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厭之的意識有些模糊不清,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
她置身一片黑暗之中,茫茫間尋不到一絲光亮。
遠遠地,似乎有一縷火光蔓延而來,宋厭之迷茫地邁開步子,向那處唯一的光亮走去。
她登時睜大了雙眼,那座火光纏繞的宋府赫然出現在眼前!
白澤君直直地站在宋府門前,臉上帶着譏諷的笑,手上提着一柄冒着寒光的寶劍朝她闊步而來。
這是……上輩子被大火吞噬的宋府……!
宋厭之心下一驚,腦子卻仍舊無法恢復清醒,她見到白澤君行來,下意識地朝另一處奔去。
寶劍刮擦着地,發出尖銳的聲音,就好似一道催命符般,不停地在宋厭之身側縈繞着。
漸漸地,宋厭之遠離了被燃燒着的宋府,白澤君陰惻惻地聲音卻仍然糾纏不休,她忽然覺得冷。
刺骨鑽心的冷。
她似乎依稀聽見,有個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渾渾噩噩間,也聽不清傳來的究竟是什麼聲音……
宋厭之猛地睜開眼睛,一方淺藍色幔帳映入眼簾。
她愣怔一會兒,思緒這才漸漸回來。
她被人推下水了!
略略動了動身子,沒有想象中那般難受,想來是被人救了上來,又及時地去了身上的溼衣,否則現在的她,早該凍病了。她撐着手艱難地坐起身子,朝四處看了看,早晨蒼燼抓來陪她的宮女正在一旁坐着,聽見宋厭之發出了細微的動靜,連忙快步走到身旁,小心翼翼地扶她起來。
宋厭之順勢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來時的那一件,估摸着是那宮女換的,只是這料子着實上乘,也不知是誰的衣裳。
她側過頭瞧了瞧窗外,此時正值日暮西沉,扭過頭問道:“現下是什麼時候?”
“他們剛纔落座,姑娘現在去也來得及。”宮女從一旁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
宋厭之頷首,接過薑湯後,只喝了小半碗便放下,她忽然想到夢裡那個模糊不清的聲音,難道是宮女在她昏迷時說的話?
她猶豫一下,仍然沒有問出口,只是跟着宮女去宴席的地方。
宴席擺在梨花苑,這每個人的位置都要根據他們身份品階依次落座,特別是商戶,只得在側殿用膳,莫說見一見皇上,便是那些權貴子弟的面兒都見不着。
宋厭之在宮女的引路下,好不容易纔找到自己的位置,宋臨川正一品太傅,因此宋厭之的位置也不算太偏僻,與宋驚鵲一張桌子,宋隱燈宋香燈則因着庶女的身份,位置較他們更是偏僻了些。
夜幕沉沉,星子依稀。
忽然傳來一尖銳的聲音:“陛下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衆人連忙起身,雙膝跪下,大氣不敢喘一口。
太玄帝身着金黃便服,神色淡漠。
宋厭之擡眉瞧了他一眼,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太玄帝,當真是氣度不凡,眉眼間與蒼燼略有相似。
太玄帝隨意地掃了一眼,淡淡道:“請起。”說罷,便自顧自地牽引着清元皇后落座。
宴席上,最高位的二人並未說話,廳間時而舞姿婀娜,時而絲竹悠悠。
宋厭之略略直起身子,看見附近的那位絡禾郡主,也不在意。
畢竟是在宴席上,她總歸不好來掃皇帝的興致。
不多時,皇后與太玄帝便起身離席,這般宴會,他們向來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宋驚鵲嚐了塊兒新上的糕點,又將剩餘的一盤推給宋厭之道:“這個味道好吃,你試試看。”
宋厭之心不在焉地拈起一塊,面色嚴肅地瞧着宋香燈的方向,至於口中是什麼滋味,她倒是沒有感覺到。
“你莫不是今日落水凍傻了吧?”
宋驚鵲一臉驚愕地看着宋厭之,糕點放在她面前,竟然這般無動於衷?
他掃視一眼,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在宋厭之的酒杯裡倒上一些,一副“我都是爲你着想”的語氣道:“喝些酒,暖暖胃。”
宋厭之低眉看着白瓷杯裡的酒,猶豫着接過。
宋香燈手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她還不知道,宋厭之凝眉,轉念一想,這酒畢竟是在所有人入座後才上,宋香燈想來是沒有什麼機會在這酒裡下手。
思慮及此,宋厭之提防的心這才略略鬆了些。
一隻熟悉的修長手指猛地從宋厭之手裡搶過那酒杯,一飲而盡後,這才淡淡道:“要是冷,我吩咐宮女給你煮薑湯,酒太刺激了。”說罷,他瞥了一眼宋驚鵲。
“……”
他瞥我幹什麼???
他幾個意思???
宋驚鵲一臉微笑地看着蒼燼此舉,卻敢怒不敢言。
行唄,你是七皇子你厲害,厭之是你未來的皇妃,你們都厲害。
宋驚鵲置氣一般地扭過頭,也不看二人,自顧自地吃着東西。
宋厭之眨了眨眼睛,站起身來向柱子後面走去,這才小聲道:“是殿下救我上岸的嗎?”
