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聞言一驚:“那麼多家丁,都沒人發現?!你自己也沒感覺?”
沈鴻銳自嘲一笑,顯然有些低落:“我雖然從文,但自幼習武,即使睡着也很警惕,可昨夜卻絲毫不覺……”
兩人互望片刻,沈鴻銳又道:“是個高手,應該是周靈靈的人。”他行去桌邊,拿來了一張信箋和一支飛鏢:“他離開時,用飛鏢將這信箋釘在了我的牀頭。”
寧清卓一眼看去,只覺心中一緊,緩緩伸手拿起那隻飛鏢。
孫劍鋒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但最擅長暗器。昨日他出手傷周靈靈,用得就是黑色小石子。除了一袋黑色小石子,他還有十二枚特製的飛鏢,輕重大小稱手,因此每日攜帶。這隻飛鏢便是其中之一。
沈鴻銳沒有注意到寧清卓的臉色不好,拿起那張信箋,念道:“離開寧清卓。”他抖一抖紙張,嘲諷輕笑:“也不知哪個傻子給周靈靈出的主意?偷偷割了我的頭髮,表示他有本事取我性命,以此威脅我不要和你在一起。卻也不想想,便是我不和你相好,難道就輪得到她周靈靈了?”
寧清卓沒有接口。她想起了昨晚孫劍鋒的話:“我若會做什麼,都是因爲你。”沈鴻銳不知道孫劍鋒對她的興趣,是以認爲這事是周靈靈的安排。而她卻很清楚,這是孫劍鋒在警告沈鴻銳。也多虧沈鴻銳的家世和名聲,孫劍鋒有所忌憚,否則他昨晚割下的,可能就不只是頭髮了……
寧清卓措辭道:“或者……那人不是因爲周靈靈?”她將昨晚與周靈靈定下賭約的事情說了,又轉述了孫劍鋒對她說的話,最後道:“那人不是善茬,你若覺得麻煩,我們的約定可以取消,我自會對他說明真相。”
沈鴻銳驚訝半響,搖頭拒絕道:“挺公平的。周靈靈威脅你,他威脅我,就這樣吧。”卻又看向寧清卓,一聲輕哼:“寧當家果然招蜂惹蝶。”
寧清卓微挑眉,拱手回敬道:“哪裡哪裡,不及沈公子風流。”
兩人互暼一眼,齊齊扭頭看窗外。
這日上午,周靈靈派人來說明第一場比試的內容。她選擇明日晚上在盧陵書院與寧清卓比試歌舞,評判人員就是書院士子。
不得不說,周靈靈做事還算公道。這個時代,文人的娛樂活動之一就是欣賞歌舞,因此選此作爲比試項目,也算是投了沈鴻銳所好。再者,盧陵小小府城,也只有士子能擔當評判這一重任,因此裁判方面,她做得也很公平。她甚至還給了寧清卓一天時間做準備。
只是……寧清卓聽到這個消息時,表情實在不算好看。沈鴻銳見狀,哈哈笑着安慰她:“你不必擔心。周靈靈歌舞水平,實在非常一般!”
寧清卓並不相信:周靈靈又不傻,此番比試定是要選她所長。她的歌舞水平若是不佳,又爲何自要揭其短?沈鴻銳會這麼說,或許只是想寬她心
。
可看過周靈靈的歌舞后,她便不這麼想了。
這一日,盧陵書院的大堂坐滿了人。大家已經聽說了,這裡即將上演二女爭一男的爭鬥賽。在這個朝代,可是難得一見的稀罕事!士子們個個興致盎然。消息傳了出去,盧陵其他附庸風雅的富戶也趕來圍觀,想要湊湊熱鬧。
看到花容月貌的周靈靈和寧清卓,衆人對接下來的比試更是充滿了期待。只可惜,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周靈靈第一個上場。她跳了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長袖舞,整支舞蹈時長不足半炷香,還是幾個動作不停重複。衆人多少都看過梨園或是青樓的舞蹈,被這支基礎舞噎到無話可說。
按說這種舞蹈水平,若是碰上個正常女子,周靈靈便是輸定了。可寧清卓偏偏不屬於“正常女子”的範疇,她的歌舞能力……比周靈靈還差。
寧清卓看着周靈靈紅着臉抿脣走下臺,萬分驚訝:這人顯然是知曉了她的短處!她便該想到,有錦衣衛在,什麼秘密會打探不出來!
只是……知曉她不擅歌舞的人不多,而且多與她親近,卻不知道,是誰出賣了她?!
