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面容清俊,一身竹青色寬袖衫,淡冰綠色的絲帶鬆鬆地挽着後腦勺上一層秀髮。
宋厭之瞧着,雙眸一縮。
——真乃天外謫仙。
男子負手走向那布衣青年,薄脣輕啓道:“將東西還與大娘罷”他神色溫和地瞧着那布衣男子,聲音清冷。
那布衣男子睜着自己豆大的眼睛,狠狠地颳了人一眼,怒罵道:“與你何干?說了是這婆娘無理取鬧,我沒拿她東西!”說罷,他用力地踹了大娘一腳,大娘吃痛悶哼一聲,面上流露出苦楚。
衆人圍觀着竊竊私語,卻也不上前來幫襯阻攔。
梧桐扯了扯宋厭之的袖子,耳語道:“小姐,回去罷,莫摻和。”
宋厭之擰擰眉,手上撿了顆蜜棗扔進嘴裡,一雙美目緊緊盯着那幾人,也不說話。
她倒想看看這男人會如何解決面前這場面。
那男子蹙了蹙眉頭,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出手。
“幹什麼呢?”一道粗啞的聲音傳來。
一個身穿金色盔甲,腰間垮着長.刀,身形魁梧的人撥開人羣闊步前來。
那賊頭賊腦的男子一見來人,嚇得狠狠踹開大娘,踉蹌兩步,險些摔倒,連忙爬起身子向遠處跑去。
那巡邏兵眼神一凜,身後的小兵瞭然,分兩路去追。
那巡邏兵眼神一瞥,正瞧見那寬袖男子腰間繫着的方形羊脂玉佩,面色驟然嚴肅,快步走上前,拱了拱手道:“三殿下。”
被稱爲三殿下的男子微微頷首,道:“想必閣下便是皇城巡防部的趙統領。”
“殿下好眼光”,趙統領咧開嘴笑着摸了摸頭。
“殿下,臣還得巡邏……”
蒼夷微笑點頭:“去吧。”
趙統領點點頭,彎腰拱手,後退幾步,便消失在人羣中。
“三哥。”
宋厭之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熟悉的聲音,側過頭看去。
蒼燼着一身雲白色束身長袍,面容清冷,他負手走到三殿下面前,一雙鳳眼瞧見站在一旁吃東西的宋厭之,眉頭跳了跳。
宋厭之表情一僵,誰知道自己在大街上吃東西都能被他撞見,這怕是會被他認爲不端不雅。
還是趕緊走吧……
連忙扯了扯梧桐的袖子,腳下邁開了步子。
蒼夷見蒼燼來,笑着迎上去,看見他目光的轉移,側過頭便看見站在一旁吃東西的宋厭之。
蒼燼闊步上前,擋在她的身前,宋厭之見面前忽然多了一道人影,嘴角僵了僵,頗不自然地擡頭。
“殿下你也在這兒啊,好巧,我…我都沒看見你。”
蒼燼略略挑眉,裝的一點都不像。
“是挺巧,大老遠就看見你在這兒吃東西。”
這是說她吃瓜不嫌事大嗎?可是又不是我的事兒。
宋厭之訕笑,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鬼使神差的將食盤遞了過去。
“殿下要不嚐嚐?”
“……”
伸手撿起一顆蜜棗扔到嘴裡,一股淡淡甜膩的味道流於脣齒之間。
“這位是?”蒼夷緩步而來,見到蒼燼此舉,新下大抵也能猜出這人的身份。
宋厭之福了福身道:“小女宋厭之,見過三殿下。”
蒼夷含笑頷首。
他在外遊歷多年,對這宋府嫡小姐也是略知一二。
皇城皆傳這宋府嫡小姐乃百年難遇的天煞孤星,貌不端,心不正,如今看來,這流言果真不可信。
流言猛於虎,卻看這宋小姐並未因此自卑懦怯,倒可見她心性不如一般女子懦弱。
倒是個樂觀堅強的主 。
“宋小姐如今名氣可大着。”
宋厭之陡然擡起頭,面帶微笑:“坊間流言多年前便有,殿下此番再提又是何意?”
她直視着蒼夷,聲音沉穩。
蒼夷勾了勾脣,雙眼飄落在蒼燼身上:“宋小姐會錯意了,如今民間皆傳宋小姐是未來的七皇妃呢。”
蒼燼站在一側,淡淡的神情,彷彿這句話與他無甚關係似的。
宋厭之一愣,交叉握住的雙手陡然一緊。
這事兒別人是如何得知的?
