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也無意細究那些風聲到底是誰,是出於怎樣的意圖散播出來的,看到成怡從衛生間洗漱出來,將稀粥跟盛着油條的碗遞給她。
孫亞琳啜着嘴,說道:“你真調到省裡來,也不是什麼壞事,徐沛、趙秋華他們總歸不會在你身上赤裸裸的玩明升暗降的手段;你跟成怡也能住在一起,省得成怡心裡老惦念着你……”
“我纔不要他陪,”成怡撇清自己道,“這些年我都一個人生活習慣了;真跟他住一起,我還嫌他礙手礙腳的。”
沈淮側過頭,盯着成怡剛洗淨、潔白無瑕的美臉問道:“真的不要?”
“誰稀罕、你陪誰去,我反正不稀罕。”成怡翹起美麗的下巴,不屑一顧的將沈淮的頭推到一邊。
沈淮咧嘴笑笑,孫亞琳也在這裡,他在這個話題扯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
梅溪-新浦港建設漸成規模,以冶金、煉化、船舶、重工及輕工製造爲核心的產業集羣也初步形成格局,接下來則往更大高度、廣度發展的問題。
而地方上的基礎設施建設,徐東鐵路複線改造啓動建設,臨港新城西區以鵬悅現代城爲核心的商貿配套也打下基樁——雖然照他的打算,最好能在兩三年前建成徐東高速東延以及貫經霞浦、橫跨渚江出海口的嵐江高速,形成江海聯連、海鐵聯連、高速成網的大物流格局,但個別工程拖上幾年不建,也不會對東華地方發展能有什麼顛覆性的影響——這種情形下,沈淮也不是非要守在霞浦不可。
沈淮將碗裡的稀飯扒進肚子裡,走到窗前,掏出煙來點上,說道:“我就是建設社會主義的一粒小螺絲釘,國家需要我釘在那裡我就釘在那裡……”
“我看你把身上這層皮扒掉拉倒,倒還是能圖個逍遙自在,”孫亞琳猶帶有不解地問道,“我就不明白,你的官癮怎麼就這麼重?”
國內還是一個官本位的社會,權比錢好使,資本需要政治爲媒,梅鋼弱小時,需要沈淮掌握地方上的政治權力,爲梅鋼的發展保駕護航。
不過,梅鋼今日已成根基,未來的發展也不會拘泥於一地,沈淮再在地方上的任職,已然沒有太多的精力能兼顧到梅鋼的發展,反而不夠自由——近一年來,沈淮爲淮電東送、鵬悅現代城等項目東奔西走,哪裡還只是一個僅守一縣之地的縣委書記該承擔的擔子,也因爲不夠自由,縣裡瑣碎的事務又不能全脫手不掉,人也是相當的疲憊?
更何況,沈淮已經得到孫家的認可,在海外還有着更廣闊的發展機會。孫亞琳不僅不認爲沈淮需要守在霞浦,甚至都覺得他沒有必要再守官場這一小塊地盤不走。
“常言道,窮者獨善其身,達者兼濟天下,我的心氣沒那麼高,但也不能跟這句話反着來,對不對?”沈淮笑着說道。
“還達者兼濟天下呢,你就胡扯吧……”孫亞琳橫了沈淮一眼,在成怡面前,孫亞琳也是嘴上留德,沒有怎麼拿話擠兌沈淮,但眼眸橫盼之間的意思,無疑是在諷刺沈淮發達了頂天多濟幾個女人。
沈淮對孫亞琳眉眼間要傳達的意思,自然是十分熟悉,嘿然而笑,在成怡面前哪會去接她的話去自找沒趣?
差不多到成怡要去上班的時候,很是知情識趣地杜建這纔打電話過來,問沈淮早上回不回霞浦?
