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萬梅林,看着一幅幅落有傾墨公子印鑑的畫作,霍菡嫣此刻的心情只能震驚二字才能形容。
《牡丹王》、《雲鬆圖》、《紫竹迎風》……她記得的,不記得的,知道的不知道的,特別是還有幾幅有名的畫作都一一陳列於此,從梅林西側往東走,不過百米,霍菡嫣起碼就見着了三四幅同名的,更神奇的是畫作之中,用筆用墨幾乎完全相同,看來不止是假的,而且還假自同一人。
這種畫展中出現傾墨公子的假畫,實屬平常。可是夫君既然帶自己來,應該不會是驗證畫作真僞這麼簡單,定然還有別的深意。
再往前走了幾句,依舊是傾墨公子一人的畫作,依然是用筆用墨完全一樣,不禁肯定心中所想,問向身旁人,“夫君,有人在找傾墨公子?”否則又何必這麼大的手筆,專程弄這麼多假畫引人矚目。
不過……爲什麼夫君會專程帶自己來這裡,莫非他已經知道傾墨公子是何人?眉目微挑,笑着說道:“夫君,你知道傾墨公子是何人?”
“稍加推斷,自然可知。”薛嚴坦然點頭,當初菡嫣能將傾墨公子的《燕歸巢》輕描淡寫的贈與凌雲琮,加之又有那麼一位在帝都饒有盛名的霍王世子爲兄,傾墨公子是誰還用得着細問?
霍菡嫣哭笑不得的撇嘴,看來不是夫君聰明,而是自己比較笨!據說成了親的女子,都會變笨,在自己身上倒是得到了印證。
“我的畫纔是真的,你那是假的!”
“假的?!哼,這是本公子從垣國富商手裡花重金買來的,你拿着一副破畫便來魚目混珠。”
“我也是動用我侯府的人力財力,辛苦從南疆帶回,怎會有假?”
“你們別吵了,咳咳,都掛着吧,老朽相信懂畫之人定然知道真假的。”
“你這破老頭懂什麼?”
“就是,不懂就別瞎摻和!”
……
一株傲然紅梅的枝頭下,一位白髮白鬚的老者被兩個爭執的人推開,蹣跚兩下險些跌倒。霍菡嫣趕緊上前將老者扶住,“老人家,你沒事吧?”這些人還自稱名門子弟,竟然對老人家下手,簡直不可理喻。
“沒事……沒事……多謝夫人。”老者佝僂着身子被霍菡嫣扶住,連忙擺手。看着前方仍然在爭執不休的人,長長嘆氣。
霍菡嫣將老者扶到梅林中的石凳上坐下,“老人家,他們自己鬥氣爭執,您又何必理會?”若是遇着自己以前的性子,定要要對他們揮鞭子的。
“老朽不過是恰逢盛事,前來湊熱鬧,實在不想讓世俗喧鬧影響了傾墨的畫魂吶~~”老者眉頭輕鎖,感概的說着。
霍菡嫣聞言不禁問道:“老人家,認識傾墨公子?”
提起這個,老者倒是頗爲自豪,撫弄着自己的鬍鬚咧嘴一笑,“當年鹹州品畫,曾有緣一見《牡丹王》引百蝶的盛況啊~~哈哈……”接着眼眸中顯出可惜,嘆氣說道:“可惜傾墨封筆已久,而畫壇已好多年未曾出現如他那般的天縱奇才,如今也就是雲王世子頗有些根骨,可惜也是難以覓出畫魂。”至於三年前在六方閣被燒燬的美人圖,乃是由傾墨公子所畫,也不知是傳言還是真實。這傾墨公子從未只畫物,不畫活人的。
正在此時,遠方忽然傳來一道中年男子高亢的叫喊聲,“傾墨公子來——傾墨公子來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老者也頓時眼冒期待的站起身來,也不理會面前的薛嚴與霍菡嫣,匆匆忙忙往叫喊的方向小跑而去,佝僂的背脊竟也因爲激動而直起幾分。
霍菡嫣笑看不斷朝遠處涌去的人羣,目光微微睜大,對自家夫君說道:“要不咱們也去看看?”
“不是你大哥。”薛嚴脣角微勾,肯定的說着。
“我當然知道不是,不過定然會很有趣。”大哥這麼多年來,並未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不喜張揚之性,又怎會如此大張旗鼓前來。一定又是有人冒名。前些年假冒之人倒是挺多,可是近些年幾乎都沒再出現過,還以爲傾墨公子的名聲不好使了,沒想到……嘖嘖,這些人人居然敢冒充到帝都來,也不怕被人戳穿。
看着前方陌生的人影,霍菡嫣和薛嚴對視,略帶調皮轉着眼睛,微微聳肩,“長得不好看。”本來以爲僞裝的人,怎麼也會是個英俊的美男子吧?可是這次這個,好差強人意。
薛嚴皺眉,帶着危險的口吻,“長得好看又如何?”
感覺夫君的語氣有些不對,霍菡嫣立即討好的摸了摸他的手臂,訕笑說道:“不如何啊~~只是有些奇怪嘛,唔……旁的男子再好看也比不上夫君。”
“真的?”
“嗯嗯!”這種眼神,自己就算想否認也不行啊~
哎~~怎麼成婚之後就變成這樣了?動不動就用這麼危險的眼神盯着人家,以前百依百順的夫君去哪裡了?這不會也是個冒牌的吧?哼!
