卻又搖搖頭:“這我也不知道。可是你記得麼?上次回門,清卓曾說過,她也是付出了很多,才換得沈鴻銳同意舉辦詩酒會。你說清卓到底有什麼,可以讓沈鴻銳看得上眼呢?”
這話的導向意味更加明顯。寧如欣沉默片刻,果然擔憂道:“你是說……不會的!不會的!”她斷然搖頭:“清卓還不至於這麼不擇手段。”
陳晉安一聲嘆息:“如欣,你可見過沈鴻銳?”
寧如欣搖頭。
陳晉安表情凝重:“我也是今日才得見。他能考上狀元,才華橫溢自不必說,更難得的是,竟然是個風采逼人的美男子。”
寧如欣微微抿脣,沒說話,心中卻暗道:若是個風流倜儻的男子,讓清卓傾心了,倒還真可能發生些什麼。
陳晉安見她有了想法,便不再說破,只繼續道:“如果他是真心待清卓,那便罷了。就怕他只是抱着玩樂的心理。我聽說他是獨子,似他那種家世,便是娶個將相之女也是可能,清卓她沒甚背景……也就只有你這個姐姐關心她了!”
這話說得彎彎繞繞,但該挑明的意思卻一條不落。寧如欣立時想到,寧家破敗,本來就配不上沈家。再加上寧清卓曾經發誓不出嫁,難道沈大學士還能讓獨子入贅不成?
最後那句話更是讓寧如欣心中難安:這個妹妹從小就怪,現下該不會又生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吧?爹孃都不在,族裡的人又仰仗於她,也只有自己能管上她一管了!立時急急起身:“我去找她!”
陳晉安連忙拉住她:“你別急啊。她現在還在詩酒會上,飯後還有募捐,估計要亥(23點)時才能結束。有什麼話,你明日再找她說也不遲。”
寧如欣這才按捺住焦急坐下,卻又一愣:“飯後有募捐,你不用去嗎?”
陳晉安給她夾菜:“去,陪你吃完飯我就過去。”他似是無奈一笑:“捐錢這種事卻不能逃,否則,別人還不知要怎麼非議陳家。”
寧如欣連連點頭稱是。
陳晉安估摸着時間,戌時中(20點)回了沈府。宴席果然已經結束。他朝着大堂一路行去,見到人們三三兩兩一堆,都在低語談笑。走到大堂邊,卻見着一羣人圍成一圈,心下好奇,也站去一旁
。
人羣中,兩個男人正在打架,赫然是高元緯和沈鴻銳。
寧清卓茶會上登場時,很有些驚豔全場的架勢,沈鴻銳見了,心中情緒莫名,不自覺就想做些事逗弄她,證明她與自己關係匪淺。
下午,沈鴻銳成功調戲了寧清卓一回,心中高興,宴會之時,更是特意讓寧清卓坐在自己身邊,時不時做些親密的小動作,欣賞她強忍怒意卻還得配合自己模樣。又喝多了些,那些文人的風流做派便出來了,宴會散場後,寧清卓要離開,沈鴻銳只是不肯,推脫間,他摟了寧清卓的腰。
寧清卓倒是忍了下來。可這一幕卻落在了高元緯的眼裡。男人二話不說,幾步上前,一拳朝着沈鴻銳打去!
沈鴻銳總算沒醉,聽到風聲,一個側身堪堪躲過,便見到了是高元緯。這人在沈府忙上忙下許久,沈鴻銳也認識,今晚卻看他格外不順眼。兩人也不多說,就在大堂門口打了起來。
寧清卓尷尬不已。她現下的身份是沈鴻銳的相好,自然不便指責他,是以低聲斥道:“高元緯,別打了!”
高元緯聽言更怒,退開一步:“這裡人多,你又是待嫁之身,他卻如此輕佻,可有爲你着想?!我幫你出頭,你居然還護着他!”
寧清卓還沒來得及說話,沈鴻銳便哈哈大笑道:“我和清卓什麼關係!她不護我,難道護你不成?”說罷,兩人又纏鬥在了一起。
眼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寧清卓終是看不下去。她抽出腰間的鞭子,瞅準時機,狠狠朝着兩人甩去,怒喝一聲:“再不停手,就都給我滾出去!”
