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暖洋洋的在每個人的臉上親密的跳躍,空氣裡充滿了蔬菜的清香。那充斥在耳畔的或遠或近的吆喝,以及那一雙雙忙忙碌碌的粗糙的大手。彷彿給餘喬帶來一種別樣的真實。就好像她原本就在這裡,原本就屬於這裡,她也跟這裡的每個人沒有什麼不同。
這種莫名而來的歸屬感,忽然讓餘喬興奮起來。
一路行來,餘喬對什麼東西都是興致盎然,就連那青色的路面上不時踩過的一雙雙大腳,她都想多瞧兩眼。
就在這時,不遠處急匆匆的跑來一個大約八九歲,梳着雙角辮的小女孩,來人嘴裡不斷的嘟囔着。“李叔你千萬撐住啊。李叔……”
那小女孩匆匆忙忙的顧不得看路,直直向餘喬撞了過來。只聽咚的一聲,兩個人分別往兩邊倒去,一個黃色的紙包從那小女孩的手裡飛出,好巧不巧的直衝一水盆而去。
“啊,我的藥。”女孩驚叫着向水盆撲了過去。
這邊被摔得屁股生疼的餘喬不樂意了。“喂,你幹嘛走路不看路啊。”
女孩根本沒空理睬餘喬,雙手在水盆裡亂抓,最後一團溼乎乎黏答答的東西被女孩抓在了手上。女孩看着手中的東西,頓時雙眼紅了起來。“怎麼辦,李叔……”
“你沒事吧。”惠兒上前道。“你的藥是着急要去救人嗎?”
女孩嘴脣顫抖。“李叔,李叔等着這藥救命。”
惠兒漂亮的眉毛擰了起來。“你快起來,這樣哭也不是辦法。方子還有嗎?”
女孩點點頭。
“那就好,趕快跟我去再抓一副。”惠兒一把抓起餘喬,又衝那女孩喊道。“你還愣着幹什麼,不是急等着救人嗎?”
女孩忙止住了淚,急急在前面領路。餘喬的病纔剛好,哪裡還有力氣跑步,被惠兒拎的一會就雙腿直髮軟。“大哥,我跑不動了,你,你跟她去吧。”餘喬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放心我不亂跑,就在這等你。”
“那好吧,你就坐這裡別動。”惠兒匆忙囑咐。“我一會就回來,不能亂跑知道嗎?”
“知道了,你去吧。”餘喬將屁股一歪就地坐倒,她真是一步也走不了了。“我絕對不亂跑,我也跑步動了。”
惠兒看餘喬疲憊的樣子,知道她是大病初癒,聽她說的肯定,也就放心的去了。
可惠兒這一去,餘喬是左等也不回來,右等也不回來。這等啊等的從上午等到下午,餘喬等的是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啊——她給餓的。可她答應了在這兒等着,又不能失信。“這連家也不能回。唉,我餓死了。”餘喬摸摸咕嚕嚕叫了幾遍的肚子,看着路邊的餛飩擔子流口水,真是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啊。沒辦法,她只有跟周公下棋去吧,這樣比較耐餓。
就在餘喬跟某人正約會的當口,惠兒揹着一個人從遠處慢慢走了過來。他看到餘喬用手撐着頭,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心裡不由有了一絲笑意。
“餘喬。”惠兒叫道。“別睡了,咱們回家。”
餘喬迷迷糊糊的聽到回家兩個字,突然直起身子眼睛瞪的溜圓。“回家。好,回家。”回家有飯吃。
“咦,這是什麼人?”餘喬忽然看到惠兒的小肩膀上正靠着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不過這漢子雖然身材高大,卻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就連惠兒這個孩子背起來看着也不是很費力。
“這就是剛纔秋姑娘說的李叔。”
惠兒好奇的打量那個男子,一身標準的乞丐裝扮,滿臉烏漆墨黑的也看不出長的什麼樣子,而且渾身散發着一股惡臭。“那你把他往哪弄啊?”
“我想把他帶回家去醫治。”惠兒道,那個剛纔來抓藥的小女孩也安安靜靜的站在惠兒身旁。
“什麼?”餘喬驚叫,這傢伙的那根神經又犯了,他,他也太爛好心了,這人是能隨便救的嗎。“爹孃能同意嗎?”
