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轉圜的餘地?”霍菡嫣強裝鎮定的仰首問道。看着霍灝軒沉默不語的模樣,全身彷彿踏入冰窖之中,“大哥,我要離開鳳城。”
若毫無轉圜,皇家當真決心動手,她不可能留在鳳城坐以待斃,她要去邊關陪在夫君身邊,即使最終難逃一死。
“胡鬧!”霍灝軒捲起食指,在她的額頭輕敲了一下,眼眸中滿滿皆是不贊同,甚至帶有幾分怒氣。“你即將臨盆,就算不顧自身性命,便不顧及你腹中骨肉?”
“我……”霍菡嫣欲言又止,撫摸着肚子感覺到裡面孩子的動靜,清瑤……她沒有資格掠奪她出生的權利。
“大哥即刻啓程前往蒿陽,你先靜下心思。”霍灝軒認真的看着她作出承諾,即使這個承諾違揹他多年所學,違背天理命數。“大哥答應你,必定會給你一個平安無恙的夫君。”
霍菡嫣盯着兄長大人的眼睛,彷彿回到幼年,自己每次心慌意亂之時,總會找兄長相助,而他每次都會說:‘大哥去。’‘這麼大的丫頭,怎麼還哭鼻子?放心,大哥去說。’‘大哥會替你解決好一切。’情不自禁的上前,身子前傾將頭埋在他懷中重重點頭,滿滿都是依賴感。我相信你,哥哥……菡嫣相信你。
接連幾日的天氣驟降,本還是陽光普照竟然連續下了幾日的雨,伸出手接過屋檐留下的水滴,冰涼的感覺從手指竄進心間,讓人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素言看着鬱鬱寡歡,望着天邊愣愣出神的郡主,眼中盡是擔憂,走到她身邊微微福身,將手中的披風給她披上,輕聲道:“郡主,進屋去吧,免得着涼了。”
御醫和穩婆都說,郡主應就在這兩日臨盆,是以自己總是小心翼翼,半步也不敢稍離。
霍菡嫣望着天際的陰霾,眉頭微皺。從自己讓暗衛前往蒿陽已有好幾日,邊關卻一點音訊也沒有,倒是薛貴妃隔一日就會密信給自己,詢問夫君情形,她心中又何嘗不着急。肚子裡的孩子忽然翻身,讓她難忍的撐起腰,往後靠了靠,誰知道肚子裡的孩子越鬧越歡,也疼得越來越厲害。旁邊的素言當即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扶進內室,眼神中盡是驚慌失措,聽着郡主痛苦的呻吟聲趕緊去找御醫和穩婆,讓人去通知老王爺與老王妃,郡主!!郡主不會是要生了吧?!
聽到消息的老王爺與王妃,以及霍王妃阮綺羅匆忙趕來,卻正遇見御醫從屋裡走出來。老王妃着急的上前,雍容的臉上緊張萬分,“菡嫣怎麼樣?是不是要生了?”
“沒有,離郡主的預產時日要有幾日,方纔不過是腹中的胎兒過於頑皮所致。”張太醫撫弄着長白的鬍鬚,眼睛笑得彎彎的顯得很是慈愛。從自己到霍王府的這段日子,郡主這一胎都十分乖巧,並未讓母體受多少罪,也不知今日怎得如此躁動,似乎要將以往的鬧騰給補回來。穩婆推摩之下,已經平靜很多了,如今郡主已經睡下。
老王妃緊張得曲着右手放在胸前,驟然放鬆。她還以爲菡嫣即將臨盆了呢?嚇得她方纔連忙讓丫鬟婆子都到踏雪軒候着,隨時待命。
“母妃不必擔心,這幾日綺羅便住在這兒,好歹也懂一些,張羅着也方便。”阮綺羅攙扶着老王妃,柔順得說道。
老王妃愣了下,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向來也不是臨時起意。這綺羅與菡嫣平日關係就十分和睦,有此心也很正常,不過想到兩個孫子,不禁皺眉說道:“那怎麼行呢?若孩子晚上哭鬧,豈非影響菡嫣休息。”
“我將孩子留在暖風苑,婆子們會照顧妥帖的。”晚間只要時不時的過去一趟,哄着孩子們睡下就好,暖風苑與踏雪軒並沒有多少距離。
“這也不妥,給婆子們我也不放心,不如將孩子接到明輝堂來,待菡嫣生產之後你再來接。”老王妃說道。
阮綺羅驚愕,眉目之間有些忐忑,這兩個孩子平日看着乖巧,一到晚上就哭鬧不休,簡直跟比賽似的,一聲高過一聲,夫君在時還有辦法制得住他們,如今夫君去了蒿陽,便連自己都止不住那兩個‘小魔頭’。“可這太勞累母妃了。”
“本宮與王爺好不容易有含飴弄孫的機會,怎會勞累?”老王妃假意嗔怪,“就把綺羅不放心。”
“綺羅不敢。”阮綺羅知道母妃這是取笑之語,也連忙配合着唯唯諾諾的福身低首,可難以掩藏脣邊的滿足笑意。
有阮綺羅的陪伴,在身邊說着話,聽着這些日子霍王府中發生的趣事,還有當初她與霍灝軒遊歷的點點滴滴,遇到的奇人怪事。霍菡嫣的心緒也舒緩了很多,踏雪軒中時不時的溢出歡笑之聲。
