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瞧瞧。這些個都是皇上命奴才們送來的。”
儲秀宮中, 內務府沛公公笑逐顏開的一一向婉晴解說小內監們捧着的各色物件。
“這個可是新貢上的錦緞。制了衣裳穿着,夏日裡頭透氣涼爽,就像身無一物似的。”沛公公抿着嘴笑。
周通也樂了, “娘娘你可聽聽, 公公這嘴裡就吐不出什麼好話來。”
沛公公嘟着嘴, 手指着周通的鼻子, “我這話是粗了些, 可真真的是實情不是。”
冬卉也忍不住笑了,捧了那輕柔的料子給婉晴看,觸手絲滑, 幾乎一點重量也沒有,不禁也詫異道:“娘娘您摸摸看, 當真是舒服的緊。”
婉晴怕護甲颳了絲線, 便褪去摸了摸, 莞爾一笑,“真是好的。皇上當真疼惜我。”
沛公公趕緊拍馬屁, “喲,娘娘可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呢。”
夏雪捂着嘴笑,默默的不說話。沛公公瞅着那恬靜的姑娘,不免讚道:“娘娘調/教出來的人,個頂個的好。冬卉姑娘活潑伶俐, 這夏雪姑娘溫順可人。怪道皇上那樣寵愛娘娘, 娘娘身邊的奴婢都是拔尖的, 更別說我們娘娘了。”
婉晴笑了, “好你個油嘴兒, 本宮禁足時候,你個猴兒在哪兒呢?這會子見本宮得了勢了, 倒是上趕子巴結來了。”
沛公公苦瓜臉一擺 ,“娘娘可真是冤枉奴才了。奴才有心無力啊。”
婉晴突然臉色一變,厲聲道:“何謂有心無力?!皇上只說讓本宮休養,你們卻剋扣本宮的膳食!竟然還敢拿餿臭的飯菜來!該當何罪?!”
本來一屋子其樂融融,婉晴冷不丁這麼一下子,把個沛公公嚇的差點尿褲子。他噗咚一聲跪下,鼻涕眼淚一把抓,“娘娘明鑑啊!奴才一心爲着娘娘,可……終究是有心無力啊!”
婉晴揮退其他人,悄聲道:“那你告訴本宮,是誰在後頭指使你的?”
沛公公眼皮低垂,閃爍其辭。“沒……沒有誰指使奴才。”
“那便是你自己的意思了?你可知一個奴才膽敢剋扣妃嬪膳食,會是何罪?”
沛公公後背全是汗,結結巴巴道:“殺……殺頭……”
“殺頭?”婉晴笑了,“那是對一般妃嬪。皇上這樣寵愛本宮,本宮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你覺得皇上會放過你的家人?”
沛公公徹底癱在地上。婉晴正眼也不瞧他,“你老老實實和本宮說,到底是誰在背後害本宮。本宮不但既往不咎,而且還有重賞。”
“娘娘……這個……”沛公公還在猶豫。婉晴卻已沒心情再聽,便道:“既然公公不肯說,那麼便退下吧。”
沛公公不知婉晴是何道理,怔怔的跪着不敢動。
“出去!”婉晴一聲叱喝。沛公公緊接着渾身顫抖。
冬卉適時入內,冷着臉道,“公公還不請麼?”
沛公公肝膽俱裂,又鬧不明白婉晴此舉算不算寬恕了他的罪,行了禮匆匆走到殿外,當着冬卉的面,差點腳一軟倒下。夏雪柔軟無骨的手輕柔的扶了把,嬌聲道:“公公且慢着些。”
這真是一襲驚嚇,一襲溫存。沛公公腦袋如漿糊一般不知所以。
冬卉返回殿內,不解道:“小姐怎得就這樣放了他去?萬一他和背後的主子串通一氣可怎麼是好?”
婉晴端起茶盅喝了口,緩緩道:“他不敢。”
李嬤嬤笑着插話,“這沛公公不是個孑然一身的人。他有孃親和弟弟。”
婉晴沉吟道:“這些我們想得到。沛公公後頭的人必定早已盯住了他的家人。得等暗處的人威脅他之前,讓他先吐出話來。”
“那小姐預備怎樣做?奴婢瞧着,這沛公公一雙眼睛直往夏雪身上打量。”
婉晴正欲說話,只聽外頭宮女道:“娘娘,恭妃娘娘來了。”
“快請!”
婉晴早就想和這位恭妃接觸,只被禁了足,無法出宮,才拖了這樣久。
恭妃素衣素面,幾乎未施粉黛,本就是個樣貌不出衆的女子,這樣一來,更加無法吸引皇帝正眼瞧她。
“姐姐來了。”婉晴起身執了她的手,親暱的拉着她坐下。
恭妃打量了下婉晴的寢宮,微微一笑,“這還是我第一次進妹妹的寢殿。當真是奢華無比。”
婉晴含笑道:“姐姐過譽了。且嚐嚐這茶好是不好?”
冬卉端上兩杯茶,便抱着木盤立在邊上。
恭妃打開蓋子輕輕嗅了下,不禁唏噓,“我不善品茶,也知這茶香沁人。可見當真是個好的。”
婉晴笑道:“妹妹禁足中,幸得姐姐指點迷津,方能解了禁。夏雪。”夏雪捧着錦緞侍立一邊。
恭妃擡眼看了看,微笑道:“這樣好的錦緞,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妹妹當真捨得贈與姐姐?”
