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周家出來,溫柔他們去了八川山,這次是打的去的,離八川山還有半里路,司機死活不肯往前開。
紛紛揚揚的雪花像一隻只蝴蝶翩躚於天地間,遙望遠處八川山只剩一圈白的,周圍很安靜,雪花隨風而動的沙沙聲,傳入耳中,倒不至於太單調。
溫柔嘆息一聲,雪太大,他們進不去,而且掩蓋了線索,他們也不必在這浪費時間。
諮詢了小毛他們的意見,三人步行走出去,到稍微熱鬧些的地方,坐出租回到旅舍。
娜瑪坐在櫃檯裡,她的孩子看着書,書是特製的,有凹凸文字。小孩的手指劃過書本,臉上淡淡笑意,反倒讓人心酸。
“你們回來了”,娜瑪微笑着擡頭,“查到什麼了嗎?”
問這個問題,娜瑪並未抱多大的希望。雖然如此,溫柔仍然有些愧疚,她搖了搖頭。
“哦”,娜瑪平靜地接受,“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
習慣了什麼,習慣等待,還是習慣失望,溫柔不敢問出口,她覺得一旦說了,這堅強的女子怕是會淚流滿面。
回了房間,溫柔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牙齒緊咬生怕泄出一絲膽怯。心裡很沉重,有塊石頭壓地她喘不過氣來,她很害怕,害怕明天一早挖眼狂魔又出現了。
這不是她的幻想,而是合理的推測。沐猴現世,他們的到來,挖眼狂魔作案,似乎有某些因素將三者巧合地扣成了一環又一環,而這些因素很可能促使挖眼狂魔接二連三地犯案。
溫柔揉搓着頭髮,臉上神情很彷徨,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溫柔,娜瑪有話和你說”,桑嘎維持敲門的姿勢,門開了,溫柔的臉露了出來。
兩人下樓,娜瑪在餐廳等她們。娜瑪坐在角落裡,手上描花的精美瓷杯傾斜,咖啡流淌着,卻沒有倒出來。
她身側是玻璃窗,窗外的雪花,桌上的玫瑰,就差一支鋼琴曲,將她的落寞託顯出來。
“有什麼事嗎?”溫柔接過茶杯放下,睇視眼前的女人。
娜瑪的相貌是典型的藏族女人,黝黑的皮膚,兩團高原紅。眼睛有神,像顆發亮的黑珍珠,脣色很淺,需要用口紅塗個幾次,嘴邊有顆痣。
“廟堂街,你們去過了嗎?”娜瑪自問自答,“應該去了,看到侯家幫的人收保護費,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可笑倒不至於,就是感覺與八川市格格不入”,溫柔實話實說,“侯家幫出現的那年,挖眼狂魔開始作案。”
咖啡終究撒了出來,棕色的液體在桌上流動,打溼了娜瑪的褲子。桑嘎拿了面巾紙,要給娜瑪擦褲子,娜瑪一雙眸子怔怔瞧着溫柔,暗沉,遮掩了她的情緒。
“謝謝”,娜瑪接過桑嘎手上的面巾紙,胡亂擦拭,揉成一團扔進桌下的垃圾筒裡。
她接着看向桑嘎,語氣極其認真,仔細聽能聽出夾雜一絲激動,“侯家幫跟挖眼狂魔有關?”