“我會和爹孃說的,這人受了傷,需要養些日子。可那邊……”惠兒頓了一會,想想那四處漏風的破屋,心裡不由又是一聲嘆。“的確不是一個養傷的地方。剛纔要不是我帶着大夫去的及時,這人就危險了。”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就往家裡領?”餘喬撇嘴。
“無妨,這位姑娘看着也不像是歹人。”惠兒將那病人扶好。“有事咱們回去說吧。”
看到惠兒揹着一個人站在這裡確實辛苦,餘喬終於點頭。“隨你吧,反正也不是我要救人,只要到時候不是引狼入室就行了。”
“你……”一根秀氣的手指直衝餘喬伸了過來。
“我什麼?”餘喬沒好氣的說道。“趕緊走吧。你這位李叔還等着回去養傷呢。”
“哼。”那女孩冷哼一聲,望着餘喬的眼神滿是憤怒。餘喬無奈,這都哪跟哪啊,這救人的還得看被救人的臉色不成,就算是不求回報,可也不能讓人這麼冷眼相看啊。
“餘喬,這位姑娘叫李雪,他們在家裡暫住這幾日,你們要好好相處。”
“知道啦。”餘喬點頭,毛丫頭一個,跟她不值當生氣。
李雪看了看仍然昏迷不醒的李叔,神色黯然的說道。“周大哥,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趕緊走吧,還要在這站到什麼時候,不是還要回去安置病人嗎?”餘喬看不得別人那受氣小媳婦的樣子,趕忙說道。
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那男人醒了,一睜開眼那男人的氣質頓時起了變化,再也不是一個乞丐的樣子,同樣穿着破爛衣衫,卻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那種自負與孤傲。他推開惠兒,自己支撐着站了起來,雖然搖搖晃晃的,卻不願依靠任何人。“雪,這是哪裡?”
“你醒了,李叔。”李雪驚喜的叫着。“你終於醒了,這位周大哥好心想要接你回家養傷。”
男人冷哼一聲,目光掃過餘喬和惠兒。他那冰冷的目光掃過餘喬的時候,餘喬似乎有種被一頭嗜血的野獸盯着着感覺,霎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媽呀,這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還好在家門口就醒了還沒有領回家裡。
在看到惠兒的時候,那人明顯愣了一下,然後低頭思索片刻。“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李叔?”李雪奇怪這位從來少言的李叔怎麼忽然對這個人感興趣的樣子。
“李叔。”惠兒道。“我姓周,名辰熙,今年十歲。”
那男人皺眉低喃。“姓周?”
“有什麼不對嗎?”惠兒問道,這個人確實不像一個尋常百姓,惠兒不由得產生了幾分懷疑,剛纔請大夫去診治的時候,大夫就說此人是受了內傷,而且像是被人用武功所傷。看來他還是有些救人心切了,如果這人是個歹人,還真有可能引狼入室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公子面善,不過想想公子還過於年幼,定然不會是我認識的人。”那人搖頭。“多謝這位小公子方纔的救命之恩,我本是臨沂縣虎威鏢局的一名鏢師,名叫李巖,我一行十人護鏢行至素城附近,被賊人埋伏,貨被人截了,幾位同席全部身亡,我也受了傷,輾轉跟着災民一起流落到此,多虧李雪的一碗飯我才活到今天。昨日舊傷復發本以爲再也熬不過去了,可不想遇到了公子。”那人微微傾了傾身。“李某雖沒別的本事,這功夫也還算上得了檯面。如果公子不嫌棄,就請讓李某留下教授公子功夫以示報答吧。”
惠兒看這人出口文雅,雖然身上帶着幾絲匪氣,但也全然不失禮數。又聽他要留下教授武功以示報答。當即覺得這人也算是恩怨分明,應不算什麼惡人。
“這位先生客氣了。”惠兒抱了抱拳。“還是先到舍下休息一下,你的身體不易久站。”
“如此叨擾了。”那人由李雪扶着向屋內去了。
餘喬看着這兩人文來文去的,也太酸了一點。雖然惠兒對那人的那番話似乎信了九成,不過餘喬壓根是一點都不信。丫的,一個鏢師要是能說出這麼文縐縐的話來她把名字給倒過來寫,難道這時代文化知識也是大衆普及的了。哼哼,把大家真的都當小孩子騙了,索性這裡還有她這一個明白人。
報恩?餘喬搖頭,真要是報恩也就好了,這人看着就是不安好心。看那眼神冰冷的不帶人氣,是個會報恩的主嗎?不恩將仇報就夠好了。不過細想想這人也不像是早有預謀的,就算是是爲了她家的茶葉秘密而來,這演苦肉計也不用演的這麼像吧,這人真的像個骷髏一樣,一陣風就能給吹跑了。而且他看到惠兒時的不自然,難道真的只是覺得惠兒面善?
不過目前,那人暫時也只是隱瞞了身份,還沒有進一步行動,說的多了這沒憑沒據的惠兒也不一定相信,她還是守株待兔吧。要是真讓她給抓到了把柄……
餘喬摸摸頭,得,她還是管不了,人家養好了傷,估計一巴掌就拍死她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說這正主還不着急,她瞎操什麼心啊。
“大哥等等我。”餘喬連忙也追着進屋去了。