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梅榮久給劉明權發了一條信息——劉部長,晚上我們見個面怎麼樣?如果同意,請回復。直到臨下班時,他才收到回覆——梅副部長,我在玉樓西大酒店恭候大駕光臨。梅榮久下樓出來,正好遇到陳德全開車進公司大院。
“梅部長,你下了那麼大的功夫,這個標還是流了,真是太遺憾了。”陳德全一副很關切的樣子,主動和梅榮久打招呼,詢問招標會上的情況。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按理,自己與陳德全雖然同爲信達人,但他在安裝公司,自己在企劃部,工作上本不拾搭界。在潛意識裡,梅榮久沒有把陳德全當外人,但即使這樣,他還是不願多談細節。言多必失,是他一貫奉行的信條。
“梅部長,成功時唱讚歌的沒有,失敗時說風涼話的肯定少不了。工作沒有一帆風順的,現在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要沉得住氣。”
“陳經理,多謝你的關心。”這幾天,公司對天心湖項目流標的事議論紛紛,流言蜚語甚囂塵上。不管是管理層還是員工,看自己的眼光都有些異樣,這一點,外表木訥但內心敏感的梅榮久不是沒有注意到。陳德全的話,對他是一種安慰,他很感激。
“梅部長,可馨一直對你寄以厚望,你可不能讓她失望喲。”
陳德全提到陳可馨,在梅榮久的心裡,這就更加印證了他不把陳德全當外人的判斷沒錯。
陳德全走後,梅榮久把他的話想了好久。當然,人遇到比較複雜的問題時,往往容易犯一種簡單化的錯誤,判斷力也容易受到情緒的干擾。這時候,梅榮久自忖悟透了陳德全說這番話的用意,但自己是否判斷正確,他也沒有把握,他很矛盾。因爲對於陳德全突然親熱他的動機,陳可馨就提醒過他。同時,這時候他的耳邊也迴盪着一句古話——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陳德全爲什麼突然關心他手上的這個標?他也多少有點生疑。
梅榮久胡思亂想了一會,出門叫了一輛的士,來到玉樓西大酒店,劉明權已經點好了酒菜。
“梅部長,真是巧啊。我今天正要約你聚一聚,不想就收到了你的短信。”劉明權熱情地起身相迎。
“劉部長,真有這麼巧嗎?你纔想睡覺,就有人遞來了枕頭?”梅榮久笑了笑,他想把氣氛搞輕鬆點。
“梅副部長,巴菲特的午餐會都炒到什麼價位了你不知道嗎?能和你這個少年先進共進晚餐,是劉某的榮幸,難道你懷疑我的誠意?”
劉明權這番話是恭敬還是諷刺?梅榮久也沒有深想。寒暄幾句,劉部長說聲“請”,兩人開始用餐。因爲兩人各懷心思,所以說話都是打啞謎似的。
“梅部長,爲了我們共同追求的事業,我們來乾一杯!”劉明權話中有話。
“劉部長,俗話說真人不露相,萬達物流我們信達不過小勝一局,這一次你們中通才算是大勝了一場。”梅榮久想早點切入正題。
“梅部長,要說真人,你纔是不露相的真人。我們都落伍了,憑一點老經驗混口飯吃而已。哪裡比得上你藝高膽大?”
梅榮久這時候才確信劉明權表面上是在恭維自己,其實是句句暗藏殺機。
劉明權收到了梅榮久的信息後立即請示了林必達董事長。林董事長因此確信信達公司的標書是來自於梅榮久。劉明權這時候心裡在想:你不好意思捅破這張紙,我也不會揭開蓋子。
“劉部長,你們的標書的確棋高一着,我是輸得心服口服。”梅榮久也聽出了劉明權的話外之音,他還需要進一步鎖定中通公司確實是搞到了自己的標書。
“梅部長,你何必這麼謙虛?你纔是我們的老師啊。”劉明權只得把話挑明。
“劉部長,你纔是真正的老師。”梅榮久聽出了劉明權話中之話,也回敬了他一句。看來問題還真是出在公司內部,而不是在招標環節。一定是有人借了是我的名義,要不然,中通不會認定就是我露的底。是誰要嫁禍於我?總共知道標書的就三個人,董事長如果要收拾我,隨便都可以找到一條理由,犯不着讓公司蒙受這麼大的損失;會不會是因爲我在萬達物流項目中搶了賈部長的風頭,賈部長把我視爲了一種潛在的威脅,要排擠我?如果是這樣,賈部長也應該不會在天心湖項目上作文章呀,中通公司是他的老東家,他不會不知道要避嫌的呀。想到這裡,梅榮久感到不寒而慄,驚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借給劉明權敬酒的機會掩飾過去了。
陳德全剛停好車回家,把朱淑倩叫下樓來,正準備上桌吃飯,劉阿太打來電話。
“老大,有情況。”劉阿太站在玉樓西大酒店的衛生間裡,神秘兮兮的。
“你說清楚點。”
“目標正與中通的劉眼鏡兒在一起吃飯。”
“在哪裡?”