她下意識地朝蒼燼看了一眼。
忽然想起來,那日在宮裡,蒼燼的一句話,竟然真有人傳了出來。
只是這莫名的傳聞,只怕有心人會藉此大做文章,輕則是她宋厭之一介太傅之女,妄圖攀龍附鳳,重則是她乃太玄之天煞孤星,故意蠱惑龍嗣,意圖妖亂太玄。
這一樁樁一件件,皆難處理。
“厭之。”
宋厭之擡起頭來,疑惑地看了看蒼燼。
“厭之”他走近幾步,略垂下頭道:“交給我。”
宋厭之垂眸,既然七殿下都這樣說,那想來應當是有他的主意。
蒼夷在蒼燼身旁耳語幾句,宋厭之見狀便福了身先行離開。
宋厭之邊走邊想着適才見過的三皇子蒼夷。
太玄皇帝膝下子嗣衆多,那日見到的蒼靈便是排行第九的小公主,也是太玄皇最小的孩子,蒼燼排行第七,除此之外,大皇子蒼凜數年前在大渝一戰中歿了,至於這三皇子……
宋厭之皺皺眉。
在她的記憶裡,三皇子蒼夷前世並不涉黨爭,如今忽然回來又是因何原因。
宋厭之腦子思索着,仍然想不到,正巧已經回到了宋府,索性也不再多想,直接回了府去。
到了院兒裡,梧桐將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在石桌子上,擰着眉道:“小姐,東西買的有些多了,您挑些現下想吃的,其餘的我好收起來,免得遭黴。”
宋厭之隨意挑了一些,又撿了些別的,吩咐道:“這些送到大哥和二姐姐的院兒裡。”
梧桐點點頭,將那些油紙包提起來,出門送去宋驚鵲和宋隱燈的住處。
民間都在傳宋厭之是未來的七皇妃,一時間引起了軒然大波。
而這宋香燈自從知道七皇子與宋厭之似乎關係匪淺,又聽聞這樣的傳言,她便滿心怨懟。
適才經過宋厭之的院兒裡,好巧不巧地看見七皇子送了宋厭之那麼多好東西,這不看還沒什麼,一看就穩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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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絞絞帕子,眼神冷而厲,滿溢出來的嫉妒之色。
宋香燈幾多猶疑,而後對着身後的婢女怒罵道:“都是羣沒用的東西,都給我滾!”
婢女忽然遭罵,咬着脣,硬是忍住心裡的委屈,低垂着頭快步走出房間。
宋香燈見房內無人,起身將門口關上,又裝模做樣地摔了幾個杯子,怒罵宋厭之幾句。
門外的婢女聽到房內的動靜,眉頭緊皺,狠狠地颳了宋香燈房間一眼。
這般脾氣,活該沒人喜歡你!
婢女內心諷刺道,隨即走遠,跟着這般的主子,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婢女走着走着,不經意間看到宋厭之的貼身婢女梧桐,提着幾個油紙包的東西 ,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
看方向,倒像是宋隱燈的院兒裡。
梧桐踏着歡快的步子,嘴裡哼着小曲兒。她瞥見一個婢女模樣的人躲在樹後看着她。
她心下覺得奇怪,步子拐了個彎兒。
那婢女正在思索着,忽然見眼前黑了黑,擡起頭瞧見梧桐,嚇得向後踉蹌幾步,慌張道:
“你……”
婢女一時間覺得無措,兩隻手抱在一起,不安地摩挲着。
梧桐一眼就瞧見婢女手腕上青紫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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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眯了眯眼,心裡似乎有了些主意。
梧桐走近那婢女幾步,溫和地扶了扶她的手,道:“我是四小姐的貼身婢女梧桐,你是?”
見梧桐語氣溫和,那婢女緩緩收了收神,囁嚅道:“我…我是三小姐的婢女,阿川”話畢,她低下了頭,不敢真正視梧桐。
宋府的主子們都善解人意,容易相處,只是自家主子宋香燈,性子怪癖,也無交好的人,一生氣就愛拿我們這些下人撒氣。
別院兒裡奴婢過的也不知比自己幸福多少。
想到這兒,阿川眼神又是一暗。
梧桐嘴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做出一副同情的模樣,輕柔地揉了揉阿川的手,道:“阿川,手腕上是四小姐打的麼?”
阿川咬了咬脣,淚水擒滿了眼眶,忍着哭腔道:“嗯。”
梧桐放開她的手,從袖中抽出一個錦囊,又抽出一塊銀子,遞給阿川,道:“四小姐最見不得無緣無故責罵下人,這銀子,便當是我家小姐替三小姐安撫你罷,去找個大夫,買些藥,手上的傷很快就能好。”
阿川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阿川只是個下人。”
梧桐一把捉住阿川的手,將銀子塞到她的掌心,柔道:“收下罷,快入冬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三小姐難伺候,若是哪天她又責罵你,你這傷上加傷,對身子着實不好。”
阿川吸了吸鼻子,一雙水潤的眼睛變得有些通紅,猶疑許久,還是將銀子收下,囁嚅道:“阿川謝過梧桐姐姐。”
梧桐眼神一閃,輕輕捏了捏阿川的手,道:“你該謝謝四小姐。”
阿川頓了頓 ,眼神頗爲複雜地看着梧桐。
她低頭瞧了瞧自己手上的青紫,似是想起宋香燈平日裡的德行。
她重重地點點頭道:“阿川謝過四小姐。”
梧桐笑了笑,柔聲道:“我還要給小姐去送些東西,你早些去尋個大夫罷。”
阿川揉去了眼角的淚道:“嗯。”
梧桐笑了笑,這才提着東西,加快速度向宋隱燈院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