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自己花了重金,苦心培養的殺手將士,這麼多年,從未有過失手的時候。不想,今夜,眼中卻突然涌過一絲的頹意。皇帝甚爲了解他,當得了自己最爲親密的護衛首領,自然是信任有加的不二忠誠。
那種頹意與淡淡的挫敗,便只是一閃而過的情緒,他也絕對不會看錯。
良久無言,皇帝孑然一身,立在龍輦上。半響,才揮手道:“你們下去吧!傳令下去,擒獲霍叢燁者,懸賞黃金十萬兩。記住,朕要活的,哪怕只有最後一口氣,也要留了那一口氣,送到朕的面前。”
心底,不是不忌憚的,平生並非未曾遇上敵手,只是,早年的紛爭戰亂,血腥殺戮,那些鬥志與戾氣都隱隱消淡在了這些年的金粉繁華里。
他對霍叢燁的恨,與日俱增。這種恨,無可消弭,只有一死,方能演繹出心底的抑鬱,亦只有一死,才能圓了自己對子靜的愛。愛,原來就是一種佔有,身與心,他都決計不肯讓出分毫。
中原皇朝,曾有古老而神秘的血祭之儀式。
古老的秦朝,始皇帝嬴政,爲求長生,曾派遣三千童男童女,遠行至東海邊界,任方士以童男童女之血,來祭奠自己已逝的青春末路。其實明知不可爲,亦仍拼不過自己心中的那點奢望。此生不能圓滿,縱情一次,又待如何?
他是帝王,所以一次縱情,便有流血千里的血祭。
而春秋時期的名劍干將莫邪,之所以名垂青史,更是因爲妻子莫邪,不忍丈夫鑄劍不成而遭到吳王的殺害,奮身投爐而成就了這一千古名器。
翻閱史書,縱觀古今,原來,血,有時候能成爲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擁有權利與慾望人,最好的消除仇恨和遺憾的方法。
南宮凌灃立在雨絲中,心底的恨早已徹底凝結成嗜血的意念。他不語,四下亦是寂靜無聲。
被雨水澆熄的曹府,在微微將現的晨曦中,陰暗不明中立着,幾條倒塌的樑柱,黑色的焦土與白色的牆壁,更顯露出斷瓦殘檐的蕭瑟與頹敗。
“陛下,這是末將等方纔在城中找的這名宮人,被人點了穴,丟在巷子裡。不知陛下意欲如何處置?”
皇帝緩緩望過去,那個昏迷不醒的女子,清麗的容顏上,依稀有着子靜的影子。但,她不是子靜,世間再無第二個女子,能叫自己這般心痛到欲死不能……
方纔霍叢燁親自出手,不顧生死的在他的手裡將這個裝扮成子靜的女子一把擄走。他那時心裡只是一笑,繼而,是不可抑制的冷。那種冷,彷彿數九寒天裡的一盆冰水,便這麼兜頭澆下。他其實不敢想,若不是早就設計好,他真的奪走了她,自己會如何?
他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亦是真心愛她,而且——竟然奮不顧身到冒死相爭……那時他打自己身後一掠而過,一番激烈的交手之後,自己只覺得手裡陡然一空,他年輕英挺的氣息已經在自己鼻息間悄然掠去了她。
闔上眼,宮人與禁軍大隊簇擁着龍輦緩緩起駕,皇帝下令,轉回宮中正德大殿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