“在玉樓西。”
陳德全關上手機,對朱淑倩說了一聲:“我去見個朋友。”急急忙忙就走。
“哎呀,我好不容易做了酸辣筆筒魷魚,德全你怎麼不吃了再走呢?”唐媽邊上菜邊嘮叨道。
陳德全趕到徐達體育館,陳可馨剛好出來。
“哥,有什麼好事找到這兒來了?”陳可馨笑問。
“當然是好事。”陳德全感覺到他妹妹的話有些不入耳,但他這時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什麼好事?不會又是請我吃飯吧?”陳可馨調皮地一笑。
“正是。”陳德全也一笑,“咱們到玉樓西去。”
“怎麼不是華美飯店西餐廳?”
“可馨,今後誰娶了你誰倒黴。都多久的事了,你還耿耿於懷?上次我是把你的話當個人話,想給你和易濟民創造個見面的機會。我都不好意思再提這件事,你的臉皮倒真夠厚的。”
“哥,你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這不能怪我。”
“可馨,你這是什麼話呀?”
“唐媽不是特意做了你最愛吃的酸辣筆筒魷魚?”
“聽她吹牛。玉樓西做的酸辣筆筒魷魚纔是正宗的。”
“哥,你請我吃飯我是有點虛。”陳可馨說是這樣說,還是上車跟着陳德全的車走了。
玉樓西大酒店,飯局結束,梅榮久告辭時,劉明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遞給梅榮久。
“梅副部長,合作愉快。”劉明權面帶微笑。
“劉部長,你這是什麼意思?”梅榮久瞧了一眼,是張十萬元的支票。一定是有人借自己的名義乾的好事,他想。
“怎麼,梅副部長嫌少嗎?”劉明權擠眉弄眼道,“你要是不滿意,我就只有再請示了。”
梅榮久一愣:劉明權是個老江湖,不是個傻B,若是不收下這張支票,就不可能再從劉明權口裡套出什麼話來,這條線索也就斷了,我就更沒有機會才從他那裡知道他究竟是從誰的手裡,通過什麼渠道搞到我的標書的;若是收下這張支票,又不知能否向公司解釋得清。要是解釋得清,這張支票就是洗刷自己不白之冤的證據,要是解釋不清,這張支票反倒會成自己當鼴鼠的罪證。
“劉部長,這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梅榮久一愣之後迅速做出判斷:一定得賭一把,這是難得的證據。把這張支票交給董事長,董事長會有個判斷的。
玉樓西大酒店一樓大廳,陳可馨和陳德全正坐在大廳一角用餐。
陳可馨無意間擡頭看見梅榮久和劉明權從樓上下來,心裡一驚:“哥,你怎麼知道梅榮久在這裡?”
“我又不是神仙,我哪裡知道?不過碰巧而已。”陳德全眼睛望着吸頂燈,故意裝作沒有看見。
“哥,他怎麼和中通的劉明權在一起?”陳可馨滿臉狐疑。
“你問他,他會不告訴你嗎?”
陳可馨一怔:兩種不同的聲音幾乎同時在她耳邊迴響。一個聲音是陳德全的——“我現在當然沒有證據,我有證據會不告訴你嗎?不過,我相信我會找到證據的,我要讓你心服口服,迷途知返。”另一個聲音是梅榮久的——“把我當朋友,你怎麼能對我缺乏起碼的信任呢?你剛纔就的話不是對我人格的侮辱嗎?”
陳可馨心裡一急,就要起身去追梅榮久。
“妹妹,你別太天真了。你以爲梅榮久會把什麼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你嗎?”陳德全又燒了一把火。
陳可馨再也按捺不住,臉上感到火辣辣地灼痛,騰地站起來。
陳可馨追出來,梅榮久已經上了一輛的士。
陳可馨立即發動車子追。
梅榮久過了公司沒有下來,陳可馨感到有些奇怪:是去見姚湘君嗎?見梅榮久並沒有朝華美飯店拐,她長吹了一口氣。“梅榮久,今天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逮到你!”看到梅榮久在湘江風光帶下了車,陳可馨有些疑惑:“是和誰約會嗎?對不起,今天不管你是約誰,我這個電燈泡是當定了!”陳可馨嘀咕着停好車跟上來。
梅榮久來到湘江風光帶走了幾步,身不由己地走向江邊,在上次與姚湘君分手時坐過的那塊大石頭上坐下來。望着滔滔北去的江水,梅榮久兩眼迷茫,腦子裡一片空白。中通公司如果不
是認定我當了鼴鼠,不會給我這張支票?那他們是憑什麼認定我當了鼴鼠的?難道是有人栽贓嫁禍於我?那躲在暗處的人栽贓嫁禍我的目的又是什麼?是爲了報復我?還是爲了報復公司?當然,這人也有可能是爲了金錢?但如果是爲金錢,那他又怎麼沒有和中通公司接上關係?會爲會是這人還沒有來得及與中通公司取得聯繫,卻讓自己搶先一步,把支票拿到了手裡?如果是這樣,那他借用自己的名義也好解釋,因爲這個項目是我負責的,他不借我的句義不足以取信於中通公司。想到這裡,梅榮久突然有了新想法:會不會是自己的電腦被人攻擊了?而這件事是電腦黑客乾的?
