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八點半鐘才進入徐城火車站,金色的陽光從站臺頂棚間的空隙落下來,照得周遭一片明亮。沈淮也沒有特地讓誰過來接站,駐徐辦廖德志倒是請示過他,他沒有同意廖德志過來。他與成怡以及半道認識的徐嫺,隨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從地下通道出站臺,倒是更有體驗正常生活的感覺;兩邊有許多拉客的舉着酒店、旅社或長途車等廣告牌,時不時衝中間通過的出站乘客吆喝兩聲。
出站口用鐵管架子圍出兩個小通道,兩邊站着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正挨個檢票。沈淮都能看到人羣裡有好幾個逃票的出站乘客,在看到出站口的情形後,停下腳步驚疑的想對策;其他乘客也紛紛將車票拿在手裡備查。
沈淮除了他與成怡的包,還幫徐嫺拿一隻拉桿箱,兩手空不下來。
成怡將車票拿出來,朝他嘴邊遞過來,說道:“來,叼着票。”見沈淮真就將車票叼到嘴裡,禁不住笑了起來,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臉頰,誇他道,“真乖,下車買兩塊肉排給你吃。”
沈淮見成怡嬌俏的樣子,張嘴作勢就咬過去,嚇得成怡直躲,咯咯地笑着跑前面去了。
走在兩人身後看到他們親膩樣子的徐嫺,不掩羨慕地說道:“你們倆關係真好。”
沈淮自然不會將他跟成怡之間的糾纏,說給還談不上有多熟悉的徐嫺知道,聽她這麼說,轉過臉來只是禮貌的笑了笑,但見徐嫺的臉上似有些憂怨,心裡也只是一笑,心想也正是家家有難唸的經。
與成怡的嬌柔秀美比起來,徐嫺要算那種臉帶媚氣的小個子女人,精緻的五官,漂亮的眉眼,不掩憂怨時,倒是更吸引周遭男乘客的目光。
成怡在前面走,沈淮與徐嫺在後面邊聊邊走,到出口處,他們之間已經隔了三四個人。沈淮的手空不下來,成怡又回不來,還是徐嫺伸手將車票從他嘴裡取過來,遞給車站的工作人員檢查。
就在這會兒,沈淮見徐嫺剛纔還帶憂怨的臉瞬時間綻放出欣喜的光芒,眼睛發亮——沈淮循着徐嫺的目光往出站臺看過來,就見外圍接站的人羣裡,站在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眼神陰鬱的衝他看過來。
徐嫺似乎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眼裡的妒火,像只早起的麻雀,興奮地朝那邊揮手,查過票,迫不及待地走過來,幾乎要貼到那男的懷裡,說道:“你不是說沒時間來接我的嗎,要我自己打車去公司的嗎?你怎麼又有時間過來了?”
那男的將身材嬌小的徐嫺摟在懷裡,眼睛卻還看着沈淮,彷彿想用凌厲的眼神在沈淮跟徐嫺之間砸出一道鴻溝出來。
徐嫺似乎很享受男人爲自己妒火燃燒的樣子,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表明她還在這男人心裡的感覺,轉回頭來揚手招呼沈淮,跟身邊的男人介紹道:“他就是沈淮了。昨天要不是在車站遇到他,我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就因爲你說沒時間不陪我回老家,誰知道你是假沒時間還真沒時間。”
沈淮當然知道男人的爐火燒起來最無理智,他可不想無緣無故地給徐嫺這妮子當成刺激她男人地道具,把一旁瞎轉悠的成怡拉過來,將手裡的拉桿箱遞還給徐嫺,說道:“都說了是小事一樁。”
那男的看了挽過沈淮胳膊的成怡一眼,才朝沈淮伸過手來,眼睛的陰鬱才斂去,說道:“我是周辰西,謝謝你們一路上照顧徐嫺。”但多少有些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沈淮、成怡的眼神,也不怎麼收斂。
沈淮從這些細節也能猜出周辰西是頗有地位的人,對引不起重視的人難免有虞指氣使的姿態流露,心想就算他自己很注意這方面的言行、有時候也難免會給習慣控制,也不介意周辰西言行之間的居高臨下,笑着說道:“不用客氣,誰出門在外不是相互照應着?”
火車站有直接經過省人行宿舍的公交車,坐車過去很方便,沈淮就無意搭周辰西的車,提着東西與徐嫺告辭。
“讓辰西開車送你們去通海路,很方便的。”徐嫺熱情不減,堅持要沈淮、成怡搭他們的車走,不然覺得很是過意不去。
周辰西跟沈淮說話的語氣,倒是有些不容拒絕,說道:“你們一路照顧徐嫺,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你們就不要拒絕了,我們也是順路過去,不麻煩。”
盛情難卻,沈淮與成怡也不推辭,就與徐嫺站在廣場邊緣,等周辰西從停車場將車開過來。
看着周辰西往停車場走去,徐嫺跑到一邊的報亭去買水,成怡有時候也忍不住會有小女人的八卦性子,湊到沈淮身邊來,小聲地說道:“這個周辰西好像比徐嫺大好幾歲?”
