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從黃公館開出來的那一支車隊上,對於別處,他們雖說沒有放鬆警惕,但也只是象徵性的派人盯梢而已。
滬興商會,今天一天都再正常不過。來來往往的,還是那些商人。這裡是虞洽卿的商會,他曾經在辛亥革命的時候出過大力,現在又在上海灘商業界舉足輕重,所以國民政府一直都對他很尊重很客氣。可他們完全不會想到,這麼一個德高望重的實業家,這次竟然也會陪着杜月笙折騰一番。
整整一天過去了,特務們沒有發現滬興商會有什麼異常。從黃公館出來的那一輛車,到達十六鋪碼頭,僅僅只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就足夠了。到了碼頭上,杜黃惡人勢必要會見記者。到時候,那個冒牌的杜月笙就會穿幫。因此,杜月笙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上海灘,只能在這一個多小時之內。
一輛平常的汽車停在滬興商會正門口,從車上下來的三個人特務們都認識,那是上海灘一個模具廠的大股東。他的身邊,還帶着兩個跟班。一天之中,像這樣身份的人,在滬興商會進進出出的也不知會有多少。所以,沒人會去注意他們。
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們又出來了,仍是坐着自己那輛車走。可是,車上的人已經換了。剛纔進去的三個人留在了滬興商會,現在車裡坐的,正是杜月笙三人。
王亞樵伸手要把身上那件上好的長衫撕掉:“這玩意兒,我穿不方便。”,杜月笙阻止了他:“穿着吧,等到了地方再脫下來不遲。路上我們不會遇到戰鬥,若是遇到了,那就宣告了我們計劃的失敗。”
一個小時之後,十六鋪碼頭上,面對記者的,只有黃金榮一個人。直到這時候,特務們才驚覺,他們才知道杜月笙竟然不在這裡。於是他們又開始把目標重新定位在別的車上,可是,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根本再也找不到杜月笙的蹤跡。
於是政府方面開始更加嚴厲的打擊幫會,今天,他們沒有再惺惺作態,而是直接對杜月笙的青幫下了手。而青幫居然也出乎意料的沒有反抗,而是配合無比。只是,杜月笙卻沒有出面。一切,都是黃金榮在照料着。
等到這一切開始發生的時候,杜月笙他們早就出了上海灘。江蘇的青幫,從昨天開始就異常活躍。其實不光是他們,就連浙江甚至整個附近省份的青幫,都有些不安分。這讓政府方面大爲關注,因爲他們鬧不清楚這是爲什麼。
接應杜月笙的並不是劉傳青,他不打算跟劉傳青會面。因爲,劉傳青代表着江蘇的青幫。他的一舉一動,政府肯定會格外關注。接應杜月笙的,是康漢年的人。坐着康漢年的車,杜月笙順利的進入南京城。然後,他們在南京隱伏下來。
到了晚上,劉傳青派出的秘密特使來會見杜月笙,他帶來了總統府外圍的基本防守情況。至於內部的情況,他們根本無法獲得。杜月笙這時候就有些後悔,他後悔自己以前沒來總統府這邊走動一下。現在事到臨急,自己連裡面的情況都不知道。
三人在燈底下計議了半個晚上,夜裡一點左右,三人悄悄的出門,直奔總統府。總統府內,已經專門有人來接應他們。那是劉傳青唯一打入總統的內線。是一個廚子,在後廚負責做飯的。雖說總統府前後院有着嚴格的界限。就算是府內的廚子,也絕不可能越過圍牆進入前院。可是,畢竟能進去是不是?
