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竇彥東詳細的解釋之後杜亦霖他們才知道竇彥東所說的要壓住安龍義一頭並不是要明目張膽的與其抗衡,實際上以現在杜亦霖的實力也沒有辦法與之抗衡。他們這一方現在唯一的優勢就在皇上身上,安龍義就算是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但他還是要顧忌天下人的口實,若想爭天下,至少要先找到一個推翻現在天子的藉口。如今煌湳國風調雨順,國中並沒有大亂,更沒有到民不聊生的時候,周圍鄰國也暫時沒有動作,按照竇彥東的說法,安龍義一定會從外面開始鬧出亂子,然後他才能夠趁亂奪位。大將軍府的動向是一切的起始,但卻並不是竇彥東想要着手的那一點。
“皓維,你一會兒回帝師府,將這些事情告訴老太爺子,老太爺子自會知道該怎麼做的。”竇彥東說完之後也不管竇皓維和杜亦霖有多疑惑,又對杜亦霖說,“王爺你一會兒到刑司去一趟,軒蓉丫頭現在住在你的王府中,就是你驍瀚王的人,她被人下了毒,王爺若不出面,定會被人笑話。”
杜亦霖側耳細聽竇彥東的安排,聽過之後他這才與竇皓維兩人一同出了驍瀚王府,各自去辦事。
竇皓維乘上軟轎回到帝師府,將竇彥東所說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爺爺,沒想到爺爺聽完這些話之後沒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便讓人去召集兒孫們。等衆人齊聚一堂之後,老太爺子緩聲開口道,“現在朝中不穩,有人意圖挑起鄰國與煌湳國之紛爭,這是損國損民的事情,我們帝師府竇家雖然都是文人,卻也要看到百姓疾苦。你們現在就在此修書,幾個鄰國的肱骨之臣,賢將言官,大多都與你們有些交往。那些直言善諫且懂帝王之心的賢德之士不會坐視無妄之災,先與他們通個口風。”
說罷,老太爺子一擺手,幾個貼身的下人便將早就準備好的筆墨紙硯都擺在了衆人面前。
竇家上下不論是年長年少,都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情形。在座者皆是竇家子孫,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這些人怎麼能看不出老太爺子的用意呢。衆人也不敢多問什麼,只記住了那句“有人意圖挑起紛爭”就已經足夠了。有些人一下子想到了誰,便提起筆來刷刷點點的開始寫信,等他們寫完了,一個個呈到老太爺子面前請他過目。
老太爺子也不怕多花時間,一張張信仔細去看,有些地方覺得不妥,便會發回去重新改過。一時之間,老太爺子這間冷清的小院像是變成了私塾,那些平日也高高在上的竇先生們今天只能做個學生,認真修改每一個細小的地方。沒有一個人心有怨言,因爲他們都知道,這件事老太爺子如此重視,一定就是事關竇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最瞭解內情的竇皓維一直規規矩矩坐在爺爺身邊,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爺爺如此嚴肅的做什麼事情了。家中衆人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問他事情的細節,這一點也讓竇皓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竇家是何以立足幾百年而不倒的。
竇皓維這邊進展的是如火如荼,而杜亦霖那邊則多少有些不愉快。
杜亦霖坐在轎子裡還在爲冷軒蓉中毒的事情生氣。之前他滿心想的都是如何應對大將軍府的異動,可竇彥東說了那句冷軒蓉中毒他驍瀚王臉上也掛不住的話之後,杜亦霖越想就越覺得有道理。不管做這件事的人是誰,也不管他是不是爲了挑撥自己與安家開戰,杜亦霖咬着牙暗想,這件事都絕對不會輕易的算了。
等他的轎子到了刑司衙門門前,杜亦霖心中的火氣加上連日來的焦躁也到達了極點。有下人挑開轎簾,杜亦霖出了轎子一看,刑司長司率領着他手下一干人等都恭恭敬敬的在衙門口迎着呢。
刑司長司名叫胡奇章,他爺爺曾任從三品尚禮司侍郎,而他的父親現在則在梨池郡做五品的郡丞。胡家到胡奇章這一輩算是飛黃騰達了,胡奇章自小吏做起,到現在年近五十終於爬上了刑司長司的高位,這其中靠的不單是他在官場中的圓滑,更靠了他辦案子的天分。
在皇城之中所謂的會辦案子並不是說他能夠每一次都很快找到真兇查找出事情的真相,與之相反,這裡的會辦案子,恰恰是指胡奇章總有奇異的手法能夠做到欺上瞞下扭曲黑白,將原本一目瞭然的案子扭出個彎彎繞,而在這彎彎繞之中,得到好處的自然就是那些權貴。富貴人家的子孫總會有幾個秉性不好的,他們犯了事兒,只有交給胡奇章親自出面來查,他往往查來查去就能查出案中隱情,在他的公堂上,似乎每時每刻都講個“理法”二字,而他所說出的那些對富貴人家子孫有利的“事實真相”,又總是讓人找不出一點破綻。