岸上亭子內,陳可馨從人縫裡看到梅榮久一個人獨坐在那塊石頭上,本想衝下去問個明白,一解心中疑團,但她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一來想看看他到底要約會什麼人,二來想換一種方式,不再那麼直截了當。觀察了一會,見梅榮久呆望着江水,好象並不是約會,於是再也沉不住氣,從東邊下來,繞到梅榮久的背後。
華美飯店職工宿舍,趙大成沒有找到姚湘君,心裡有些懊惱。心想姚湘君常愛在湘江風光帶散步,於是驅車趕往湘江風光帶。
梅榮久轉過身來,陳可馨剛巧趕到。
“陳總?這麼巧呀,你也在散步嗎?”梅榮久有些驚訝。
“嚯,是太巧了。沒打擾你的幽會吧?”陳可馨故作輕鬆地一笑,但這一笑也沒有掩飾住她一臉的怒意。
“有什麼事嗎?”梅榮久心裡清楚,陳可馨一定是聽到了什麼,興師問罪的來了。
“你還沒有吃晚飯吧?咱們找個地方先解決一下肚子問題。”陳可馨有心看他怎麼說。
“都什麼時候了?我吃過了。”梅榮久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你還沒吃嗎?”
“一個人吃的?”
“和一個朋友。”
“和誰?”陳可馨微微聳了一下眉頭。
“你一定要知道嗎?”梅榮久才意識到陳可馨所爲何來。自己一定是被人盯上了,他想。但自己在明處,人家在暗處,自己一來無法設防,二來本來就問心無愧,所以他並不想對陳可馨有什麼隱瞞和保留。
“你應該告訴我。”陳可馨恢復了她的本來面目,一臉高傲公主的霸氣。
“和劉明權,還是我約的。”梅榮久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支票遞給陳可馨:“同時,我還拿到了一筆豐厚的賞金。”梅榮久之所以以這樣一種方式向陳可馨表述這件事,他有他的考慮:自己敢把這張支票拿出來,就證明自己心中無鬼,這是其一;其二,陳可馨不可能不明白他收下這張支票的用意;其三,他想要讓陳可馨明白他已經處於被人陷害的危險境地。不過他情急之下全忘了他很少這種調侃的方式和陳可馨說過話。
陳可馨就着路燈光看了這張支票一眼,腦子裡嗡嗡作響,耳邊迴響着她哥哥的話——“可馨,梅榮久是什麼樣的人你就瞭如指掌了?他說不定因爲媽媽反對你們交往而對我們家心懷怨恨,有意報復。也說不定是因爲窮瘋了,爲了一筆錢而鋌而走險呢?”
梅榮久看到陳可馨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
“梅榮久,這是你出賣靈魂的報酬,你自己收着吧!”陳可馨鼻翼翕動着,把支票朝梅榮久一丟,指着梅榮久的鼻子,近乎歇斯底里地吼起來:“梅榮久,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這個你扮豬吃虎的無恥之徒!我還在家人面前替你辯護,誰知道你真的當了鼴鼠?我真的是瞎了眼!”
陳可馨這一吼,驚得風光帶上路人側目。不過別人都以爲是小兩口鬥嘴,沒有在意。不想這一幕正好讓在尋找着姚湘君的趙大成看到了。
陳可馨吼罷扭頭就走。
“陳總,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梅榮久忙跟上來。
“我不聽你解釋。從今天起,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我眼前。”陳可馨頭也沒回。
“陳總,你爲什麼不想想,我要是真做了對不起公司的事,我能把這張支票給你看嗎?”
“你臉皮真厚,還跟着我幹嘛?你想劍走偏鋒不是?識破了你,你就詭辯說這張支票是別人陷害你的證據不是?收起你的這一套吧!趁我爸爸還不知道,你早點捲起鋪蓋走人,省得背個處分,一輩子落個不好的名聲。”
梅榮久見陳可馨把話說得這麼難聽,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火上澆油,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陳可馨駕車遠去。梅榮久怔怔地呆了半晌,才蔫蔫地打車而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