“說不清楚”,桑嘎並不想給好友一個極易破碎的希望,“它們的出現太過巧合。”
“我不信你沒去查過?”溫柔深思之後,不得不懷疑娜瑪是在演戲,這樣說很不禮貌,甚至帶着侮辱的性質,果然,娜瑪板起了臉。
“我的確沒去調查過,當我的孩子陷落痛苦裡,作爲一個母親,該做的是陪伴着他,而不是去抓兇手,那是警察的事”,娜瑪此時很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母龍蝦,舞動鉗子,警告對手。
“抱歉,是我說錯話了”,溫柔歪頭,歉意地笑笑,“讓你感到難過,我實在很抱歉。”
娜瑪擺手,收起鉗子,卻不給溫柔一個好臉色。溫柔勾了勾脣,暗拊失策了,待會就不容易套話了。
她朝桑嘎使了個眼色,在娜瑪的笑意裡離去。
娜瑪拿過溫柔的咖啡,喝了一口,向桑嘎抱怨道,“這麼好的咖啡居然不喝,太浪費了。”
桑嘎笑笑,掩飾她的緊張。帶着別樣的心思與朋友聊天,這不是她的作風,但爲了抓住挖眼狂魔,桑嘎深吸一口氣,跟娜瑪聊了起來。
說的都是瑣事,圍繞娜瑪的孩子貢西展開。娜瑪很高興,有人能和她一塊聊貢西的事情,桑嘎一邊聽,一邊想着如何把事情引導回正軌
“你丈夫呢,他來看過貢西嗎?”對這位只存在娜瑪描述裡的人物,桑嘎還是挺好奇的。
“沒有”,娜瑪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和那個女人結了婚,聽說生了個女兒。”
“還在八川市嗎?”桑嘎爲娜瑪和貢西心疼,也爲自己行爲唾棄,往人傷口上撒鹽。“這男人也太不像話了。”
“在吧,或許不在,誰知道呢!”娜瑪攪動咖啡,臉上露出一絲懷念,卻又變成了對任何事都不在意的雲淡風輕。
談話結束,桑嘎過不了自己良心的一關。慌張地離開了。
娜瑪勾了勾嘴角,笑容諷刺,垂眸看着杯子。
桑嘎回去,棉布剛回房又拽着她到隔壁。
謝寧楓攤開八川市的地圖,將受害者的家,學校,八川山,用不同顏色的筆標出來。
第一個受害者叫瓤紅,出事時是八川市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九歲。
昨天的受害者叫瓤杏,八川市二年級的學生,八歲,是瓤紅的堂妹。
受害人年齡段在七歲到九歲之間,也不知出於什麼目的選人,還是隻要是在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就行。
溫柔翻了翻,“受害者回家都要經過廟堂街,這是巧合,還是無差別的?”
這點值得他們思考,這時,謝寧楓的手機響了,盛老的電話。
大家屏住呼吸,盛老雄渾的聲音從手機裡泄出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當務之急趕緊找到那隻猴子,別的什麼都不用管。”
謝寧楓有一瞬懷疑,盛老知道了什麼。他抿直嘴脣,“外公,挖眼狂魔必須抓住。”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算了,我也不多說,你有自己的判斷,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把人全放在一件事上,很容易一鍋端”,盛老道。
謝寧楓答應會分出一半人手調查猴子的事。
重新分配好人手,謝寧楓注視溫柔,溫柔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她一定能完成任務。
他們繼續討論案子,越來越多的疑點集中在八川山,小學,廟堂街。
溫柔沉吟一會,做出了一個決定,吃完飯後去拜訪瓤紅一家。
這些受害者的家人很奇怪,竟然都沒有離開八川市到其它地方生活,而是把孩子送進了八川市的星星盲人學校。
星星盲人學校裡有二十幾個學生,這所學校是在兇案發生後由政府撥款建造。
現在學校放了學,他們只能上門拜訪受害者們。
瓤紅的家在米醋街,街上到處是歪歪倒到的泥屋,被雪覆蓋地直不起腰。
街口有個垃圾塘,爆滿了卻沒有人收拾,散發着一股惡臭。
瓤紅的家是一幢三層小樓,屋外有高高的圍牆,在一衆泥屋裡很顯眼。
敲了門後,很快有人來開門。是個白淨的女孩,扎着馬尾辮,穿着紅色的羽絨服,眼皮萎縮閉合,可以想象下面空蕩蕩的。
“你們找誰?”瓤紅皺眉,一條拉布拉多導盲犬小跑過來,兇狠地衝他們吼叫。
“我們是警察局的,有件案子需要你協助”,溫柔明顯能察覺女孩身子顫抖,但依然堅持站着。
“進來吧”,瓤紅側身讓開,手牽住狗鏈子,拉布拉多導盲犬打了個噴嚏,舔着鼻子。
屋裡傳出電視機的聲音,卻在溫柔他們進來而戛然停止,“紅紅,他們是誰?”
