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馬向德幾位壓根也不買賬。他們說自從跟三鑫合作以來,一直都是杜月笙在主事。而他們,也只信賴杜月笙。杜月笙到哪兒去開買賣,他們就追到哪兒去合作。
黃金榮沒辦法,只好拿出光棍來頭。他警告他們,要是現在終止合作,那就算他們單方面毀約,他絕不會負責由此給他們造成的一切損失。而那些沒有轉到他們賬上的錢款,也一律暫停轉賬。
這一招算是撕破臉了,可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厲害的殺手鐗。誰想到馬向德幾人壓根也不接招。他們連連表示,隨便黃金榮去折騰,這點損失他們還負擔得起。黃金榮一怒之下摔了電話,這四個大客戶,他就算是丟了。
截至到晚上,他又接了多少電話自己也數不清了。幾乎所有的電話都是商業夥伴打來的,所有的人都在關心他黃金榮和杜月笙還合作不合作。在得到確切的答覆之後,所有人都選擇了退出與三鑫公司的合作。
短短半天的時間,三鑫的客戶就丟了一半。這是黃金榮是料未及的,也是他無可奈何的。三鑫公司不是上海灘的三鑫公司,而是全中國的三鑫公司。他們的主要生意,都是跟全國的客戶一起做。黃金榮勢力雖大,可那僅限於上海灘。這些主兒都是外地的一方大佬,他也沒辦法強迫人家。
丟點就丟點吧,剩下的也足夠我賺的。黃金榮如是想,這是在做自我安慰。而他身邊的露春蘭,除了會發嬌發嗲之外,竟是一個主意也沒有。比起林桂生,她對黃金榮的幫助無限接近於零。
張嘯林的花花腸子一點也不比他和杜月笙少。杜黃決裂,他是最難做的。可他自有辦法,這難不倒他。他的辦法就是打太極,表面上他在爲黃金榮忙裡忙外,可那都是瞎忙,壓根也沒用處。甚至,他都開始躲着黃金榮了。杜月笙那邊,他非但不再去了,甚至連電話也不打。
第二天天還沒亮,黃金榮就心急火燎的趕到三鑫公司的辦公總部。杜月笙很大方,他的人幾乎全部撤出了三鑫總部。看這模樣,杜月笙是壓根也沒有再經營三鑫的念頭。他不用黃金榮跟他火拼,直接乖乖的走人了。
他的人一走,整個三鑫總部的人就走了百分之八十。這些人毫無預兆的突然離職,手上所有的事務連交接也沒有交接。這些事務在黃金榮眼裡,就如同一團亂麻一樣,讓他理不出個頭緒來。
剩下的他那百分之二十的人,幾乎都哭喪着臉。因爲他們手上的生意幾近全丟。有那些個說話直率的客戶直接告訴他們,他們肯跟三鑫合作,全是因爲杜月笙是個優秀的生意人。而且他對客戶對夥伴,那是一百個仗義。現在杜月笙不在了,他們憑什麼信任黃金榮這個黑道上的頭子?他們把自己的買賣交給一個黑幫老大,那不是缺心眼嗎?
截止到下午五點鐘,三鑫公司正式癱瘓。別來人找他們合作的生意,全都回撤。他們去找別人合作的生意,全是杜月笙的人在打理。這些人一走,那合作的所有項目就都成了死賬爛賬。
黃金榮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有心重整旗鼓,慢慢拾起這個頭。可他哪裡是這塊料?這是做着全國生意的三鑫公司,來來往往的都是些不亞於虞洽卿的商界巨頭,哪裡是他的江湖手段能玩轉的?
沒法子,黃金榮只好咱是忍了這口氣,等待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如果三鑫公司沒了,那他的生意就會跟以前一樣,只能指望走私鴉片。可他一年到頭能販多少鴉片?這點錢跟三鑫公司的進項比起來,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管是幹什麼事,混黑道也好,混官場政界也好,混商場也好。歸根到底,都得靠錢來支撐。錢是根本中的根本,基礎中的基礎。沒了錢,那一切都免談。黃金榮這些年之所以能扶搖直上,在租界身份更上一層樓,那全是因爲有三鑫公司在支撐着他。要是他迴歸那個煙片販子的身份,可怎麼得了?一切回到起點?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焦躁之下的黃金榮哪裡會有好脾氣,可露春蘭只會哭哭啼啼,還需要他來哄,就更不用說爲他分擔點什麼了。萬般無奈的黃金榮決定孤注一擲,改一改自己的路線!
