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猝不及防跌入草叢,後背朝天,啃了一嘴的草,臉上似乎也戳破了,火辣辣地疼,胸中也憋了一肚子氣。
姜雲緊隨躍入,兩人匍匐在草間,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很快,官道上傳來腳步聲。
從草葉縫隙間看到是兩個黑衣人,眼神戒備,手握長刀,邊走邊四下裡搜索。
只聽一人說道:“腳印到這裡沒了。”
另一人答道:“定然在這附近,我們往山上搜搜。”
草叢裡藏身的兩人貼得很近,相對而坐,凝神注意着官道上的動靜。
李澹突然伸出手,擦了擦姜雲臉頰上的菸灰。
姜雲驚了一下,卻也沒有太大反應,只眯了眯眼,似在詢問。
李澹脣角勾了勾,神情有幾分戲謔,繼而錯開了姜雲的目光,似乎注意力又回到了官道之上。
姜雲瞪了他片刻,眸光閃動,突然擡手伸向他髮際上的幾根枯草。
本想戲弄他一番。
沒想到李澹的目光雖沒有轉過來,手卻突然擡起,攥住了姜雲的腕子。
李澹不會武功,是以姜雲沒有半分防範之心,被他微涼的手指捉了個正着。
眼神中露出幾分驚詫,嘴裡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李澹挑了挑眉尖,似在挑釁。
姜雲眼珠靈活一轉,手上沒動,就着地面,輕輕一腳踢向他右小腿——先前燒傷處。
李澹疼得眼珠都快掉在地上,面頰扭曲,咬着牙,似乎想把姜雲咬成兩塊。攥着姜雲的手卻收得更緊,姜雲也不好受,甩了兩下,卻怎樣也甩不脫。心下一橫,索性又一腳踢向他右小腿。
這次李澹有所防範,小腹用力,上身前傾,忙把腿往後收,手卻還是攥着姜雲右腕子......
兩個黑衣人正在周遭草叢中搜索,猝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在那邊!”一人呼喚同伴。
兩人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躍過,雪亮的長刀錚然出鞘,撥開亂草,只見一男一女正躲在草從中,緊緊抱在一起,脣也緊貼在一起,驟然被擾,那男子嚇得一個咕嚕滾進了草堆。
兩個黑衣人不禁錯愕地對視了一眼,莫不是遇上隨處苟合的野男女了?
就在這一眼的分神之際,剛剛還嚇得蜷縮在地的女子突然暴起,揉身欺近,掌中驟然多了一柄小巧的削鐵如泥的彎刀,如一道雪白的匹練划向一人喉間。
那人不及反應,只覺喉間一涼,便如一攤爛泥般癱軟在地。
另一個黑衣人被突變所驚,正要擡起長刀砍向那女子,卻覺得腳上一沉,低頭去看,不知何時,剛剛滾進草叢中的男子已來到腳步,手腳並用,緊緊鎖住了自己的雙腿。忙揮刀砍向男子,刀剛舉到半空,又是喉間一涼,這一刀便無論如何也砍不下去了,手抖了兩下,長刀咚一聲掉落在地。
姜雲冷眼看着兩具喉間還在汩汩出血的屍體,轉身往深草中走去。
李澹抿了抿嘴脣,神情間竟有幾分少見的爲難,看着姜雲離去,嘆了口氣,疾步跟了上去。
李澹腿上有傷,跟得甚是艱難,對前面那人的背影道:“喂,宮花,剛剛是個意外,我不過是將計就計。”
姜雲不發一言往前走去。
李澹又跟了幾步,腿疼得受不了,終於停下了腳步,“你生氣了?”
姜雲慢下了腳步,卻不理他,只躬身在草叢中撥來撥去,似在尋找着什麼。
半晌,好像終於在一處草叢中找到,蹲在地上檢查了一番,往回走來。
李澹眼眸亮了亮,笑道:“你找到了什麼?”
姜雲淡淡道:“我想起這裡有一條野道,我們走這裡,定可以安全到達鄢縣。”
李澹笑了笑,跟着她走向荒草深處。
月色柔溶,星子靨靨。
兩人雖然一如之前地默然地往前走,彼此卻都感覺得到,氣氛已變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姜雲心底流動,幾分難堪,幾分氣惱,還夾雜着幾分不解......
從在修德坊的小巷中初遇李澹,他在自己心中就是一份希望,是長孫十一復仇的希望。
而此刻......
姜雲並不願去細想。
耳畔盡是枯草破碎的咯吱聲。
上一次,陪自己走這條路的是夥伴昭紅。
兩個被魔宮殺手追得狼狽不堪的女子,從這條偶然發現的荒草沒股的小路逃往繁華的安寧城,妄圖將自己藏身於茫茫人海,從此逃離黑暗,開始嶄新的生活。
那一次,她很幸運,而今天,幸運還能再次降臨,讓她將李澹安然送到鄢縣麼?
不自覺地擡起手指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嘴脣。
她不會把這個錯誤全數歸咎在李澹身上。
那時,李澹傾身避讓自己踢過來的腳,失去重心的兩人挨在一起,脣瓣不經意地貼合,柔軟的觸感,如觸電般的悸動流瀉到全身......
這一個莫名其妙而又突如其來的親吻。
想着,姜雲心中驀然煩躁起來。
她很清楚,自己心心念唸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長孫十一。
甚至於,喜歡他已到了不敢奢望得到他的地步,只想爲他竭盡全力付出一切,幫他實現夙願。
思緒如一團亂麻,正在糾纏不清,終於被李澹的問話暫且撥弄到一邊,“如此偏僻的野道你如何會知道?”
“我走過,若你不信,大可以不跟來。”
李澹笑了笑,“沒想到你這麼小氣。”
姜雲淡淡道:“我可沒小氣,還望殿下切莫在意。”
李澹笑容突然變得神秘,“若我非要在意呢?”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突然騰起一簇火光,“快,他們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