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明,田政通拖着病體,來到了市政府。
他不認識市委書記,也不認識市長,只和紀委書記馮立枯有交情,來市政府只能來找馮立枯幫忙。
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小秘書捂着鼻子把他請進了辦公室。
馮立枯看到田政通的模樣,吃了一驚:“田師傅,你這是怎麼了?”
田政通起牀後,臉未洗,頭未梳,衣衫不整,一隻胳膊半殘的打着石膏,吊在胸口;又因昨夜拉稀,蹲了半夜,又沒水洗澡,弄的渾身臭氣燻人,比乞丐還要悽慘三分,要不是門衛好心,他連市政府的大門都進不了。
此時聽到馮立枯關心詢問,鼻子一酸,差點掉淚。
他幾十年沒有像今天這般狼狽了,來到唐城,整個臉也算是丟盡了。雖然他向來臉厚心黑,但是像今天這種慘樣,還是有點難以承受。
田政通醞釀了一下情緒,開口道:“馮書記,我在唐城是沒法呆了,您這裡廟大水深,我是混不下去了,我擔心在這裡再待上幾天,我這條老命就沒啦!”
馮立枯聽他開口說話,竟然是嗓子也啞了,他不知昨天夜裡田政通憋氣上火,嗓子啞的原因一半是虛火上升燒得,另一半就是沒水喝給渴的。
馮立枯雖然驚訝,卻不着急,對秘書說道:“帶老爺子去澡堂洗個澡,換身衣服去。”轉頭對田政通道:“田老師,有什麼事情,一會兒再說,在唐城市內,還真沒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您先去換身衣服,梳洗一下,咱們一會兒邊吃邊聊。”
田政通臉色通紅,也知道自己這份裝束確實不雅,說道:“哪行,我先去洗一下,回來再找你。”
田政通走後,馮立枯皺了皺眉頭,感覺這事情有點不簡單。
馮立枯是軍人轉政,田政通的哥哥田政行是他的老首長。
田家兄弟是雙胞胎,老大田政行是武術高手,功夫極其高明,被稱爲京城十虎之一,如今在中央擔任禁軍教頭,威名赫赫,勇冠三軍。
老二田政通,相比他哥哥可就差多了。在京城之時,仗着和他哥哥一般的相貌,招搖撞騙,做了不少惡事。
對於此人,一般人家惹不起,高門大戶又不跟他一般見識,時間一長,就越發的張狂起來。
後來田政行眼見兄弟如此行爲,心下擔憂。
如今大運動已經停止,社會走向正軌,國家越發的重視法制,自己這個兄弟若是繼續胡鬧,恐怕前景堪憂。
京城畢竟不同別處,稍一不慎,就有可能招災惹禍,引火上身。
田政行思慮良久,終是不敢讓兄弟在京城久待,找了個由頭,將田政通遠遠的打發到了唐城老家。
在這小小唐城,有自己的老部下馮立枯擔任紀委書記,有他加以照拂,想來田政通也不會出現什麼兜不住的事情。
馮立枯明白老上司的用意,心裡十二萬分不願意要這麼一個麻煩,但是不好推辭,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見他要在唐城開武館,馮立枯生怕他得罪人,便把自己的三兒子扔到他武館裡面,拜他爲師,也是給唐城大衆一個隱晦的信號:這人跟我有關係,若是有什麼事情,也好給點顏面。
今天見他如此模樣,心中就有點嘀咕,不知道這位招惹到什麼人了,竟然弄的這麼狼狽!
有心不管,畢竟是老首長的弟弟,人情關係在這裡擺着,心想:“問明白了事情原委再說罷。”
等田政通洗刷完畢,換上秘書給買的新衣服,抱着受傷的胳膊再次見到馮立枯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分。
兩人邊吃邊聊,午飯吃完了,馮立枯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見田政通說話閃閃爍爍,語焉不詳,馮立枯怎能不知道其中的玄虛。
嘆了口氣,馮立枯道:“田老師,這唐城與京城大不相同。這裡民風粗野,好俠任氣,有點不服教化。你在這裡安安分分還好,若是招惹是非,恐怕以後難以收場。”
田政通憤憤道:“你一個紀委書記,難道還治不了幾個小『混』混?”
馮立枯道:“打斷你胳膊的賣武的漢子,我可以做主,幫你把他關進局子裡,這是他犯案在先,應該入獄。只是你剛纔只說是有幾個小『混』混搗亂,這小『混混』到底是什麼人,你還沒有說清楚,讓我怎麼去治他們?”
田政通剛纔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被兩個小孩給弄趴下了,只說是被如今唐城的地下勢力欺侮,並沒有說出李飛陽、李飛虎的名字。
如今馮立枯這麼刨根問底的發問,再也隱瞞不住,硬着老臉說道:“是兩個小孩,一個叫做李飛陽,一個叫做李飛虎,我的武館就是被他們踢的,水電估計也是他們給斷的。”
“李飛陽?李飛虎?”
馮立枯臉色一變,站起身來,看向田政通:“田老師,你沒有搞錯吧?真是這兩個人?”
田政通見他聽到兩人的名字後,失態站起,神情變幻不定,不由的心下大驚:“這李飛陽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一個市裡的紀委書記也對他忌憚三分?我這是惹到了什麼樣的怪物?”
馮立枯慢慢坐下,緩緩開口:“田老師,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實話實說,從頭到尾一字不拉的跟我講清楚,不要騙我!”
田政通見他神情嚴肅,不由心中怦怦直跳,再不敢隱瞞,從自己到唐城之後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說出什麼針對李飛陽的話,做出來什麼出格的事情,一一講給了馮立枯聽。
馮立枯聽完後,連連嘆氣,問田政通:“他真的說,要讓你把武館關掉?”
田政通道:“是我一個剛收的徒弟告訴我的,這個徒弟還是跟着你家三小子一起玩的小傢伙,如今他也害怕李飛陽弟兄,不敢當我的徒弟了。”
馮立枯一陣頭疼:“平白無故的,你惹他幹什麼?”
田政通有點遲疑的問道:“這兩個小孩背景很深?”
馮立枯道:“背景倒是沒有,他們兩個也只是鄉下的農村孩子,沒有什麼高官顯赫的親戚。但是,怎麼說呢,這兩個孩子有點特別,特別是李飛陽,他和市委書記、市長、公安局長、幾個學校的校長、還有本市退休的老市長等一批老幹部,都是忘年之交,不好輕易動他。他又是全國著名的作家,身份有點超然。”
有句話,馮立枯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李飛陽和馬家、趙家兩個龐然大物走動的這麼近,他文筆又好,一個縣級市的市長,被他一篇文章搞的進了班房,而且據說最近中央還要請他進京入內問話,這個時節,誰敢動他?
況且,他和李飛陽也非常熟悉,經常在大院裡面和他嘮嗑,他縱然已到了不惑之年,卻仍然有點看不透這個孩子,竟在隱隱的有點怕他。
田政通道:“一個孩子能有這麼大的能量?”
馮立枯道:“這個孩子有點讓人琢磨不透,沒幾個人願意招惹他。”
田政通道:“難道我的武館就讓他白踢了?”
馮立枯笑道:“這樣吧,我給他傳個話,讓他消停一下,你也放下身段,請他們好好的吃個飯,也算是交個朋友,彼此熟悉了,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田政通詫異道:“讓我請他吃飯?”
馮立枯道:“難道還讓他們請你吃飯?”
一股極大的屈辱感從田政通心中涌起,讓他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去給一個十多歲的小孩擺賠罪酒,這個臉,他如何能丟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