蒼燼瞧着宋厭之這俏皮可愛的模樣心下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皺着眉頭,一本正經道:“本皇子多尊貴的身份,怎麼可能親自下水救你?”
“是嗎?”宋厭之懷疑地瞧這蒼燼。
她怎麼不信呢?
她昏迷前明明看見有一個穿了一身玄衣的人朝她奔來。
宋厭之笑了笑,遺憾道:“那估計就是殿下派來跟着我的宮女救的我罷,真得感謝她一番。”
蒼燼挑眉。
這……不對啊……明明是他救的她。
他瞧了眼宋厭之似笑非笑的模樣,登時知道,這小妮子是在耍他呢。
蒼燼無奈地看着她,道:“我先回座了,別喝酒。”
宋厭之點點頭。
就算他不說,她也是知道的。
待蒼燼走後,宋厭之也回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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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順勢瞧了一眼宋香燈的方向,眼神驟然一冷,果然人已經不在位置上了!
她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明白,爲什麼同是宋府的人,宋香燈對她的仇意這般大,宋厭之對她仍然是存有一絲希冀,只是如今……
宋厭之捏了捏拳頭。
一曲閉,宮女們端着木盤款款而來,木盤上盛放着新的酒壺,宋厭之略略側頭,見宋香燈已經回到了位子上。
待宮女走進了些,宋厭之站起身子,背對着宋香燈的方向,拿起端盤上的酒壺,又順勢拎起桌面兒上的酒壺,略略掂量一下,這才笑盈盈道:“不用換了,我這兒還有。”說罷,又將原本端盤上的酒壺放了上去,因着背影的遮擋,宋香燈倒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只是……爲什麼宋厭之要自己站起來換酒壺?
宋香燈忽然疑惑,轉念一想,總歸她又不可能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宋香燈緊張兮兮地瞧着宋厭之的方向,捏緊了拳頭,掌心出了薄汗。
宋厭之不動聲色地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宋驚鵲詫異道:“殿下不是說不許喝嗎?”
宋厭之一時間被噎了句,支支吾吾半天道:“我幹嘛要全聽他的呀?”
宋驚鵲瞧了眼宋厭之,又往蒼燼的方向看了一會。
行吧,他們倆愛怎麼怎麼,關他什麼事兒。
說罷,又想起適才遞給宋厭之的酒杯,被蒼燼劫了去,心中有些不滿,卻也只能在心裡不滿幾句。
宋香燈親眼看見宋厭之喝了酒,這才放心。
她挪回自己的視線,心中的大石驟然放下。
從今天起,她宋香燈,便不會再是以前那個不受重視的宋香燈了。
一想到此,宋香燈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忍不住翹起嘴角,似乎可以看見以後的自己。
宴席進行到一半,有三三兩兩的人悄無聲息地往外走,宋厭之忽然感覺有人正在看她,同宋驚鵲打了聲招呼,倒也十分配合地往外走去。
她在梨花苑外等人,忽然眼前一黑,嚇得她愣了一會兒。
宋厭之摸了摸捂住自己眼睛的手,這才放心下來。
“殿下,你三歲小孩兒呢?”宋厭之無奈地道。
蒼燼這才鬆手,似笑非笑地道:“你比我小,所以,你纔是小孩。”
他頓了頓,又似乎想起什麼來,自顧自道:“你明年就及笈了,就要嫁給本皇子爲妃,所以你也不算小孩兒。”
……
行吧,你是皇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宋厭之靠在牆上,忽然問道:“殿下喊我來做什麼?”
蒼燼也跟着將身子靠在牆上,擡眉望着天空,溫聲道:“這種宴會無聊的很,喊你出來陪我賞月。”
對於前半句話,宋厭之深以爲然。
她擡眸望着廣闊的天空,今夜甚是晴朗,月明星稀。
宋厭之想着,上次看到這般美好的月亮,是什麼時候?她也記不清了。
宋厭之順勢坐在牆角下,她略略側目,正見到皎潔的月光傾泄在蒼燼身上,他一身玄衣也染上淡淡銀輝。
暈倒時夢裡的那個聲聲音,會不會是蒼燼呢?
蒼燼也順勢坐下,與宋厭之不過一拳的距離,眉宇間少了平日裡的那份冷漠與疏離。
宋厭之忽然想到,前一世的白澤君說,蒼燼此人,殺人如麻。
她側過身子瞧了他一眼 卻始終無法將這個人與殺人如麻聯繫在一起。
第一次見他如此,現在亦如此。
漸漸起了風,蒼燼解了自己的大氅,熟練地將宋厭之牢牢地裹緊。
靠的近了些,宋厭之隱隱約約還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
她不由失笑,轉過頭看着蒼燼,揶揄道:“殿下這般好,我都要以爲殿下是真看上我了呢。”
蒼燼勾了勾脣,脣邊綻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擡起頭,看着宋厭之瀲灩的眸子,認真道:“我……就是看上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