“大哥當時真的這麼說?”霍菡嫣看着對面繡着帽子的阮綺羅,笑得難以置信。
阮綺羅常常嘆氣,“可不是嗎?當時我便覺得,將來嫁人萬萬不能嫁給你哥這種,否則鐵定能被氣死。”
“哈哈哈,我一直知道大哥口才很好,可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本事?”這簡直可以把死的說的活的,把黑的說成白的,偏偏誰都相信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這算什麼?還能更離譜的……”阮綺羅正要想說,門外便傳來侍女的聲音,“啓稟王妃,前些日子在琳琅閣訂的錦緞送來了,管家讓您去看看。”
阮綺羅唉聲嘆氣的撇了撇嘴,正說到興頭上呢!只得含笑的看着霍菡嫣說道:“我去去便回。”
“嗯,嫂子去吧,我也趁着這時候打個盹,晚些聽你繼續說。”作爲霍王府的女主人,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親自定奪,霍菡嫣又豈會不懂。嫂子能搬到踏雪軒陪她,已經十分的照顧了,這份情誼暖在心頭恐怕此生都不會散去。
阮綺羅踏進正殿,掀開簾子哪有什麼琳琅閣的錦緞,此時大廳中正坐着父王、母妃還有……不知何時歸來的夫君。夫君風塵僕僕的模樣,臉色陰沉得可怕,竟然不自覺的讓人覺得有些害怕,似乎發生了一件難以預測之事。就連一向臨危不亂的父王,臉上也爬滿是凝重。而母妃則是難掩淚水,似乎有些崩潰……怎麼了?這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讓他們變得如此模樣!
“夫君……”阮綺羅着急得上前兩步,看着自家夫君正打算相問。霍灝軒則現行問道:“菡嫣此時如何?”
一句話讓老王爺與老王妃都着急的看着她,讓她的心中更是驚慌,微微定神,“方纔與她聊了一會兒,現在應是睡下了。”
她話音剛落,老王妃立刻轉身看着身旁之人,眼眶中盡是哀傷與祈求,“王爺,這事可決對不能讓菡嫣知曉,她此時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這般打擊!我可憐的女兒……”
老王爺沉默半響,“瞞是瞞不住的,最多明日消息就會傳到鳳城來,菡嫣也不是完全與外隔絕之人。”況且屍身也要運回來下葬,要瞞談何容易。
“怎麼說也要等她平安生下孩子之後,再慢慢的跟她說,菡嫣很懂事,過上些時日她會想明白的。”老王妃聲音有些嗚咽,可是她心裡明白,這種事又有幾人能真的想明白?就連她都覺得難以承受。“她腹中的骨肉乃是她與少宸僅剩的牽連,萬萬不可有絲毫閃失。”
剎那間似乎明白了什麼的阮綺羅,難以置信的走到霍灝軒身邊,“夫君,薛少宸他……”
“三日前,乾戎兩軍大戰與樊城郊外,少宸領軍出戰,大敗戎軍收復邊城。”戎國那邊還有一層原因,戎國君主通過政變掌控實權,一方面以擾亂朝綱之名罷黜邛火酉的攝政王之名,另一方面急忙派使者來帝都與我國議和。本是天大的好事,多年渴望的平靜終於得到,邊城的百姓又可以少去數十年的戰火之苦,“誰知一罈犒賞將士的清酒,旁人飲下並無不妥,少宸卻身重劇毒,是……紫藤沙羅。”
阮綺羅頓時面如死灰,紫藤沙羅……天下第一奇毒。中者無解,爲死而已。當初樓肅宇那般宛如神祗之人就是死在這種極端殘忍的毒藥之下。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逃得過。
“那菡嫣……菡嫣她……”她還這麼年輕就沒了丈夫,她腹中的孩子還沒有出世就沒了爹。若是菡嫣知道了,她一定會崩潰求死的。想到此處不覺渾身發冷,被霍灝軒攬在懷中安撫着。
衆人似乎都能猜到菡嫣知道此事的反應,也都絕口不提此事,從那日起踏雪軒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專人看着,不單是珏這種頂級暗衛,便連霍菡嫣都察覺到不對。這兩日對於霍王府來說,簡直如同人間地獄,薛少宸身死的消息迅速傳到帝都,瞬間滿城風雨,很多百姓甚至自發的掛起了白綾和白幡,爲他們乾國的英雄祭奠。
而霍王府中作爲未亡人的霍菡嫣依舊茫然不知,專心致志的等着孩子降臨。任何人都知道這將是一場多大的風波,大家都在腦海中推測過,菡嫣知曉之後的情形,心裡也做了極多準備,可誰想到一切竟來得如此之快,快到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