沒有什麼事情,當然要回霞浦呆着,他好歹也是霞浦縣委書記,將攤子丟給周岐寶、戚靖瑤,怎麼都不可能叫人放心地。
孫亞琳上午有個會議要參加,沒有必要馬上就動身跟沈淮去霞浦,硬把沈淮拉下來陪她,讓杜建及司機先回霞浦,他們等上午開完會再走。
早上沒有走,給孫亞琳拉了下來,沈淮到中午想走就遲了;熊文斌、黃新良趕過來,將他堵在國際產業園選址旁邊的江堤上談事情。
鴻基長青三期包括儲能、硅材料、微電機等多個子項目在內,子項目的技術來源也不盡相同,涉及到的協調部分相當複雜。
衆信投資不僅作爲主要出資方之一,還要將此前在日本收購的科技企業在技術、管理上的優質資源輸入鴻基長青,孫亞琳分擔的工作很多,比孫啓義、宋鴻軍他們,要更直接的介入三期工程的籌建,這段時間來她也是爲此忙得不可開交。
而地方政府這邊,則要爲鴻基長青三期工程,做好建設用地供給、給排水、供電、通訊及交通等方面的配套工作。
即使知道鴻基長青與梅鋼系的聯繫密切,三期項目裡衆信與鴻基投資的持股佔到50%,又與鵬悅現代城相互依託,兩個項目的展開建設,意味着梅鋼系正式大舉進入徐城,但這個總投資逾五億美元的項目,將爲徐城創造近兩萬人的就業崗位,作爲徐城近年來引入的最大外資工業項目上,將與鵬悅現代城、以及融信地產負責的濱江新世界廣場兩個項目,成爲支撐徐城今後兩三年經濟強勁增長的動力引擎,實在容不得徐城市委市政府的半點拒絕跟忽視。
爲推動鴻基長青三期項目儘快在徐城留地建設,徐城市委市政府年後就批示秦江區負責在城東大道以東沿江地帶劃地籌建國際產業園,作爲潛規則之一,年前剛調任秦江區副區長的黃新良,不再具體分管濱江商圈建設的事,轉爲負責國際產業園的籌備及建設工作。
年後到三月中旬,熊文斌提出的新城市發展規劃修改總稿就獲得徐城市大人的正式批准通過。
隨後,徐城市政府從融信地產上繳來的土地款裡撥出十億,注入淮海灣政府建設基金;城東大道暨未來的徐城中軸大道及新跨江通道也於四月上旬也正式啓動建設。
在這個過程當中,徐沛以及徐沛一系曹政江等官員,都是積極配合,但也無疑分走大半的功勞。
在熊文斌剛拋出新建設規劃稿之際,徐城市長周任軍昏招頻出,甚至未與胡林他們商量,就散播不滿新規劃的消息;然而胡林、羅曉天等人見大勢不可逆,則是更務實的選擇現實利益。
雖然周任軍這次搞得狼狽不堪、灰頭土臉,但終究沒有人會趕他下臺,說到底還是胡家以及趙秋華在淮海省及徐城市的根基不淺,徐沛也無意爲踢走周任軍搞得滿城風雨。
周任軍甚至還力爭淮海灣政府建設基金負責爲濱江新世界廣場建設配套的濱江大道,以便秦江區及市裡能將更多的市政資源,都投入到濱江商圈範圍以內,爲融信在徐城的發展爭取更多的資源。
濱江新世界廣場啓動也很快,包括融信大廈、新世界廣場在內,作爲秦江區地標立項一組六棟高層建築,平均設計樓高在二百米左右,三月上旬趕在設計稿最終過審之前,就搶先在渚江北岸打下第一根基樁。
而以渚江建設爲主體,又由衆信、鴻基負責注資的、爲鵬悅現代城項目合資成立的鵬悅地產,也在三月上旬,先啓動白雁磯遊樂谷及濱江小鎮兩個項目。長青集團同時也在鵬悅現代城範圍內,緊挨着白雁磯、濱江小鎮,啓動渚南區第一家五星級酒店項目建設。
徐城的城市規模跟基礎在那裡,一經啓動,今年總的城市建設規模超過東華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而熊文斌在招商引資、引導產業發展、推動城市建設上,還有很多新的有益想法,要跟沈淮討論,他想在退休之前,力爭爲東華、徐城兩座城市,多做一些工作。
雖然沈淮很不願意跟別人談這幾天裡發生的事情,但也清楚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可能會極深遠的影響,也就由不得他願不願意,都要跟熊文斌等人知會一聲,以便他們對未來的形勢能有更清楚的認識跟判斷。
熊文斌知道這事,看着渾濁的江面,也難在沈淮面前說什麼。
“你說誰最有可能拿這次的事做文章?”孫亞琳在沈淮面前從來都是直言不諱,問道,“你覺得是趙秋華,還是徐沛?”
