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耐心十足，又重複了一遍：“落雁，過來。”
落雁眼中愈發倉惶，閃動的水光，很快化成淚珠滑落。她的肩膀微微聳動着，小聲地啜泣着，就像一個被嚇壞的孩子，看着可憐極了。
所有人看着魏王的目光都很微妙。
就連魏王身邊的十幾個親兵也覺得魏王殿下今天神經錯亂……呃，是不同尋常。
這麼一個普通的六歲女童，個頭只到魏王殿下的腰際。看來瘦小又可憐。魏王殿下就是要找樂子解悶，也該另找他人吧！
親兵們心中嘀咕着，卻無人張口爲落雁解圍。
他們都是魏王的心腹親兵，個個對魏王忠心耿耿。別說魏王拿一個女童解悶逗樂，就算做的事再過分，他們也絕不可能忤逆魏王的心意。
林武略一猶豫，正要委婉地張口求情，一個男童聲音響了起來：“公子，雁二十九……落雁是家鄉遭了災荒隨着家人逃荒出來的。在襄陽城外被林大人救了一命。公子以前怎麼可能見過她？肯定是認錯人了。”
竟是鷹十七仗義執言。
不，現在應該改口叫樑齊了。
落雁哭聲未停，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眼淚。心裡卻在暗暗詫異。
真沒想到，這種時候，樑齊會挺身而出爲她說話。
魏王顯然有些意外，慢悠悠地看了樑齊一眼：“樑齊，你剛纔是在爲落雁說情？”
“回公子的話，奴才沒資格爲人求情。剛纔說的都是心裡話。”樑齊一挺胸膛，神色格外坦蕩：“公子一定是認錯人了！”
這個穿着緋衣錦袍的貴公子，分明是大有來頭的人物，非富即貴。這樣一個貴公子，怎麼會認識一個逃荒的女童？
他和落雁雖然互看不順眼處處較勁，不過，他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女孩子被欺負得掉眼淚。
林武沒料到樑齊這般大膽，暗暗倒抽一口涼氣。
若是惹怒了魏王，樑齊怕是別想見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林武到底有幾分愛才惜才之心，唯恐魏王一怒之
下要了樑齊的小命，咳嗽一聲打起了圓場：“公子，樑齊還是個不懂事的孩童。說話魯莽衝動，行事沒有分寸。還望公子大人大量，饒過他這一回。”
說着，又板起臉孔訓斥樑齊：“還不跪下給公子請罪。什麼時候公子饒了你，什麼時候才準站起來。”
樑齊跪是跪了，只是心中不服氣，臉上自然地流露出了幾分不以爲然。
林武只覺得頭都大了，硬着頭皮對魏王說道：“都是屬下管教不嚴，還請殿下責罰！”
魏王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樑齊心性坦率，不擅作僞。我怎麼會怪罪。相反，我很欣賞他這樣的性子。日後你好好調教他，過幾年將他送到我身邊來。”
林武：“……”
意外的事一樁接着一樁。
饒是林武心性冷靜沉穩，也被這一連串的意外弄得頭腦發懵。下意識地張口應了一聲：“是，屬下領命。”
屬下？
周月娘聽到這兩個字，腦海中轟地一聲炸開了。
林武的真正身份，周月娘自是知道一些。
林武是魏王府上的家將，四年前到了襄陽城做城門守將。暗中爲魏王招攬人手，秘密蒐羅年幼孩童進行訓練。不過，林武心思細密，行事縝密，除了少數的心腹之外，沒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現在，林武竟然對着這個緋衣少年自稱屬下！
這個緋衣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周月娘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嗓音乾啞聲音晦澀：“奴婢有眼無珠，不知殿下身份。剛纔說話多有冒犯，請殿下恕罪”
……
周月娘一跪，所有孩童反射性地都跟着跪下了。
就連哭哭啼啼的落雁也跪了下來。
林武神情一僵。
他一時失言，竟曝露了魏王的真實身份！
魏王殿下心思深沉，喜怒不行於外。面色看着還算平靜，心裡不知是何等惱怒。而且，魏王是微服出行，一旦走漏了風聲，不知會惹來多少麻煩……
林武一邊懊惱自責，一邊神色沉痛地跪了下來：“殿下，屬下失言了……”
“行了，這麼多人都跪着做什麼。”魏王今天出乎意料的好脾氣，被揭穿了真正的身份，竟然半點都不惱怒，笑着說道：“都起來吧！”
等衆人都站起來，魏王又吩咐道：“林武，你和周月娘留下，樑齊落雁也一併留下。其他人等，全部回屋裡待着。沒有吩咐，不得出來。”
身份已經曝露，魏王也不再遮掩，語氣陡然一變，多了幾分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威嚴氣度。
孩童們只聽到殿下兩個字，其實並沒弄懂殿下到底是什麼身份。不過，連林武和周月娘都跪着，他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
魏王一聲令下，衆孩童很快聽令行事，退回了屋子裡。
寬敞的空地上，只剩下寥寥數人。
還在抹眼淚的落雁顯得格外醒目。
魏王挑了挑眉，竟走到落雁身邊，紆尊降貴地俯下身子，在落雁的耳邊低語：“落雁，我知道，你也一定回來了。我來這裡，就是爲了來見你。”
少年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耳際。
有點酥酥麻麻的癢。
兩人前世情濃之際，他最喜歡在她的耳邊纏綿低語。看着她面紅耳赤，看着她嬌羞歡喜，看着她清亮的眼裡滿滿得盛着他的身影。
此時此刻，和前世何其相似。
落雁心中卻再無半分悸動，只有無盡的冰冷和寒意。
當年是他辜負了她的一片情意，是他利用她傷害另一個男人，是他親口下令處死了她。現在擺出這副一往情深的臉孔來，實在是虛僞可笑。
她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這樣靠近她，她只覺得反胃噁心。
落雁做了一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舉動。
她用力推開了魏王。撲進周月娘的懷裡哭了起來：“周媽媽，他到底是誰，爲什麼和我說了這麼多奇怪的話。我好害怕！”
周月娘錯愕地看着懷中嚎啕大哭的落雁，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