兩男人各自跳開一步。高元緯一聲冷哼,收了架勢。沈鴻銳見他不再動手,也拍拍衣服,恢復了那文質彬彬的模樣,朝着周圍的人們拱手一笑:“哈哈,諸位見笑了,她一向威風。”
寧清卓本就被高元緯說得心中不快,又見沈鴻銳還在調笑,臉色一沉,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她行了一段路,沈鴻銳卻追了上來,攔在她的前方。男人從身後拿出一枝桃花,獻寶一般送到寧清卓面前,吟道:“玉樹芳蕊初開遍,恰似新妝面。花間有女恰如雲,不惜一生常作、採花人。”
燈火星光下,男人的笑顏熠熠生輝,那雙桃花眼中更是流光溢彩,攝人心魄。寧清卓被那如星的眸子鎖住,驀然生了幻覺,彷彿周遭的喧鬧聲忽然消失了。
沈鴻銳微醺。他見寧清卓只是不動,小心翼翼拉了她的手,將那桃花枝塞在她手中,討好的神情異常天真:“清卓,送給你。今日是我考慮不周全,我向你道歉,你別生氣。”
寧清卓垂眼,看着那株桃花枝。視線之內的其餘東西忽然朦朧,燈火融於星光,天地仿若連成一片。幻境如此美好,她的心中……卻不知是何滋味。
寧清卓上一世,對愛情其實有過期許。她也曾經遐想,某天能遇見一個卓爾不凡的男子:他雄才大略,進可縱橫朝堂,爲國指點江山。又才華橫溢,退可溫存軟語,爲她吟詩作賦。
可現實殘酷。直到她被孫劍鋒擄走,寧清卓也不曾得見這般的人物。卻不料,重活一世,倒讓她碰上了這一幕:沈大才子爲表歉意,爲她賦詩一首,將她與這初春的桃花相提並論。
是的,撇開沈鴻銳的性格,這個男人幾乎能成全寧清卓曾經的夢想
。誰能想到,向來行事剽悍的寧當家,其實也愛才子佳人的俗套戲碼?
可是,憶起沈公子的風流習性,想到尚未出現的孫劍鋒,寧清卓暗自長長一聲嘆,緩緩閉上了眼,彷彿能感覺到,她心中的小小花朵,便在這樣的夜色中偷偷綻開,卻又靜靜謝去了。
寧清卓睜眼,眸中已無情緒波動。她盡職盡責溫柔一笑:“鴻銳無需多心,我不曾怪過你。”
沈鴻銳一時有些怔。他無法分辨寧清卓這話到底是真心還是演戲,遂強調道:“清卓,我是真心道歉的。”
寧清卓低頭,鼻尖輕嗅那含苞的桃花朵,柔柔道:“我也是真的不怪你啊。”
明明醉意依舊,可不知爲何,沈鴻銳竟然清晰覺察到一陣惶恐:他還來不及安置那些模糊卻美好的情愫,兩人就已經走入了一個僵局。
卻聽不遠處一個聲音道:“小妹。”
寧清卓回頭,就見到陳晉安站在身後。立時離開沈鴻銳,幾步朝着他行去:“姐夫,晚宴時怎麼沒見到你?”
陳晉安不料她會注意自己,笑得很真心:“我回家陪你姐姐吃飯了。”
寧清卓聽言很是驚喜,調侃道:“原來姐夫還是顧家之人。”
陳晉安搖頭失笑:“你別笑話我了。”他看看還站在一邊不肯離開的沈鴻銳,低低問:“怎麼回事?”
寧清卓勉強一笑,搖搖頭:“沒什麼。”
陳晉安見她不願說,也不勉強。有寧如欣在,什麼話會問不出來?遂看着那枝桃花問:“這可是寧叔叔帶你們種下的那株桃樹?”
他口中的寧叔叔就是寧清卓的爹爹。提到舊事,寧清卓立時有了精神,連連點頭:“對啊對啊!這院子空了三年,可那桃樹卻一直活得好好的。現在開春,居然抽了花骨朵,這麼看來,今秋不定能收桃子呢!”
陳晉安又看了看候在一旁明顯有話要說的沈鴻銳,淡淡一笑:“如欣若是知道,一定開心。不如我也摘幾枝回去給她養?”
寧清卓自然點頭,兩人便朝着桃樹行去。
沈鴻銳猶豫片刻,終是沒有追上。
陳晉安只道要親自上場,寧清卓便沒找家丁。他仔細摘了十多枝桃花枝,這才滿意過來,將桃花枝遞給寧清卓:“我去洗手,你幫我拿會。”
寧清卓本來立在一旁出神,聞言接了他的桃花枝,和沈鴻銳送的那株捧在一起。半響才反應過來,想要將沈鴻銳送的那枝找出來,卻發現……這些桃花枝竟然長短相仿,都很像。她當初沒有細看,現下竟然分辨不出了。
陳晉安洗手回來,朝她道:“好了,我來拿吧。”
寧清卓略一猶豫,索性將所有的桃花枝全部給了他。
陳晉安接過,溫雅一笑。兩人又說了會話,這才分開。
陳晉安看着寧清卓走遠,漸漸收了笑,垂眼,從那捧桃花枝中抽出一枝,扔去了地上,穩穩一腳踩了上去,踱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