從現在開始,全心全意的支持盧永祥!只要盧永祥對得起自己,那一切就都大有可爲!於是他開始變本加厲的攪渾上海灘。
這次的絆腳石依然是杜月笙,但黃金榮卻察覺不到。那些被黃金榮盯上的人,早得到了杜月笙的通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躲藏起來,有的向政府求助。甚至,有一批人直接託庇於杜月笙。接連無功而返的黃金榮的手下,將自己的成果報告給他。黃金榮怒上加怒。這時他才知道,杜月笙竟然連這種事都管上了!
不爲三鑫,只爲完成盧永祥的託付的話,他不能跟杜月笙真的火拼。可不能火拼,卻大可以暗中較量一下。但超出黃金榮預期的是,他們幾次對杜月笙的生意點進行騷擾,卻都沒討得了好去。
於是他晚上失眠了,半宿沒有睡着。今天早上,來跟他對話的是張嘯林。張嘯林不是自願來的,而被他硬叫來的。現在這時候,能幫他出個主意的也只有張嘯林。
“嘯林!”,黃金榮陰沉着臉:“事情都這樣了,你也不說句話?”
張嘯林嘆一口氣:“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會這樣。諾大的三鑫,會在杜月笙離開之後,一天之內就陷於癱瘓。”,接着他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憤怒:“老爺子!都這時候了你應該跟江湖道上的朋友更加搞好關係,您怎麼還是那麼張揚?還想着折騰?”
“這你不用管!”,黃金榮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我自有我的道理。”
“自有道理?”,張嘯林自嘲的一笑:“那我沒話了,我再出去看看情況。幫您做點實際的事,比在這兒幹杵着強多了。”
“去吧。”,黃金榮嘆一口氣,只得同意張嘯林的建議。其實他也知道,若論打打殺殺,張嘯林絕對可以獨當一面。可要是讓他拿個主意,他就沒轍了。張嘯林就是這樣的人,他還能指望什麼呢?
張嘯林真是這樣的人嗎?若他真是這樣的人,那杜月笙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不會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走出黃公館的他臉上也陰沉起來,表情竟然跟裡面的黃金榮如出一轍。
他暗自咬牙:“到這會兒了你還跟我裝呢?嘿,你背靠盧永祥,當我真的猜不到嗎?”,接着他心想:“杜月笙原本就跟國民黨多有交集,現在黃金榮追隨了盧永祥。看來,想要出人頭地,背後必須有大勢力支撐。嘿,以前我覺得黃金榮夠強勢。現在看來,他也不夠分量啊。”
杜月笙醒來的遠比陳君容預料的要早。他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放在牀頭櫃上的懷錶,正是下午兩點左右。陳君容並沒有睡在他身邊,一夜不曾閤眼的兩人都需要充足而安寧的睡眠,分屋睡遠比在一張牀上更好。
他悄悄的走下樓,現在這裡已經沒有了那從早響到晚的算盤珠子聲音。就算他的人撤出三鑫,那也有專門的辦公地點。怎麼可能在這小小的杜宅裡面安排下那麼多人?新的辦公地點,袁海鵬和向大年就整天在那裡坐鎮。身爲財務大總管的陳三,當然也要在那裡。
杜月笙剛走下樓,留守的傭人立刻給他端來洗臉水。也不知道是不是陳君容有意爲之,這裡的傭人除了爺們就四十歲左右的婆娘,沒一個年輕丫鬟。杜月笙看着黃銅盆裡面的一泓清水出了一會兒神,洗臉之後第一句話就問:“有沒有人來找過我?”
“沒人來找您。”
“把劉俊達給我叫來吧。”,杜月笙坐下,點上一根雪茄。
劉俊達噼裡啪啦的跑過來:“老爺,您有什麼——”
杜月笙幾乎被煙嗆到:“咳咳咳,你小子,好人不學,去學杜順風那老死鬼!怎麼?你也想在身上開個三刀六洞十二窟窿?”
劉俊達嘿嘿一笑:“我這不是想着,咱們是上等人嘛。上等人家裡哪有管家和老爺兄弟相稱的道理?就算你不在乎,可萬一有客人來——”
“你真要閒出病來了!”,杜月笙打斷他:“今天有沒有人來找過我?或者遞了什麼紙條?”
“沒啊——”,劉俊達想了一想:“昨天晚上門房倒是收了一張紙條,可是被小姑奶奶收起來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哦?”,杜月笙有些感興趣,他很想知道那是一張什麼紙條。不過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我沒說昨晚,我說今天!你再好好想想。”
“確實沒有。”,劉俊達想一想,回答得斬釘截鐵。
杜月笙有些納悶,按理說,戴笠應該會在醒來之後第一時間就跟自己聯繫。難道說,他沒預料到自己會回家?不對,按他的謹慎性格,他無論如何也會過來看一看的。可事情出乎他的預料,戴笠竟然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