昨天在火車上跟徐嫺聊得很多,沈淮知道徐嫺是東江證券公司的客戶主管。
淮海省有的證券機構,多是國內大型證券企業在淮海省設立的分支機構,真正地方上發展起來、成氣候的地證券公司不多,東江證券要算一家。
東江證券,早先是徐城東江區屬的一家國資證券公司,九五年中在徐沛的支持下,改制成徐城市城投集團代表地方政府參股、以民營資爲主體的股份制證券企業——趙沫石的浦成電器集團,也是東江證券的大股東之一。
梅鋼接手徐城煉油之際,跟徐城的證券機構有過密切接觸,但沈淮大多數時間隱身幕後,就與徐城的幾家證券機構老總見過面,對東江證券的情況談不上有多熟悉。
周辰西差不多有四十歲左右,一副事業有成的樣子,身體高大,臉膛寬闊,講究的穿着跟有些偏冷的城府氣質以及多少帶着居高臨下的姿態,也確像證券企業的高級人員;從年齡上的差距以及徐嫺剛纔先怨後喜、又故意借他刺激周辰西、撒嬌的樣子,沈淮也猜他們很可能是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關係。
當然了,沈淮自己在這上面也一塌糊塗,實在沒有立場對別人說三道四。
“也大不了幾歲吧?”沈淮胡作糊塗的回成怡。
“你們男人是不是人到中年,找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孩子,都會覺得不比對方大幾歲呀?”成怡見他臉要轉開,伸手將他的臉轉過來,含笑地看着沈淮的眼睛問。
沈淮嘿然一笑,說道:“這個要等過十幾年才知道,我現在還正青春年少着。”
“你要點臉吧,我媽跟小姑整天在我耳邊嘮叨,說你眨眼就要過三十歲了,再不成家立業,就成老光棍了。”成怡橫了沈淮一眼,說道,“我也是同情你,才同意跟你訂婚的。”說到這裡,她自己都忍不住先笑起來了。
這時候周辰西開車過來,先到報亭停下來,將在那裡買水的徐嫺接上車,再往這邊開過來停下。
沈淮、成怡一起將徐嫺的拉桿箱拿到車後面,徐嫺下車來幫忙打開車後備廂,而周辰西則坐在車裡接電話。
沈淮也不介意這些細節。
待放好拉桿箱,徐嫺坐到前面副駕駛位上,沈淮拉開後車門,與成怡正要上車之時,周辰西從前面轉過身來,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捂住通話孔,衝沈淮說道:“你們先在外面等一下,等我打好這通電話再上車。”
先前周辰西居高臨下的姿態可以說是無意地流露,現在直接要沈淮等他打完電話再上車,這虞指氣使的樣子也叫半個身子都鑽進車裡的沈淮愣怔了一兩秒,才難堪的先退出去。
沈淮將車門關上,朝成怡無趣的攤攤手。
成怡倒是無所謂,身子捱過來笑着問沈淮:“現在省裡有多少人能叫你在車外老實的等他接完電話的?”
沈淮苦笑道:“省裡那麼多老傢伙,你以爲我有膽子動不動就敢擺臉色給這些老傢伙看啊?沒辦法啊,人活着就得先學會裝孫子啊。”想着以後大不了跟周辰西這些角色少接觸,也實在沒有必要這時候擺譜甩袖走人。
大概是徐嫺也惱周辰西對沈淮這般居高臨下、趕人下車的姿態,感覺很丟臉,繃着臉就下了車。
周辰西拿徐嫺沒有辦法,趕緊說幾句話,掛了電話,下車跟沈淮解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纔接到一個重要電話。”
“不就是資華實業今天要拉漲停啊,還能是什麼國家機密?我能聽得,沈淮跟成怡爲什麼就聽不得;你怎麼不把我一起趕下車啊?”徐嫺當即要跟周辰西翻臉,氣惱的嚷嚷道,“你這麼看不上眼我的朋友,那你自己走,不要你假惺惺的過來接我。”
沈淮沒想到性子直爽的徐嫺會這麼仗義,不過他更關心資華實業今天會拉漲停的消息,怎麼會在今天股市開始交易之前就傳到地方證券公司這邊來了?
天益集團,或者說胡林到底想幹什麼?
沈淮心裡暗想,他也有意避開周辰西打電話去打聽什麼,笑着說道:“沒什麼,周總在談重要工作,我們上車是很不方便。我們還是坐公交車去了,不麻煩周總開車送了。”沈淮拉着成怡,就往廣場東邊的公交站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