婉晴道:“妹妹感謝姐姐恩德。”
恭妃擺了擺手,“謝我什麼。要謝,還得謝謝你肚子裡的皇嗣罷了。”
婉晴道:“若不是姐姐指點,妹妹還想不到拿皇嗣作保。”
恭妃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是借禁足來掩飾自己的身孕。怕宮裡頭那些不懷好意的人陷害罷了。咳……”她輕輕咳了一下,“你們都下去吧。”“是。”
她這才接着道:“妹妹的擔憂不無道理。只是想的太過簡單。這後/宮裡頭,誰人不是有些眼線的。既然連我這個不問世事的人都曉得妹妹已有身孕,那麼別人必也是知曉的。妹妹只想着借禁足保護孩兒,怎得沒想過那些有心人會借妹妹禁足偷偷害死妹妹的龍胎呢?”
婉晴不語,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麼。
“但請姐姐疼顧妹妹。”恭妃是信得過的,前世她就不爭寵也不起波瀾,最後在自己病入膏肓的時候,也只有恭妃前來探望,親侍湯藥。再加上後來恭妃母家寥落,亦更需要攀住靠山。婉晴自是很放心和她結盟。
恭妃微微一笑,“皇上很喜歡妹妹。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從妹妹因金鎖之事被禁足,皇上日日焦心也可見妹妹的恩寵之盛。妹妹是想着掩其鋒芒,將皇上推向別的女人那裡,還是盡情享受隆恩,步步爲營登上皇太后的寶座呢?”
別的倒也罷了,一句皇太后寶座倒是把婉晴震驚了。她從未想過要坐上皇太后的寶座,她只想着能保住她的孩兒健康的活下來。
恭妃瞧她不說話,喝了口茶,悠悠道:“妹妹溫柔可人,以妹妹的性子,應該是想默默的承恩吧。只是,妹妹算盤打得好,卻也不想想,那些人會不會讓你過舒心日子。後/宮裡怨婦、毒婦很多,只消一個接一個的害妹妹,妹妹縱使三頭六臂也是吃不消的。”她忽而湊過身去,輕輕說:“說不定,現在的貞妃,就是以後的妹妹。與其悄無聲息的害了,不如告訴闔宮上下你有了孕,再挑了可靠的人伺候,她們反倒不好下手。”
婉晴小腹一緊,不自禁的捂住。
“姐姐爲何要幫我?”婉晴不敢確定,恭妃看得這樣通透,當真爭不過那些女人嗎?還是,有別的什麼緣故?
恭妃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後/宮漂亮的女人太多了,姐姐的容貌亦不算上等姿色。若不是因阿瑪,姐姐哪裡能入得了宮來。至於姐姐要什麼?姐姐只要在這宮裡好好的生活。來日裡不至於被孤零零的扔在壽安宮人鬼不知。”
婉晴雖不完全相信恭妃的話,但也覺得以目前狀況看,她還是孤軍奮戰,不知什麼時候又被陷害而無法自救。有了恭妃在側,她又確實不是那種妖嬈的女人,暫時結盟也無不可。
“妹妹多謝姐姐。”婉晴起身行了大禮。恭妃忙的扶她,“妹妹何故這樣客氣。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沒有誰欠誰。”
“對了,妹妹尚有一事不知。”婉晴想起內務府沛公公的事,又將之前禁足中的事說與恭妃聽。恭妃聽罷笑了,“那沛公公是個包衣奴才,先前靜妃還是皇后的時候,便依附着她。而今靜妃被廢,沛公公似乎並未和她斷絕勾結。”
“又是靜妃?!”婉晴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前世便咄咄逼人,一步不讓,處處爲難。今生卻還是這樣。
恭妃安撫她道:“而今靜妃這邊且不用管。貞妃剛剛失了子,在承乾宮哭的淚人似的。而你卻恰好診出有孕,該防一防她!”
婉晴嘴上不說,但和卓的性子她可是很瞭解。恭妃並未與和卓深交過,卻也能看出她是個心浮氣躁的人。這個人,也是個不簡單。
“多謝姐姐提醒。”
恭妃道:“妹妹的將來就是姐姐的以後,姐姐當然會盡心待妹妹。”
正說到這裡,冬卉站在碧紗櫥外道:“娘娘,皇上來了。”
恭妃打趣的笑道:“皇上當真一天不至,心裡就是放不下妹妹。”
婉晴羞紅了臉,“姐姐說什麼呢。”
下一刻福臨風塵僕僕而來,兩人請了安。他一把握住婉晴的手,“這些日子未見,你又清瘦了。”
婉晴瞟眼看了看恭妃,見她沒有一絲不滿之色,放下心笑道:“皇上一下朝便來了儲秀宮,趕緊坐下歇歇吧。”
恭妃柔柔笑道:“皇上當真疼惜妹妹。”
福臨轉頭看她,“你今兒怎麼到儲秀宮來了?”
恭妃笑道:“臣妾想着妹妹初次有孕,難免心裡不安,有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
福臨點點頭,“難爲你有心了。”
恭妃忽然蹲身道:“臣妾想求皇上的恩典。請皇上恩准臣妾同賢嬪同住儲秀宮。”
婉晴也沒想到恭妃竟然會提這樣一個要求。倒是福臨猶豫道:“儲秀宮原先只有晴兒一人,晴兒是嬪位,而你是妃位。若你搬了來,豈不是要蓋過晴兒成爲一宮主位?”
恭妃笑了,“皇上,臣妾亦斗膽請求皇上爲妹妹晉封妃位。”
婉晴一愣,又要做回賢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