這就叫會辦案子。
因爲有了這樣的手段,胡奇章自然是受到了多方照顧,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現在已經是六大長司之一,在朝中也有了一席之地了。
杜亦霖冷眼上下打量胡奇章,這老頭子生的個吊眼梢的倒三角眼,看上去還真是有那麼一點威嚴,但他這唬人的樣子卻對杜亦霖沒有作用,他做過的那些事情,杜亦霖也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胡大人,本王來的倉促,沒想到你還親自接出來了。”雖然杜亦霖與竇皓維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能讓人看出喜怒的樣子,但他到了外人面前,尤其是在臣子們面前,永遠都只是冷着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也正是因爲如此,朝廷上下對這個年輕的王爺的敬畏之心勝過他們對皇上的敬畏,甚至有人私下相傳,寧可出言犯上,也千萬別得罪了這位驍瀚王。
胡奇章在朝廷混跡多年,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一聽杜亦霖說話了,便急忙上前施禮道,“下官未能遠迎,還請王爺恕罪。王爺此行一定是爲了貴德樓一事吧?此地不是講話之所,王爺還請到刑司衙門裡面,容下官詳細稟報。”
杜亦霖冷着臉帶着身後親衛浩浩蕩蕩進了刑司衙門,胡奇章將他領到衙門後堂,兩人落座之後胡奇章才試探着問,“王爺,不知那位中毒的姑娘現在如何了?”
“還活着。”杜亦霖像是不想多說什麼一樣把胡奇章的問話堵回去,然後問道,“你都查到什麼了?”
胡奇章微微皺起眉頭,他見到這位驍瀚王實在是犯怵,這件事情又十分敏感,縱使胡奇章爲人圓滑老練,卻還是沒有找到這件事中自己到底該處在一個什麼立場。一邊是首輔丞相長公子,另外一邊是對安家正虎視眈眈的驍瀚王,胡奇章本能的感覺到這件事不簡單,可到底不簡單到哪裡,事情的關鍵在哪裡他還沒有找到。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個中毒的姑娘是驍瀚王的人,而安府安長公子也派人特意來知會了,要他全力查出真兇。胡奇章從知道這件事之後就開始盤算自己要如何應對,現在終於到了關鍵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將早已想好的話說了出來。
“事情發生在貴德樓,席間除了安丞相家長公子之外,還有帝師府竇五爺以及竇家小少爺,而中毒的是一位姓冷的姑娘,下官暫時沒有到各方去詢問證言,不敢妄斷其他,但還有一件事是重中之重,那就是當時除了這幾位之外,他們每人身後還都站着一個侍酒的下人。按照貴德樓掌櫃的說法,事發突然,他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那幾個侍酒的下人,而下官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已經派人去將當晚在小院侍酒的下人都帶回刑司了,不過時間倉促,還沒來得及問話。”
杜亦霖聽完胡奇章簡短的回話心中不由得對這傢伙多了幾分讚賞。看來這胡奇章也不是個酒囊飯袋,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他已經將能夠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妥善了,想必其中也會有諸多阻礙,但聽他說的這些話,卻真的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想到這裡,杜亦霖心中的火氣也削減了一些,他沉聲又問,“胡大人準備如何去查這個案子啊?”
這問題一出,胡奇章的手心就見汗了。
沒錯,前面那些說辭雖然不錯,但後面這個問題纔是關鍵啊!
胡奇章硬是忍住了咽口水的動作,輕咳一聲掩飾一下自己的窘態,而後回答道,“王爺,下官現在腦海中有幾個關鍵的問題還沒有找到答案,所以還不好說會如何查這案子。王爺也許有所耳聞,那貴德樓是兵務司長司魏大人私產,而當時與那位中了毒的姑娘在一起的又是安府長公子和帝師府兩位竇先生,再加上但凡是中毒案子,其中必有隱情,多以私人仇怨有關,所以下官以爲,最好還是先從那位姑娘身上入手……”
說到這裡,胡奇章若有所指的望着杜亦霖問道,“不知王爺覺得下官這想法可正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