沈淮掏出煙來,蹲在江堤上,點火抽了兩口,說道:“趙秋華那邊其實是不足爲慮的,他現在正忌憚徐沛,不會鉚足勁來撩撥我們——胡林、羅曉天他們這時候也應該是更想將新津鋼鐵、濱江新世界兩個項目儘快建成。當然了,箭要是從別人手裡先射出來,他們趕上趟也不會介意在我身上多踩兩腳……”
“徐沛推動淮海灣經濟區整體發展,這對地方是件好事,但他又推動經濟區發展領導小組編制化,正式化,他守住徐城市委書記的位子不放,將經濟區發展小組掌握在手裡,他的謀算要比想象中更深沉一些,”熊文斌輕嘆一口氣,說道,“徐沛現階段無法拒絕用我們、用梅鋼系,但要有機會,他會比趙秋華、周任軍更迫切地想將梅鋼系的影響力限制住——你可能真要做出調出東華、到省裡來‘高就’的心理準備。”
不要看他們現在跟徐沛合作得很愉快,但沈淮心底最忌憚的人,還是徐沛。
聽熊文斌這麼說,知道他也有清醒的認識,沈淮只能苦笑道:“能到省裡來‘高就’,我也不能挑三揀四啊……”
孫亞琳在一旁又變得不以爲是地說道:“你也不要鬱悶了,你嫌你那個傻爹礙着你了,他這些年又何不是一直在嫌你礙着他啊?你想想啊,你要是有個溫順的性子,不把他的如意算盤搞得雞飛蛋打,他跟譚啓平、蘇唯君合作,說不定今天都已經進省常委班子了。你指望他主動給你讓路,沒門啊。”
沈淮笑了起來,說道:“也是。”
說是這麼說,沈淮還是顧忌徐沛接下來的動作,又站在江堤上,就此與熊文斌談了很久。
按照正常的步驟,徐沛應該先接任趙秋華的省長位子,主持政府一段時間後,再接替鍾立岷省委書記的位子。
只是鍾立岷比趙秋華的年齡還要大兩歲,理論上應該比趙秋華更早退二線。
這對徐沛而言,就存在一個很大的風險:要是他動什麼手腳,提前將趙秋華趕下臺,站在趙秋華背後的胡系則完全有能力安排鍾立岷很快也退二線,再塞一個人到淮海來,擠在徐沛之前將省委書記的寶座搶坐過去,從而使徐沛在淮海喪失最佳的機會。
雖然從去年起,趙秋華就感受到來自徐沛的壓力,但除了東江證券案敲山震虎之外,徐沛對趙秋華就再沒有什麼直接動作。
而到鍾立岷提議調熊文斌到徐城擔任常務副市長,徐沛甚至還放鬆對趙秋華提拔起來的周任軍的壓制,讓一切看上去又像是回覆到之前的平衡狀態中去。
而真正熟悉徐沛的,能知道徐沛沒有放棄對更高權力的野力,甚至連半刻都沒有放鬆,只是他選擇的策略有所轉變。
徐沛一年多來,將精力側重放在推動淮海灣經濟區整體發展上,在前推可以說繼承發揚前省委書記田家庚大框架發展淮海全省經濟的思維,也確實能更快速度、更高水準的搞地方建設,而就徐沛他個人而言,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繞過省政府,繞過趙秋華直接插手經濟事務,甚至可以籍發展領導小組,將淮海省最核心、發展潛力最大、也最迅速的區域經濟抓在手裡……
只要他這兩三年抓淮海灣經濟區建設確有成效,又輔以他在組織人事以及黨建等工作上的成績,徐沛就可以越過趙秋華,直接接替鍾立岷擔任省委書記。
這對徐沛來說,是一條更切實可行的捷徑。
然而徐沛要走這條捷徑,又不得不重用梅鋼系;從新浦鋼鐵項目、開發新浦港起,梅鋼系就是貫徹田家庚大框架發展淮海省經濟思路最核心的執行者跟合作者。
包括附從鍾立岷同意調熊文斌到徐城來擔任常務副市長,同意熊文斌大刀闊斧的修改城市規劃,除了大勢所迫之外,用梅鋼系也符合徐沛當下的核心利益。
熊文斌在徐城幹得風聲水生,淮海灣經濟區形成區域整體協調發展,徐沛始終能作爲領頭羊居中分功。
徐沛甚至主動將黃新良等梅鋼系搞有能力搞地方建設的黃新良等人,也一併調到徐城加強相關工作,他甚至還要千方百計地,將更多的資源,填到這個框裡去。
