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擡起皓腕, 赤金打造的鐲子鑲嵌着五彩的碧璽和羊脂白玉,流光溢彩間將她的手腕襯得越發白皙纖細。她的脣角一勾,秦王的眉頭疏朗。然而她下一刻的動作卻讓人措手不及, 她迅速地將那鐲子褪下, 揚手一扔, 金玉碎地之聲不覺。
“錦繡良緣?大王知道什麼是錦繡良緣嗎?大王在意過我是怎麼想的嗎?你不過是拿父親威脅我……”
“住口!”秦王氣得手間青筋爆出, “其實很多事,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悲觀。等你誕下子嗣,寡人便冊你爲後。”
紫蘇的淚奪眶而出,多麼偉大的恩典呀!可惜他從未問過她願不願意。
紫蘇每日的行蹤靜姝都是要報到秦王那兒的, 今日的自也是不例外。秦王聽後長久地皺眉。
“趙高——”秦王揚聲,“傳寡人旨, 宮中凡是寡人幸過的女子, 若無身孕, 一律遷居雍地祖宮。有孕的……有孕的……現在宮內待產。”
秦王沉吟良久才下了這道旨意,自紫蘇回來後他就不再出入後宮了, 後宮中有了身孕的女子,也都是之前那段時間的。
他也是一個父親,既然有了他們,便不能苛待。
消息傳出,整個後宮自是一片慌亂, 玉堂殿這邊也得了這消息。
靜姝說, 秦王這是爲了她。
是嗎?紫蘇無意探究, 秦王的目標太過明確。在萬里山河面前, 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麼。就算他真的愛她, 還不是一轉眼就可以和別的女人生孩子去了。
懷孕四個月的時候,紫蘇的肚子漸漸顯了出來。不算太大, 鼓鼓的,不好看也不難看。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紫蘇才漸漸有了做母親的感覺。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她還有個孩子,這個孩子和他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幸福之餘還有些煩躁,爲什麼是他呢!
“從前,長安君得知自己要做父親了,是那樣的驚喜。那時寡人不明白,還笑話他。”秦王的手在紫蘇肚子上輕輕打了個圈,“紫蘇,這種感覺,比寡人除了嫪毐親政之時還更加動魄驚心。”
幾月下來,秦王沒在紫蘇這兒討到半點甜頭,無趣倒是很多。
但他不介意,感情,真是個使人卑微的東西。
紫蘇皺了皺眉,他真是不會說話,將這種感覺和除嫪毐作比較!倒是他說起長安君,觸動了她心底那根柔軟的弦,“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怎樣了。”她的雙眼黯然,如果當初她再說清楚一些,竭力阻止,會不會沒有後來的一切呢?
歷史,真的不能改變嗎?
“會好的。”關外已是他鞭長莫及的地方,那家人到了關外後就失去了音信,不知去向,“你好好養身子,咱們的孩子一定不比長安君的差。”
秦王見她不說話,又自顧自地說到,“寡人很久沒有吃到你做的東西了,甚是想念。”
紫蘇推開他懷抱她的雙手,“嬴政,我不明白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你要孩子,別人也可以和你生。你要美人,各國的君主哪個不巴結着你,什麼風情的沒有。你若是愛我,你連母親都能囚禁,你那麼冷硬的心腸,又怎麼會愛人?”