“媽媽,他們是警察”,瓤紅坐在二人中間,“因爲堂妹的事情。”
兩個孩子遭遇一樣的不幸,瓤紅母親芝曉氣憤痛恨罵開了,她的老公請人坐下,上了茶。
“我們是從別的市過來協助警局查辦此案”,小毛出示了證件,“瓤紅你還記得當時的事情嗎?”
瓤紅看向小毛,點了點頭。當時,她上小學三年級,出事的那天,她的奶奶來接她回家,她迷迷糊糊地跟奶奶走,後來就在醫院裡了。
“她說的奶奶不是我媽媽”,瓤紅的父親忙解釋,“是瓤紅生父的母親,但她父親是個孤兒,根本不知道他母親在哪裡。”
這點和貢西很像,貢西的父親也是孤兒,也是貢西的奶奶帶走了貢西。
“你記得奶奶的樣子嗎?”溫柔柔聲問道,生怕嚇着這個姑娘。
“和爸爸很像”,瓤紅肯定地道,隨即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我們沒有爸爸的照片。”
芝曉和她丈夫點頭,家裡沒有照片。
問了瓤紅父親的住址,芝曉有瞬時的傷感,隨後告訴他們,瓤紅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
看來他們很有必要去趟民政局婚姻登記處,看看瓤紅的父親。
民政局在政府裡,意味着他們又要去趟廟堂街。街上人流很多,他們擠進人羣裡,進了政府。
值班人員告訴他們,民政局在二樓拐角第一間。其實,就是簡單掛了個牌子,裡面有四個人,悠閒地捧着茶杯聊天。
“你們來登記嗎?”工作人員暗自猜測哪位是新郎,哪位是新娘。
“不是,我們是警察局的,來查點事”,小毛道,掏出證件。
工作人員一掃方纔的悠然,端茶倒水,熱切地表示他們一定好好配合。
“查一個叫芝曉的婚姻情況,她住在米醋街,現任的丈夫叫瓤裡”,小毛道。
桑嘎補充了一句,“她前任丈夫去世,這樣能查到嗎?”
工作人員說沒問題,他的戶籍雖然銷燬,但他們保留下來。
調出芝曉的婚姻情況,前任丈夫姓侯,叫侯雲,照片上的侯雲一臉傻笑,看出來很幸福。
侯雲的資料是假的,當時查地不嚴,也就混過去了。資料上有一條,侯雲在廟堂街擺攤。
“侯,侯家幫,這人是侯家幫的人嗎?”溫柔一開口,一股冷風撲面而來,嗆得她直咳嗽,她的話也沒人注意。
“這事愈發複雜了”,小毛嘆息一聲,看着漫天的飛雪,窮苦的人們還在雪裡討生活,他就覺得心底酸澀。“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街上也有賣吃的,他們進了一個用塑料布和四根木棍搭起來的簡易店鋪,店鋪裡擺了三張桌子,冷冷清清的。
“老闆,來三碗抄手”,小毛進來就喊道,老闆連連答應,高興地架上鍋子。
“老闆,你們怎麼不回去休息?”桑嘎關心地開口,“錢賺不完的,身體要緊。”
“唉,哪是我們不想回去,是侯家幫不讓我們走”,老闆嘆了一口氣,“說上面有人來檢查,我們要配合政府搞個面子工程。”
“虛僞!”溫柔暗罵一聲,“這羣人心裡還有良知沒有。”
“沒有,早讓狗吃了。”一個人進來,不問一聲在溫柔對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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