進入後院,燕神武首先出動,他將一個乒乓球大小的東西從口袋裡掏出來。然後用力一攥,將這個球扔了出去。這是黑手黨內部專門定做的一個小玩意兒。東西雖小,但卻用處很大。這算是一個煙霧彈,能夠釋放出煙霧。可這又不僅僅是一個煙霧彈。它的體積,註定它能釋放出來的煙霧並不多。而且,裡面還有一系列別的精巧裝置。這玩意兒在放出煙霧的時候,自身會產生連續的間隔性推力。最終的效果,就是它一跳一跳的邊走邊放煙。
這東西只適合在小面積的地方使用,諾大的總統府,當然沒什麼用。可燕神武一口氣丟出了五個,五股濃煙開始擴散,終於引起了警衛的注意。
前來查看情況的警衛,被王亞樵引開。他們不能殺人,一旦殺人,不但會使整個總統府的防衛大爲加強,而且也達不到他們想要的效果。不殺一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蔣介石的總統府,這纔是他們的目的。
在燕神武和王亞樵縝密的合作之下,三人總算有驚無險的混了進去。杜月笙看一眼懷錶,已經是凌晨三點左右了。進入了總統府內部,看着周圍這熟悉的環境。杜月笙嘴角一翹,當初,他在兩江總督府的種種遭遇,現在想來,竟然恍如隔世。
一路有驚無險,他們終於摸到了總統辦公室。現在,等待的就是第二天早上蔣介石的到來。
四點半,天還矇矇亮的時候,踢踏踢踏的軍靴聲噪雜響起。一個杜月笙熟悉的聲音傳來:“雨農,上海的事情,一定要做好。一會兒我親自給韓元河打個電話,囑咐他一切聽你調遣。”
“總統。”,戴笠的聲音跟着響起:“根據我的線報,滬軍內部現在很不乾淨。杜月笙的人,有很多都隱伏在裡面。若是貿然跟滬軍合作的話,我怕——”
“說什麼滬軍不乾淨,杜月笙的人在裡面很多,難道你的就少了?”,蔣介石不軟不硬的嗆了他一句。然後吱呀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打開。隨後聽到蔣介石的聲音:“不要在我門外站着,我跟雨農有些話要說,你們忙自己的去吧。”
然後是兩聲答應,蔣介石和戴笠進門。屋子裡面,比外面更黑。蔣介石看着黑乎乎的辦公室:“唉,難啊,形勢很不容樂觀。甚至,有時候我都懷疑,我的辦公桌下面有沒有一個監聽器。”
“總統多慮了。”,戴笠回答他:“若有監視器,絕逃不過我的搜索。”,說着他扭亮了電燈。刺眼的燈光之下,總統辦公室內,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面,一襲斯文的長衫打扮的杜月笙居中而坐。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蔣戴二人,笑的高深莫測。
“混蛋!”,戴笠和蔣介石都驚訝之極。戴笠的反應遠比蔣介石要快,他一把將蔣介石按在地上,然後伸手往腰上掏摸。沒有,什麼也沒有。就算是他,在總統府裡面,在蔣介石面前,也不能配槍。
兩把明晃晃的飛鏢帶起銀光從戴笠面前射過,燕神武清冷的聲音傳來:“好好的,別亂喊亂動,要不然,飛鏢不長眼睛。”
蔣介石忽然站了起來,他對着戴笠擺了擺手:“雨農,不要驚慌。月笙是我的好兄弟,也是你的好兄弟。兄弟朋友之間見個面,我們不用緊張,應該高興。”,然後他一臉微笑的看着杜月笙。戴笠臉色鐵青,但同時不得不佩服蔣介石的沉穩。遇到這種事情,他居然還能以一顆平常心對待,這麼快就冷靜下來,這不由得戴笠不佩服。
“杜月笙!”,你不經通報,私闖總統府,是何用意?你信不信?只要我喊一聲,任你是大羅金仙下凡,也要被打成篩子?”,戴笠冷冷的提醒杜月笙。蔣介石卻大馬金刀的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雨農,放心吧。月笙的大局觀很重,他不會胡來的。”。
說完之後,他看着杜月笙:“月笙,你這次來找我,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吧?”
“蔣介石?”,杜月笙問他一句。蔣介石點一點頭:“是我。”
“蔣中正?”
“還是我。”
“蔣志清?”
“依然是我。”
蔣介石忽然失笑:“你在提醒我什麼?好吧,既然你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我面前,那我不得不相信,你有隨時都能殺死我的能力。好吧,你的目的達到了,我想我們可以來一次真正公平的對話。就跟以前一樣,對不對?”
“跟你說話,果然省心。”,杜月笙微微一笑,他離開辦公桌:“這是你的桌子,上面文件我一件沒動。我這次來,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請你高擡貴手,放了我的青幫。”
“用這種方式提出要求?”,戴笠冷冷的諷刺了一聲。
蔣介石搖了搖頭:“辦不到,你青幫弟子一百多萬,分佈全國各地,各個行業。甚至,好多都是大商賈,還有很多在重要的政府部門擔任着職務。以前我之所以沒動手,是因爲政局不穩,騰不出手來。現在,我已經有了時間和精力。取締青幫,已經順理成章。”
說到這裡他看了杜月笙一眼:“月笙,聽老哥一句勸。解散你的青幫吧,再留着,我遲早會對你動手。你的抱負我知道,你絕不會爲我所用。而且,青幫在你手上,早晚會凝成鐵板一塊。嘿,上百萬的青幫子弟,不遵國民政府號令,而是專門聽你調遣,這絕對是我所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