“你們竟也來了。”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顯得溫和而沉靜。
霍菡嫣詫異轉身,看着自家兄長,青色披風,俊逸出塵。笑着上前喚道:“大哥。”
“大哥。”薛嚴也拱手。
“大哥,你怎麼會來?大嫂呢?”這次的畫展目的並不單純,也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出來的。雖然大多數都是假作,那是因爲大哥流落在外的畫作本就極少,方纔所見有幾幅的確又是貨真價實,價值千金的,非極大財力能夠做到。
“綺羅近日總是疲得緊,母妃讓她在家多歇歇。”霍灝軒看着四周的畫作,饒有深意的挑眉,“況且若我不來,那人今朝的苦心安排豈非毫無意義。”
自己最近也略微覺得有些無聊,既然有人要尋他,那麼來玩玩又有何不可?
“那人?”霍菡嫣皺眉,“聽大哥的語氣,好像知道是誰?”
“還能有誰?”霍灝軒無奈搖頭,似乎不願意再深言。只是看着薛嚴,眸光閃動。“據說邊城一些將領,並不聽從皇家調遣,這些可都是少宸的舊部。”皇上與雲王最近對此事都頗爲煩心,薛嚴的權是交了,可是抵不住邊城將領陽奉陰違啊~
薛嚴揚眉輕笑,眉宇之間顯盡風流,如今他身上哪還有本分戀權之心,殺伐之氣。皇上既然要權,自己便交出去,如今有了菡嫣,其餘一切都不再重要。至於邊城將領是否聽話,似乎就不在自己管轄範圍了吧。“大哥這意思,是少宸暗中控制了他們?”
“誰知道。”霍灝軒笑容不減,接着食指微動,從掛着些許薄冰的梅花枝幹下滑下,認真的看着他說道:“最近天氣轉涼,菡嫣自幼便不會照顧自己,記得下雪時替她添衣服。”
薛嚴明白對方深意,隨即點頭。“少宸知道。”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啊?”怎麼自己完全聽不懂,霍菡嫣纔不信大哥會用這麼認真的口氣,讓夫君給自己添衣服呢~
見她不滿的神色,霍灝軒謔笑道:“怎麼?嫁了人便只要夫君關心,大哥關心不得了?”
“大哥~~”自己問他們話中的深意,‘天氣轉涼’莫非是帝都要變天了?可是怎麼大哥動不動就取笑自己,分明就是故意岔開話題!自己又不是院子裡嬌弱的花朵,有必要連她也瞞着嗎?
“你居然弄髒本公子的衣服——找死!”一道清冽而高亢的怒斥聲,帶着穿透力響徹整個梅林。
分散各處賞畫之人聽見聲音,迅速往出事的地方走去。忽然從喊聲中飛出杏色的人影,霍菡嫣當即抽氣,是方纔那位白髮老者~!正想施展輕功縱身而上,卻發現兄長大人已經搶先一步。霍菡嫣匆忙跑過去蹲下,看着老者已經陷入半昏厥,而霍灝軒正朝老者身體裡,輸入溫和內力緩解傷情,不一會兒見老者臉色漸漸恢復紅暈,纔鬆下一口氣。
站起來對着仍舊帶着高傲的白衣書生,怒聲道:“你未免太過分了!”
“過分?哼,我這衣服可是天線蠶絲所制,何等名貴。又豈是他一介賤民賠得起的?!”白衣書生手拿摺扇撫着自己袖子上的印子,怎麼也弄不乾淨。隨即眉目微挑,冷笑甩袖,絲毫不將霍菡嫣放在眼裡。
有幾個宛若狗腿子一般的人,在旁邊幫腔。“就是,看着咱們公子就湊上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人老了站不穩還來看什麼熱鬧?”“……”
有些名流子弟見此情形,雖然略帶不滿,但礙着傾墨公子的名望,也不便上前。
薛嚴神色不變,將霍菡嫣攬在懷中,厲聲說道:“掌嘴!”
梅林中恍惚閃過一道黑衣身影,隨着‘啪啪啪’連續的巴掌聲,隨着一連串的悶叫,只見霍菡嫣面前的幾人瞬間撇着臉,臉上顯現出紅色的巴掌印,包括白衣的‘傾墨公子’。
“怎……怎麼——”怎麼回事?‘傾墨公子’捂着臉正要叫道。霍灝軒便已經將老者扶到一旁坐下休息,站起身來拱手笑道:“閣下既然自稱傾墨公子,那畫作上的功底自然出類拔萃,在下雖說區區拙計,也想向公子討教一二。”
“哼,本公子不與無名之輩較量。”白衣男子冷哼道。
霍灝軒也不惱,只是輕描淡寫的自報家門,“在下霍灝軒。”
“霍王世子!”“國子監祭酒霍大人。”在場很多人並未親眼見過他,可是霍灝軒三個字在帝都之中又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正在此時,從人羣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邊跟着捕頭服的青年男子。霍菡嫣見來人瞬間便笑了,刑部尚書王大人。
“在下王盛懿,願作兩位的評判之人。”本來今日也是前來想一睹傾墨公子的風采,沒想到竟然大失所望,此人若不是假冒,那便是傾墨公子當不得畫壇之中的巔峰典範。
白衣男子冷嘲一笑,“你們都是在朝爲官,自然官官相護。”
“哼,不敢就直接認輸,王大人是乾國出了名公平公正,人盡皆知。”霍菡嫣倚在薛嚴懷中,冷笑道。既然兄長大人出馬,那麼自己也樂得清閒,看這假冒之人如何自打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