有朝一日,徐沛能藉此順利的直接接替鍾立岷,擔任省委書記,即使中央另派他人接替趙秋華任省長,徐沛到時同樣可以將淮海灣經濟區這個框抓在自己的手裡,去壓制新任省長。
梅鋼系雖然也能藉此獲得極大的利益跟壯大,但這就不是徐沛所願意看到的。
沈淮能理解還算務實的徐沛對他們不得不用的心態,他此前也正是利用徐沛的這種心態,促成諸多事,但他同時也清醒地認識到徐沛對他們的警惕跟防備。
只是對徐沛而言,當下對他們的態度,還是以利用爲主,即使想限制,在省委書記鍾立岷都明確支持梅鋼的情況,也沒有找不到合適的藉口——現在他跟他父親鬧得這麼不愉快,徐沛就不難從中找到“完美無瑕”的機會跟藉口。
也許這幾天莫名其妙傳出來他要調到省裡任職的風聲,就是徐沛躲在背後指使人放出來的前奏。
沈淮想過要找李谷談談,畢竟李谷靠徐沛更近,更能琢磨他的心思,但想想也是作罷。
沈淮與熊文斌他們在工地簡單的吃過中飯,就與孫亞琳坐車返回東華。人還沒有到東華,嵛山縣委書記樑振寶打來電話。
五一黃金週嵛山要搞旅遊節,想邀請沈淮也過去做嘉賓——沈淮想着與成怡到嵛山偷幾日閒可以,但哪裡有心思去做什麼嘉賓?
“我是霞浦縣委書記,不推動霞浦縣發展旅遊產業,跑到嵛山旅遊節上做什麼嘉賓,電視新聞裡要是把我的臉放出來,這不是把我擺在桌案上給霞浦人民罵嗎?要說請重量級的嘉賓,我看吳海峰主席合適,嵛山後續的旅遊基建,還要請政府建設基金多支持,你們應該請吳海峰理事長他露面啊……”沈淮笑呵呵地在電話跟樑振寶說道。
“這次旅遊節,我們特地到市委宣傳部拜託過周副部長,也請周副部長代爲向吳主席表達了這個意思,過兩天肖浩民會專程去一趟徐城,當面將邀請函交到吳主席手裡,”樑振寶在電話那頭說道,“要說嵛山旅遊產業這幾年能有這麼大的發展,沈書記你可是挖井人,所以我還是主要負責做你的工作。霞浦人民要罵,我罵回去,沈書記你要是不從嵛山調走,哪裡輪得霞浦今天這麼風光,旅遊產業就讓嵛山多佔點便宜,又怎麼了?”
“哈哈,”沈淮朗爽一笑,當下也沒有咬口答應樑振寶,說道,“到時候看我這邊的時間安排吧……”
嵛山大規模啓動旅遊基礎設施建設,也就這一兩年的時間,今年春暮夏初之際搞旅遊節還有些倉促;要是定在十一黃金週,時間上能準備得更寬裕一些。
不過九月下旬市委會召開全委會議,樑振寶到那時候就應該是要退二線了,樑振寶想在嵛山多留些東西的心態,大家也都能理解。
總之旅遊節這種東西,也不能指望搞一兩次就叫嵛山的旅遊產業有一飛驚天,很多事情都需要長期的積累,早些宣傳也沒有什麼壞處。
而說到嵛山辦旅遊節,除了嵛山縣委政府外,另一個主辦方就是謝芷負責的金鼎旅遊投資集團。
嵛山的景區建設,目前還是以金鼎投資建設的韓嶺古村、嵛西古城以及嵛山湖風景區三塊爲主。
要不是這幾天的事情堵在心裡,沈淮說不定還會打電話給謝芷問一下具體的情況。
照樑振寶及嵛山縣委縣政府的心態,旅遊節的規格自然是辦得越高越好,但真正要辦,還是要看嵛山當前的籌備情況。
籌備得好,規格可以高一些、規模及宣傳的力度可以大一些;要是實在太倉促,今年的旅遊節可以先起個頭,規模小一些,將更多的餘味留在往後。不然雷聲大,將人都吆喝過來,旅遊接待能力又有限,反而會砸了口碑,造成不利的負面影響。
沈淮無意過多地去過問嵛山旅遊節的事情,他回到縣裡,召開過兩週一次的縣常委例會,沒什麼特別事情,將消息靈通的幾個飯局邀請推託掉,就打算天黑後開車回梅溪去找陳丹。不想從新浦煉化折返的孫亞琳又將他截住,纏着要跟他回梅溪吃晚飯,美其名曰是替成怡監督他跟誰有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