寧清卓心中疑惑且憤憤,卻也只得上臺,朝着衆人躬身一禮,然後笑容滿面神采飛揚地……唱起了山歌。
這是一支自由質樸的勞動歌曲,反應了春耕時分,衆人齊幹農活的火熱景象。粗糙的歌詞配上寧清卓不成曲調的歌聲,圍觀聽衆臉都憋綠了:真是沒有最差,只有更差啊。
第一場比試,周靈靈獲勝。
幾日後,第二場比試舉行。寧清卓選擇了詩詞。周靈靈不精通詩詞。可兩人已經約好比試須投沈鴻銳所好。沈鴻銳一文人,平日最愛乾的就是談詩作賦,以寧清卓慘不忍睹的歌舞水平,都沒有對她的比試項目提出異議,周靈靈自然不能輸了場面,遂爽快應承下來,並且乾脆利落輸了比賽。
比試結束後,周靈靈帶着她的人離開,而士子商人們找着了機會相聚,照舊在盧陵書院舉行晚宴。酒席過半,氣氛漸活絡起來,寧清卓到底算是主角,便也跟着飲了不少酒。好容易熬到宴席散場,卻不見了沈鴻銳。她正在四下張望,卻見到陳晉安朝她行來。
陳晉安上前關心道:“清卓,你還好吧?”
寧清卓不巧打了個酒嗝,連忙以手掩口:“沒事,沒喝過量。”
陳晉安便放了心,又笑道:“今日恭喜你。我和你相識這些年,倒不知你竟如此文采斐然。”
寧清卓汗顏。今晚她都被人誇了好幾回了,可那些詩詞多半是□□老祖宗留下的,她不過是取巧勝了,實在擔不起這些讚譽。遂含混道了句:“還好,還好。”
陳晉安便又聊開了去:“現下你和那周姑娘戰平了,第三場比試可得好好準備。說來,你們可有確定第三場比試賽什麼?”
寧清卓搖搖頭:“周靈靈說要回去想想。”她一聲輕嘆:“她有錦衣衛的人暗中相助,就怕又挖出了我的短處……”
陳晉安笑了,安慰道:“你除了不擅歌舞,哪裡還有其他短處。再說,下場比試不是由你們共同商量決定麼。”
寧清卓點頭應是,卻又問道:“姐姐這些天怎樣?”
陳晉安笑容不變:“挺好的
。”
他並不想和寧清卓聊這個,正打算岔開話題,卻聽寧清卓道:“啊?!她都幾天不出門了,又沒聽到我的消息,就沒問幾句麼?”她很是奇怪:“她這些天都在幹什麼啊?”
陳晉安心中一凜:他竟然忽略了這個!
寧如欣與寧清卓姐妹情深,即使嫁入陳家後,也時常與寧清卓聯繫。可現下兩姐妹都五六天沒見面了,也互相沒個消息,如果說寧如欣對此沒有反應,寧清卓定然是不會相信!
思及此,陳晉安微微垂眸道:“她還能幹啥,也就是繡繡花縫縫衣,有時還親自修剪院子裡的花草。”他擡眼朝寧清卓一笑:“她自然問起了你,只是被我搪塞過去了,又想去找你,可我不讓她出門,她都有些生氣了。”
寧清卓這才消了疑慮,哈哈一笑:“姐夫,真是難爲你了。”她想了想:“哎,不讓她見我一面,她總是不安心。這樣吧,正好家裡的狗生了一窩狗崽,她前些日子就說要拿去養,我明日便去你家一趟,送只狗崽給她,順便和她聊聊天。”
陳晉安便是一驚:寧清卓要去見寧如欣!
——可寧如欣這些天只是將自己關在屋中,誰都不願見,情緒顯然尚未平復,若是讓她見到寧清卓……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
他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卻一派淡然:“如此甚好,我回去便告訴她。你明日何時來?”
寧清卓略一思量:“明日下午吧,上午我和周靈靈約好了見面,一起商定第三場比試。”
陳晉安應好,卻見一個男子急急朝兩人跑來,口中喚着:“寧姑娘!寧姑娘!”遂告辭道:“有人來找你,我先行一步。”
寧清卓點點頭:“姐夫慢走。”這才轉頭迎向那男子,微訝道:“曾公子,你還沒回?”
曾公子是沈鴻銳到盧陵後結識的朋友,寧清卓與他一併出外玩過幾次,倒是脾性相投。此時見他一頭大汗,奇怪發問:“你跑這麼急幹嗎?”
曾公子呼哧喘氣:“我、我找你!”
寧清卓愈發不解:“你找我幹嗎?”
曾公子張口,擡手一指殿外,卻愣是沒說出一句話,半響方恨恨一跺腳,一把抓了寧清卓的衣袖:“你跟我來!”
寧清卓被他扯着,只得跟他一併行去,就這麼出了大殿,行去了書院僻靜處。寧清卓眼見行人漸少,心中犯嘀咕,卻見曾公子停了下來,轉身面對她,認真道:“清卓,你是個好姑娘,我也是真拿你當朋友。今日的事,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可既然我不巧撞上了,便想知會與你知曉,只求你莫要介懷。”
寧清卓雲裡霧裡:“……好,我不介懷便是。”
曾公子舒了口氣,這才指向不遠處的一間小院:“沈鴻銳在那,你過去看看。”說罷,重重一聲嘆,轉身離去。
寧清卓看着曾公子的背影,猶豫片刻,終是朝小院行去。推開院門,便聽見了女子的嬌笑聲,夾雜着沈鴻銳低低的碎語。寧清卓腳步一頓,不可置信朝房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