秦王張了張口,嗓子像是啞了,什麼都說不出來。
曾經,她執着他的手,說要陪伴着他經歷風風雨雨。
明明膽小的要死,卻要裝作很堅強,爲他殺人,爲他受傷。
他不喜有主見的女子,是因爲他的母親。他在深深的恐懼,自己會被這樣的女子所左右。逃來逃去,還是逃不過,她牽動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然,她卻不稀罕了。
“你和趙姬不一樣。”他有些艱澀地吐出這幾個字。
“她是你母親,你都能如此狠心。”他們之間尚有血緣作爲紐帶,他和她卻是什麼都沒有。愛情,可真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
秦王抱住激動的她,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側臉,“我們不談這個。你在宮裡憋壞了。御醫說你身子好了些,胎也穩了,寡人準備準備,明日帶你去驪山行宮。”
“你放開我!”紫蘇喘着粗氣,爬起來滾到一邊,還不忘用手護住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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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無奈,當真是連碰下都不可以了。他整了整衣裳,“明日,等着寡人。”
這次出行不比從前,紫蘇第一次到驪山行宮時,只有他們兩人。紫蘇有了身子,秦王顧慮得多了,雜七雜八的人帶了一大堆,恨不得能將整個咸陽宮搬過去似的。
一路顛簸,終於到了行宮。
紫蘇有些反胃,也沒了玩的興致,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些些。
秦王緊張得要死,看着紫蘇難過的樣子,臉色都嚇青了,趕緊宣了御醫。御醫看過之後說是並無大礙,他纔將紫蘇一路抱到牀榻上。
“你好好歇着,不要亂動,寡人有點事,一會兒回來。”
紫蘇對他一直是愛理不理的,翻了個身,兀自想心事去了。這個孩子對秦王真的那麼重要?紫蘇想了一會兒,胃裡不是那麼的難過的,也就睡了過去。
她睡得跟只小貓一樣,整個人蜷縮到一塊兒。似還有些不安穩,眉頭緊緊地蹙到一塊兒。她的心裡到底有多少事,纔會這樣?秦王伸出手來,冷硬地碾開她皺起的眉頭。在他的身邊,她不可以不快樂,更不需要想太多。
紫蘇被眉間的力道疼醒,看到秦王,狠狠地瞪了瞪,又挪開了秦王的大掌。
秦王看着她睡得亂蓬蓬地發,想到自己帶來的東西,心意一動,“寡人幫你梳髮吧。”
紫蘇是被他弄醒的,還沒睡夠呢。腦袋暈乎乎的,恨不得回去再睡一覺,糊里糊塗地就被他拉到鏡子前坐下。
“是要凌雲髻還是要參鸞髻?”秦王撫着她柔軟如綢緞的黑髮,忽然有些望而生難,其實他什麼也不會。
“隨便。”紫蘇沒好氣,他愛怎樣就怎樣吧。不管梳成什麼樣,反正也就他一個人看,礙不到別人的眼。
秦王還當真手指飛動了起來,指腹在她的發間留下一片片滾燙,紫蘇的瞌睡都被燙沒了。她扭了扭身子,卻被秦王一聲“別動”制住了。
一個不知名的髮髻在片刻之間便弄好了,秦王看着自己的傑作,忽然覺得自己若是遊戲花叢間,定是比商紂、周幽還有些天賦。他想了想,又將自己帶來的簪子從袖口拿出來,簪到紫蘇發間。
“看看。”他擡起紫蘇的頭,紫蘇便見銅鏡中他笑靨綻開,暖如春水。她的心只是漏了一拍,就被自己強制止住了。各取所需過日子可以,動感情不可以。她可以爲了家人孩子委身,卻不想再將自己的心交付。
秦王的手藝實在是不入流,紫蘇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像是什麼髻。倒是他插在她發間那個簪子很是惹眼,紫蘇想要摘下來看看。秦王有了前車之鑑,哪敢讓她去摘,她一擡手,秦王就握住了她的手。
“這次可不許摔了。”
“怕我摔了不好送給旁人嗎?”
“隨你怎麼想。”秦王彆扭了,老是掐住他的黑歷史不放,“這叫玉蘭情簪。”
“大王莫不是又要說些錦繡良緣、情比金堅的話來哄我?”
秦王要嘔血了,本來是想說的,現在不想說了,“不是。寡人是想說,這個簪子出自關雎。”關雎是紫蘇一手策劃着開起來的,從最初的胭脂水粉,到現在首飾,關雎在齊、楚、燕、魏都有了分好,深得貴族的喜愛。
各國貴族爲關雎一瓶胭脂,一件首飾豪擲千金,殊不知他們的這些錢反而被秦王用來充作攻打他們國家的軍費。
然而意義遠不止於此……
紫蘇趁秦王不注意,手快地將那簪子摘下來,放在手心細細摩挲着,“關雎都開始賣首飾了呢。”時光若白駒過隙,斗轉星移之間,關雎已經那麼大了。她想起當初開店的初衷,看來真的有幫到他。
雖然他們之間已經回不去了,可曾經她愛過的印記還在。
“謝謝你,沒有把它關了。”紫蘇有些哽咽。
秦王拍拍他的頭,“是我該謝謝你,把那麼好的東西給了我。蒙毅說,你臨走的時候交待他……”
紫蘇憋回即將奪眶而出的淚,裝作不在意地笑笑,“是啊,我那時候心高氣傲,想着關雎是你出的錢,不好白白要了。我現在只後悔,沒有把關雎佔爲己有。”
“現在也不是不可以。你把寡人佔爲己有,關雎也就是你的了。寡人的一切都是你的。”秦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滴說到。
紫蘇一笑,整潔的牙齒散發着瓷白的光,“可是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呢。我想帶着孩子回家,讓阿母和爹爹看看外孫或者外孫女。”
秦王撫額,“大秦是纔是你的家!你父母若是想看孩子,寡人可以派人將他們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